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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地
此刻靠近了,解施蝉才听到凌仁生喃喃自语的声音,似乎是一些自己听不明白的咒法……不,好像还是有几句能听懂的。
“还魂人,过鬼门。头七夜,三五轮……”
还魂人,过鬼门。头七夜,三五轮。自数命,自点灯。魂终返,照红尘。
这么几句话,解施蝉还真的听过——在胡瑶那只小狐妖嘴里听到过的科普。
胡瑶说,头七的时候一定要对着自己的尸体拜一拜,说说话,让尸体知道自己已经要轮回去了,让尸身安心,不起尸出来作乱。
这好像是鬼魂之间的一个传统。不光是头七,三七五七七七,这四天都要好好安抚尸体。一般有的人没耐性熬那么久,先跑去轮回了,徒留自己的尸身孑然一身躺在墓地里。
若是一直被压在棺材板下,或者是火葬了,那还算好;若是土葬,又因为一些原因沾了阳气,那尸体就有大概率是要诈尸的。
“你那小姘头是道士出身,肯定是土葬你。他们信不过火,也不忍心用火。”胡瑶晃了晃头上的尖耳朵,认真叮嘱他,“所以头七,三七,五七,还有七七,你一定要去你墓前说说话,安抚一下你的尸体,懂?”
知道了知道了。解施蝉叹了口气。七七四十九天,他还得再来三趟这里,倒是有够麻烦的。但一想到自己的尸体会诈尸……
噫。麻烦就麻烦吧,诈尸什么的太难看了。
好在是周五,也算是有空闲时间,大不了找个去图书馆自习的借口偷偷跑过来。
其实无需解施蝉亲自到场,凌仁生作为专业的通灵人,对于这些当然是熟得不能再熟,即使解施蝉不来,他也一定有办法把一切都安排妥善。
说起诈尸,凌仁生才是最不想让解施蝉死后也不安宁的那个人。不然他也没必要今天赶到墓地来,趁着黄昏之际阴阳交接的时辰作法。
现代人好像没有头七下葬的习惯,但倒也省去了凌仁生看着棺材悲从中来的情绪。
凌仁生在墓前作了多久的法,解施蝉就躲在树后看了多久。他不需要看懂什么步骤,也不需要听懂什么法咒,只是默默地看凌仁生蹲在一个地方,一动不动。
月光聚在那小小的盆里,一颗赤果而敞亮的心在飞舞的火焰里跳动。
纸钱烧得很快,灰烬随着风在月光下四散开。凌仁生换了个姿势盘腿坐在墓前,撑着脸面对着墓碑,不知道是在思考着什么。
缅怀吗?或者只是单纯地发个呆呢?
解施蝉静静地站在树后,看似不动声色,然而内心深处无数个声音在叫嚣:去告诉他吧,告诉他自己回来了。
凌仁生这样一动不动坐在自己墓前的样子,太让他心疼了。
还没等他把所想的付诸行动,凌仁生却已经站起来了。
“再见啦,蝉蝉。”凌仁生终于发出声音,只是声音闷闷的,“我以后会常来看你的。”
有风吹过,撩起凌仁生校服外套的一角,吹得他鼻尖痒痒的。他眼眶发红,嗓子眼有被堵住的感觉,然而眼眶里还是没能流下哪怕一滴眼泪。
自从妈妈去世之后,他就没再哭过。搞得好像哭会有用似的。
他转向墓园大门的方向,脚步沉重地迈了几步,突然发狠地一揉眼睛,往前跑了起来。
树影悄悄后退,凌仁生低头跑向大门,好像跑得快一点儿,再快一点儿,就可以脱离这篇噩梦一样的墓园。
脱离这个真实的噩梦。
噩梦里那些真实的鬼魂还在瞎侃,给他带来了一些不那么令人心酸的市井气息。
“喔,这小道士终于走啦?”
“俺生前还老是以为道士啥那都是骗人钱财的,是俺见识少咯……”
“噢噢噢,你们看那个鬼!那大兄dei咋就能附身嘞!”
“嘤,借尸还魂太犯规啦!咋别人家的鬼就那么优秀QAQ”
……
这年头,鬼里也有嘤嘤怪咯?怎么说话还能带言表呢,犯规了啊。
凌仁生难免在心里吐槽。像他这样的通灵人,随处就能听到鬼魂三两个聚在一起谈天论地唠家常,生活里也总有这样听别的鬼八卦的乐趣。
就像刚刚听到的,做鬼还要受到“别人家的xx”这样的句式的嘲讽,也算是鬼生艰难了……咦?
附身?
借尸……还魂?
反射弧奇长的凌仁生终于成功捕捉到关键词,猛地刹车把脚步硬生生停在原地。
他立刻转身,背着光的方向,一个人影出现在刚刚他所站立的地方。清冷的月光下,凌仁生看到那个人浑身都是黑色的装束,戴着一个黑色的口罩。他将右手食指的指腹在唇边按了一下,又搭到了墓碑上。
好像是在作一个礼貌而优雅的道别。
凌仁生脑袋一嗡,一个画面几乎瞬间从脑海深处蹦了出来。
那是一个阳光正好的下午,是凌仁生难得听课的一节英语课,英语课文里讲的是国外友人的见面礼仪:握手,鞠躬,拥抱……以及,kiss。
讲到最后一则时,几乎全班人都在暗戳戳地发笑,少年人喜形于色的懵懂感情,都会被他们拿来放肆地笑一笑,闹一闹。
“老鱼啊,来给哥亲一个~”“滚啊草!”“亲一个亲一个!”“哈哈哈哈——”……
凌仁生当然不会放过这么一个撩拨心上人的好机会,当即扑向解施蝉要一个“爱的亲亲”:“蝉儿!来咱不能输给狐狸跟老鱼——”
“去你的。”解施蝉也受了周围气氛的感染,嘴角染上一抹笑意,拿着英语书作势要拍他。
“不嘛不嘛,蝉儿你是不是不爱我了嘤……”
全班都在瞎闹,没人注意到后排角落的地方,小小的情愫在悄无声息地发酵。
“好了,别闹了。”解施蝉笑得不能自己,将指腹在自己的唇上碰了一下,又将指尖按到对方的唇角,“喏,给你亲了。”
男孩子之间的玩笑似乎总是这样大大方方,凌仁生立刻瞪大眼睛,过了好半天才恍惚惚摸了一下自个儿的唇角。
——四舍五入就是被亲了!
——就是被蝉蝉亲了!!!
一个友好的玩笑直直地打在凌仁生心上,一个轻若鸿毛的吻也轻轻地落在了他心尖最宝贝的地方。春心萌动的小心思本该一片静好,却硬生生被撩起了一片涟漪般的白浪。
或许风本是安静的。是树终于忍受不住这份沉默的侵扰。
事后,凌仁生耳根发红地对着黑板神游了一节课,直到下课才堪堪恢复正常。
月影下的墓园里,极其相似的场景重合在眼中,凌仁生愣在原地。福至心灵地,身体机能快于神经中枢先做出反应,一个名字脱口而出,“蝉蝉……?”
声音顺着风往上飘去,人影好像抬了一下头,搭在墓碑上的手立刻收了回来。
解施蝉心里咯噔一声,往上拉了拉已经遮到眼圈的口罩。被发现是不在他的计划之中的,凌仁生刚才不是已经跑很远了吗?
咱北野墓园不兴回头杀的!
见凌仁生有些愣愣地往这边走过来两步,解施蝉心下一惊——不能被发现的吧!
掉马危机在脑海里拉响了警报,解施蝉转身往反方向跑去!
“……蝉儿!等一下!”
凌仁生如梦初醒,缓过劲儿来,又立刻拔腿追去。
墓园的大门只有一个,那个方向倒是有一个上了锁的小铁门……
凌仁生想,他说什么都要堵住解施蝉。
你还记得我吗?你现在过得怎么样?你是怎么回来的?你……
他有一堆又一堆的问题太想问出口。他怕以后再也不会有像今天这样的机会了。
他好怕再失去一次啊。
一前一后,上了锁的小铁门很快出现在两人面前。门板上生了一层暗色调的铁锈,青苔扒在上面昭示它久久的年代感。不知道干枯了多长时间的草藤瘪瘪地缠在铁栏上,在月色下舞出张牙舞爪的凄厉模样。
几乎没有犹豫的,解施蝉目测了一下距离和高差,攀住铁门旁边粗糙的墙头,借力蹬上铁门上的栏杆,一个翻身就翻到了墙上。
儿时的摸爬滚打在这时候派上了用场,然而,还没等解施蝉坐稳在墙头,一阵眩晕感袭来,他又差点一个不稳跌下墙去。
——该死的低血糖!
他伸手进外套口袋掏出一块巧克力,补充完糖分之后并没有立刻翻出墓园外。
因为凌仁生已经跑到墙下了。
“……蝉儿?是你对吧?”
凌仁生停住了,没继续跟着解施蝉翻墙。
他隐约记得几天前在老杨头家做的那个梦,梦里,解施蝉也是稳坐在墙头,一双很沉静的眼睛和他对视。
只是梦里有光,现在只有影;梦里他还能异想天开谈个青春懵懂的小恋爱,现在他还得逮着人问这问那,一不小心又怕把人吓走了。
面对凌仁生的质疑,解施蝉很快想出了应对策略,于是清了清嗓子,故意压低声音:“我只是他的一个朋友。人死不能复生,希望你也能节哀……”
“那你为什么要跑?”
“……”
凌仁生秉着能把天聊死绝不聊活的原则成功噎住了解施蝉。
凌仁生似乎还不准备放过他:“鬼是不会骗通灵人的,蝉儿。他们说你是还魂回来的……他们能看到你的魂儿,蝉蝉,你别躲了。”
解施蝉一时被噎得说不出话:“你……你信他们还是信我?”
“他们不会骗我,你会。”凌仁生直直地盯着解施蝉的眼睛,试图看出一些熟悉的感觉,语气里有些半开玩笑的调侃,“再说了,你刚刚不是说你是蝉蝉的朋友?可我又不认识你,为什么要信你?”
解施蝉:“……”好嘛,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
两人之间的气氛陷入了一种十分诡异的沉默。墙头上的人觉得自己应该坦诚一点,但直觉告诉他不能掉马,会出大事;墙下的人想留住对方,但不敢贸然行动,会吓走人。
四目相视,谁也没有先开口。风从两人之间的空间穿梭而过,一群鬼魂们活跃的声音还在墓地里无形飘荡。
片刻后,解施蝉又心虚地拉了拉口罩:“你要是没话说……我走啦。”
“解施蝉”这个名字,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应该是一个过去式。尽管死亡的真相扑朔迷离,他也应该为自己叫个冤,尽管他又诡异地还了魂——但他确确实实是死掉了。
他本就不应该再存在。
上帝不会掷骰子。
“等……等一下。”凌仁生深吸一口气,好像找到了说服自己的理由,即使眼中还有些不甘,“那……你是要开启新生活了是吗?”
解施蝉不说话。
凌仁生竟然笑了一下:“那……也好,至少你不用应付你那个恶心老爸了。”
“希望你过得好。”
凌仁生想起来了,前几天他梦醒时分想的是:蝉蝉还活着就好了。
如今,解施蝉确实还活着——这对通灵人来说不是什么怪事,人各有缘——那他……也应该放心才对。
其他的,也不应该再强求。
“你头七还没过完就还了魂,身体要是不适应就多走走……不过我看你跑跳都挺利索的。”凌仁生说着说着,嘴皮子也利索起来,“天气转凉了,注意身体,适应期还没过的话身体比较虚,容易得病。”
“你还要念书的话不如回一中来,我找老杨头给你安排妥当。整个坤溪市都没有比泽阳一中更好的学校了。”
“学习也别累着自己,吃饭就别看书了,容易呛着自己。”
“冬天把保暖的措施安排好,你一到冬天手脚冰凉的,冻出病来也没人照顾你了。”
“对了,你要还是一个人,不如来找我啊,我也是一个人,正好咱搭伙儿过日子。”说到这儿,凌仁生又笑了笑,这次笑得一点儿也不勉强,反而很直率。
解施蝉也一乐,给这句话逗弯了眼角:“好。没地儿去了我就去找你。凌老妈子。”
“你刚是不是又嫌我话多了?”
“那可不么,凌老妈子。啰嗦。”
“嘁,我还不是为你好。你就不领情!”
……
气氛好像一下子就缓和了起来,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好像把什么都给聊活了。
就是脖子有点儿酸。凌仁生揉了揉后颈,刚要接上解施蝉刚刚说的什么话,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那是人踩在树叶上发出的声音。鬼是不会有声儿的。
这么晚了还有人来?凌仁生一愣,回头看了看。他现在正站在稍高一点儿的铁门前,身后,可以看到整片北野墓园跟盆地似的嵌在地里。
一两个人影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了墓园,在两人说话的时候,停在了其中一个墓碑前。
那是……凌仁生还在辨别黑暗中的影像,突然觉得头顶上方什么影子一闪而过。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觉得自己被什么人一拐拐进了旁边的树林间。
“……蝉蝉?”
“嘘。”
比凌仁生更快一步,解施蝉先认出来了。
——那几个半夜来访的访客,停在了自己的墓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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嚯!我又来啦w
蝉蝉的死确实是有一点小阴谋在里面der,所以蝉蝉不掉马也是为了保护人参!
而且提前掉马的戏剧性不强!(狗头)
打死。
这个阴谋可能要写得久一点儿,因为这个算是主线任务啦!有点儿复杂的!
(其实是还没有完全想好呜/打死x2)
好啦就这样,谢谢小可爱的喜欢~
有新点击的小可爱不妨关注一下茶杯!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