与时书

　　酒足饭饱后聚会结束，有些同学约着KTV去唱歌了，而大部分同学都有各自的学业要完成，于是大家纷纷告别。田淼只觉得这次聚会糟糕透了，待到和大家告完别后，她便一马当先第一个冲出了包厢。
　　“田淼，留个电话好吗？我以后会在本市读研，希望以后还可以和你联系。”郑知远三两步就赶上了走在最前面的田淼。
　　田淼此时满头的热血已经彻底凉了下来，她对自己很失望，她用了一年时间来接受现实并平静自己，可现在已经过了四年，她的怒火还是会被他轻而易举地激起。
　　她冷漠地瞧了一眼郑知远：“郑知远，咱们有什么可联系的，我以为你四年前换掉手机号、删除我的微信就是为了此生都不再和我联系。”
　　郑知远没对此作出反应，只是重复着：“过去的事情咱们先别提，你能给我你的电话号码吗？有机会咱们可以单独约出来好好谈一谈。”
　　“四年没见，你就没有任何解释吗？你只会要我的电话号码，然后呢？偶尔约我出来吃顿饭，你是不是就觉得一切皆大欢喜？曾经的一点小遗憾就得到了完美地解决？”
　　“你要我解释什么？”郑知远反问道，“没什么好解释的，你不是已经定了我的罪了吗？我在你眼里不就是一个没责任心的渣男吗？现在我浪子回头想找你赎罪，你不应该宽容地接受邀请然后原谅我吗？”
　　“你什么意思？”田淼感觉到怒火又快控制不住了，过去他们常这样，郑知远平时说一句好话都难，偏偏最擅长的就是嘲讽，而这会让她觉得自己刚刚说的话一文不值。
　　“没什么意思，田淼，我不想和你吵架，不管你信不信，这回我来参加同学聚会就是为了见你一面，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送你回家，我的车就在地下车库。”他依然很冷静。
　　“……走吧。”田淼已经瞧见周围有一些同学在打量他们了，为了避免进一步引起他们的八卦，和郑知远一起离开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更何况，她的心底还在极力劝说自己答应这次邀约，无论如何，田淼都想要搞清楚当年郑知远不告而别的理由，哪怕只是为了成全自己这四年的执念。
　　“我记得你家是在霞山区对吗？别忘了系安全带。”郑知远熟练地操作着方向盘，看得出来是个老司机了。
　　“不，是在知春路上，你记错了。”
　　“……”郑知远沉默，“你是搬家了吗？”
　　“没有啊，本来就住在那里。”
　　郑知远迷惑地眨眨眼，随机转动方向盘调转了方向。
　　田淼觉得她和郑知远挨得太近了，尽管车的正副驾驶座之间留有不小一段距离，但她还是觉得连郑知远的呼吸声她都可以十分清楚地听到。安全带有些紧，柠檬味的空气清新剂太呛人，车载音乐又有些吵——所有的一切都让她感觉胸闷气短。
　　两人一路无话，其实田淼是相当健谈的，郑知远也算是，但不知道为什么两人都没有刻意去找话题，因此一路车程都十分的安静。直到快到家时郑知远才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听说你最近缺钱？”郑知远说这话时也没扭头看一眼田淼，仿佛就是随口说了一句漫不经心的话。
　　“对啊，”田淼的心情很糟糕，也懒得掩饰自己，爽快的就承认了：“我欠了钱，每天都忙着还钱。”
　　“这就是你搬家的原因？”
　　“是，没错，我把房子卖了。”说这话时郑知远停下了他的车，到了。田淼作势便要打开车门下车，突然郑知远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将她又拉回到了座位上。
　　“你有病吧？”田淼触电一般迅速缩回了手臂。
　　“我现在有六十万，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拿走。”郑知远拿出一张工商银行的储蓄卡递给田淼。
　　田淼笑笑，没接这张卡：“这么多钱，你是要包养我吗？”她想开个玩笑。
　　“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
　　田淼冷笑：“可以啊，不过六十万太多了，先给三千块吧，哪有金主是一次性结清包养费的？”
　　“你想转多少钱都成。”后者神色不变，掏出了手机递到了田淼手中。
　　“……”
　　田淼终究还是心软，面对着一脸诚恳想要给予她帮助的大男孩，她一点脾气都发不出来，接过郑知远递来的手机，就往自己的手机里转了3000块。
　　郑知远看着田淼熟练地在微信中添加好友，输入支付密码，声音也温柔了很多，不再是初见时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
　　“你还记得我的密码。”这里用的是肯定句。
　　“当然，你的初中学号加幸运数字对吗？这么多年你也没换一个，我一试就打开了。”
　　“三千块够吗？”
　　“说这话前，你可要想好了，”田淼面无表情地看向郑知远：“我可是不会还你钱的。”
　　“提出给你钱时我就想好了，”郑知远谨慎地发言：“我不在乎你会不会还钱，我也不缺钱。”事实上，从他决定学医开始，家人就一直在给予他源源不断的经济支持，于是郑知远研究生还没毕业就已经是身价百万的人士了。
　　田淼看着郑知远，冷不丁突然说道：“当年我怀过孕。”
　　郑知远闻言也没表示出惊讶，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打胎的时候都三个月了，我一个人去的医院，想找你，可你的电话又打不通。”田淼隔着车窗望天四十五度角，努力想把眼泪憋回去。
　　“据我所知，你当年经期不调，吃过一段时间的优思明，而且，我们做的时候每次都带套，我们还是大学生，我得对你负责任。所以我不觉得你会怀孕。”
　　田淼悲伤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外科医生也懂妇科？我以为你不知道什么是优思明。”
　　“这是常识好吗？”郑知远瞧着田淼，目光中似乎有些轻蔑？至少田淼是这么认为的。
　　“行了我走了，钱我就不还了。”田淼决定结束尴尬。她想知道的郑知远一句也没说，反而倒是她的谎言他一眼就能看透。
　　望着郑知远的车子消失在视野里。田淼感到自卑，这些年她似乎没有成长，但他已经成长为一个颇有城府的男人了。

　　车子驶离小区后，郑知远突然用手捂住心口的地方，深吸一口气，感受着尚未平复下来的心跳，露出了笑容。
　　实话实说，郑知远对这次同学聚会期待已久。而这种期待从得知田淼也会参加时就开始产生了，它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发酵。思念，惭愧，激动……种种情绪裹挟在一起，将他的期待发酵的复杂却又深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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