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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七
想起此事,解施蝉也跟着沉默起来。
实话说,他有几分感动于凌仁生的挂念,但仔细想想却也有些头疼。毕竟自己一个大活人还好好坐在教室里呢,四体勤五谷分的一个大活人。在活着的时候就听到有人说:我要去给你过头七。
……想想就觉得晦气呢。
早读课的老师很快进了班,轰走了围在班门口的小姑娘,还不忘打趣一句:“又是班上哪个小帅哥在外面招蜂引蝶了啊?”
班上都是明眼人,对着解施蝉一阵调侃哄笑。
解施蝉跟着干笑两声,但注意到身边凌仁生压根儿心思不在这上面,还在神游天外,不免得敛起了脸上的笑。
一个人不声不响地死去,自认为与世无关,却不知道给在乎自己的人带来了多大的悲痛。
想到这儿,解施蝉小小地心虚了一把。更别说自己还不声不响地回来,却没和任何人说过。
他下意识碰碰凌仁生,想告诉面前的人:我就是解施蝉啊,别难过了。
凌仁生有些愣愣地,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嗯?怎么了?啊,谢谢提醒,我这就拿书。”
他还以为解施蝉是在提醒自己早读课开始了。
看着凌仁生有些茫然的眼神,解施蝉张了张口,却还是鬼使神差地没把想说的说出来:“……嗯。英语早读,别拿错书了。”
虽然生前没有什么仇人,但他不知道不代表不存在,自己的死因说不定就会有什么阴谋论夹杂其中。权衡利弊,让凌仁生贸然成为知情人并不合适。
更别说凌仁生刚刚有些小茫然的样子,解施蝉看了一眼,就心软地一塌糊涂。
想保护这个干净的大男孩。
这个想法一出,解施蝉自己都吓了一跳。晃神间,英语老师悄悄摸下讲台。
“林盛,刚刚把你夸上天,你飘了是吧?英语书翻到哪一页啊?”
解施蝉:“……!”他眼角余光一瞟,赶紧把书翻到相应的页数。
凌仁生好像缓过劲儿了,看到解施蝉尴尬的样子,还不忘嘲笑一下:“你不是刚刚才提醒我吗,怎么自己都忘了?”
解施蝉:“……”
他都是为了谁?!
愤愤地上完上午的课,解施蝉作为“林盛”又遭到了几波姑娘们远近不一的围观。好在热度这东西来的快,去的也快,很快姑娘们就不再将“看帅哥”作为生活重点。
不过走在走廊上或者操场上,解施蝉还是会在和某几个女生擦肩而过的时候,隐约听到身后传来一句:“阿伟死了!他真的好帅!……”
解施蝉:“……”阿伟已经乱葬岗了,放过他吧。
最后一节课是历史,老师又是一个好脾气的老教师,估计也是见过大场面的,对下面一帮写理科作业的理重生已经见怪不怪,还能自顾自讲着董仲舒的“罢黜百家”。
换一个暴脾气的老师,见到一个班的学生都不在听课,准得先把这个班罢了。
解施蝉也是众多写作业的理重生之一,只是写着写着还不忘余光瞟一眼凌仁生。
嗜睡如凌仁生今天倒是没有睡过去,然而,他却坐在座位上发了一整个上午的呆,这样的状态反而更令人堪忧。
凌仁生还在神游,见到同桌推过来一张纸条:【没事吧?】
凌仁生转过头,正对上解施蝉有些担忧的眼神,没来由心头一暖。
【没事。就是想他了。】
不知不觉,一想就是一上午。
说不定还会再想一下午,一整天都把心思放在一个人身上。
下课铃碰巧响起,班上同学一窝蜂冲出教室向食堂狂奔而去,徒留历史老师站在讲台上冷着脸,心酸里又夹杂着无可奈何。
“……走吧,吃饭去。”解施蝉悄悄叹了口气,随手揉乱凌仁生的头发。看到自己让他难过成这样,不自觉就更心虚了。
心虚的同时就是请凌仁生吃了顿饭,美其名曰“看你太难过安慰你一下”。
凌仁生的注意力却完全不在这上面。今天放学没有晚自习正好可以去墓地,烧些纸钱,再做个法超度一下……如果蝉蝉的魂还在的话。
但……蝉蝉的魂还在不在呢?假如蝉蝉了无牵挂,等不到头七,已经去轮回了呢?
于是凌仁生扒拉两口就没胃口了。
“别难过了啊,想开一点。”注意到凌仁生走神走得更厉害了,解施蝉不由得更加心虚,给他夹了两筷子的菜,都是他所知道的凌仁生喜欢吃的。
轮回个毛线团团,我就坐在你面前给你辛苦夹菜呢!——要是让解施蝉知道凌仁生心中所想,指不定一个暴起把餐盘扣凌仁生脸上。
我吃我自己的醋。解施蝉郁闷地扒着饭,实在是劝不动凌仁生,只好自己闷头解决人类必要的饥饿性生理问题。
一顿饭吃得像极了最后的晚餐,解施蝉自己吃完,又逼着凌仁生吃完自己给他盛的饭菜,最后拖拉拽撤推把他押回了寝室。
然而午觉醒来,他干脆就没再看到凌仁生,只留陈密的魂沉默着坐在宿舍的床板上,看到解施蝉走到宿舍门口还好脾气笑着打了个招呼。两天过去,陈密的灵魂逐渐稳定下来之后,眉目也清晰了不少,已经看得出生前灵秀的面容了。
体内李雅静的灵魂当然也是一阵激动,恨不得把自己锁在凌仁生的寝室里跟陈密一辈子相亲相爱。
不在吗?解施蝉有些诧异。自己可是亲手把人押送回寝室的,一个午觉的工夫就给人溜号了?
还是宿管阿姨过来解了惑:“小同学怎么还不去上课啊?……你说这小子啊,刚给我拿了张班主任的假条呢,说是身体不舒服,请假回家了。”
“……谢谢阿姨。我这就去上课。”解施蝉面无表情走向楼梯口,下楼的同时在心底冷笑一声。
假条?那玩意儿凌仁生自个儿手上有一打。
该不会请假给自己过头七去了吧?解施蝉心里念着凌仁生,顺手就帮他记了一份下午上课的笔记。直到放学,他看到老杨头的车停在了校门口。
“爸?你明天不用给高三上课?”解施蝉打开后座的门坐上车,嘴里喊“爸”喊得愈发顺溜,内心毫无障碍嘴皮子磨得飞快。
“先把你送回家。”老杨头似乎兴致缺缺,说了一句话就沉默下来,只有车载音乐在车里寂寞独唱。 解施蝉敏锐地察觉到老杨头的情绪变化,便想随便找个话题转移一下老杨头的注意力,七拐八绕把话题带到了“凌仁生请假”这件事上。
让他没想到的是,老杨头好像更沉默了。
过了好久,在解施蝉以为老杨头多凌仁生已经放弃治疗的时候,车停在了一个红灯前,老杨头扶着方向盘重重地叹了口气:“这小子啊……跑去给他那个同学过头七了,也没跟我知会一声。小解是个好孩子,可惜了啊。”
此话一出,绿灯亮起,老杨头不再说话,车内再次陷入死寂般的沉默。车载音乐寂寞地更惹人怜惜。
解施蝉把身子往后座一靠,哀声叹了口气。
难怪老杨头情绪也不对劲,原来一个两个全在默哀自己呢。
解施蝉自认为生前和杨旭杨主任的交情不多,但杨旭被凌父委托照顾凌仁生,凌仁生和自己又常常形影不离,杨主任平常忙着高三的大大小小事务,偶尔还会拜托解施蝉看好凌仁生。
用杨旭的话,那就是:这小子整天就会给我添乱了,你看着他点儿,让他跟你好好学学。
作为小辈,解施蝉只能呐呐应下,虽然转头凌仁生还是我行我素地睡觉迟到欠作业。
以前的事浮上心头,解施蝉看向窗外,熟悉的街景往后飞逝而过。 片刻。“爸,那个同学叫什么名字?”
“他啊,你上次看报纸看到过,解施蝉。”
“他的墓在北野区?”
“对。”
……
回到家,老杨头就开车离开了。晚上不出意料,老杨头是要回学校看晚自习的。刚考完试,还有许多东西要处理,老杨头大概率也要在学校内的教师公寓凑合一晚。
解施蝉收拾好书包和作业,拿着家门钥匙,换了件外套,带上钱包和口罩走出了家门。
正赶上放学下班的高峰期,街道上都是来来往往的行人和机动车。解施蝉穿梭在人群中,塞上耳机,扣上衣服上的帽子,把自己的悲欢和其他匆匆而过的行人隔绝开来。
人潮涌动,每个人都有自己不一样的人生。对面走来的夫妻挽着彼此的胳膊,微笑注视自己跑在前头的孩子;快步超过自己的男人夹着公文包,另只手接着让他严肃眉眼舒展开的电话;身后传来三两结伴年轻女学生嬉笑的声音,窃窃私议藏在心底的那个心上人的影像。
社会的众生面相,解施蝉看不透,也不想去了解。他拉了拉帽檐,把耳机里的音乐调高音量,转身走向公交车站。他没有理由去了解别人的生活,只能珍惜现在所拥有的当下。
而现在,他要去和他的过去道个别。
公交车缓缓驶进站。解施蝉走上公交车,找了个空位置坐下,看向窗外。
走在他身后的那几个女学生竟然在往他这个方向看,看到他看过来,几个人都笑嘻嘻别过脸去,但还是有意无意用眼角偷窥这个好看的男孩子。
耳机里,悠扬的音乐回旋缭绕。
口罩之下,解施蝉宽容地勾了勾嘴角。
坤溪市北野区,和老杨头家中间几乎隔了一整个坤溪市。解施蝉转了三次车才到了站。即将入冬的太阳总是惯于偷懒,这时候已经跌下地平线跑去南半球逍遥自在,只剩折射的光线还描绘在片片白云上,在天空中显得格外醒目动人。
听说自己死后学校发动了一次捐款集资,凌仁生拿着钱在北野公墓找了一块风水宝地,将自己的后事安排得很妥当。
就是不知道这笔钱算不算是浪费了。解施蝉站在一颗树后,让斑驳的树影遮住了自己的身形。他这个位置正正好,可以看到一块墓碑前站着的老杨头和凌仁生。
是的,老杨头把解施蝉送回家之后没有立刻回学校,先来找了凌仁生。
解施蝉听不到两人在说什么,刚要再往前挪几颗树,就看到老杨头拍了拍凌仁生的肩膀,转身往墓园大门的方向走了。
老杨头还要回去看晚自习,高三教师的假没那么好请,再者,他对于凌仁生,充其量只能像刚刚那样,拍拍肩膀,聊表安慰。
老杨头要走来的方向正是解施蝉藏身的方向。解施蝉往阴影处又挪了几步。
等老杨头走远,解施蝉才小心翼翼绕过几片脆生生的枯叶,又绕过一只吊在树上吐舌头的吊死鬼,忽略了旁边突然窜出来一惊一乍的声音“我死的好惨啊啊啊——”,这才成功躲到了凌仁生身后的一棵树影里。
他在刚刚的位置听不到凌仁生和老杨头的对话,不是因为太远,而是因为太吵。
“有没有鬼想斗地主啊,三缺一三缺一!”
“诶,我这边搓麻将的还少俩人,你们要不凑合过来搓两把?”
“嗝儿,我家娘们儿给捎来的祭品也忒多了,撑死俺了。”
“老哥你好歹有酒喝,我生前患了胃病呜呜,已经很久没沾到酒啦。”
……
那些有事没事就比喻“安静地像一片无人墓地”的人肯定是没见到如此热闹景象,热得像三伏天热浪,闹得像集市菜市场。
这些大都是刚刚死去尚对人间有所留恋的鬼魂,就想在自己尸身前再停留一会儿,最后看看人世间,最后看一眼自己的亲朋好友哭着给自己吊唁,最后咽下自己根本流不出眼眶的无形眼泪。
或者有些几个看开了的,已经开始和周围的鬼搭讪唠嗑儿搓麻将局了。
和那只已经被送回地府的猝死鬼不同,他们不需要通灵人费功夫来对付。等他们阳气散尽,地府就会派鬼差来押送这些墓地里的鬼魂,一根铁链串一串儿,麻辣串儿都没这么整齐。
这是凌仁生以前跟解施蝉讲过的,解施蝉当年就当个笑话听,现在看到一墓地的鬼,难免重温旧事,感慨一下物是人非。
人群……不,鬼群中不知道又在聊些什么,发出一阵尖锐的爆笑。解施蝉默默捂住耳朵,不去打扰那一片最后的狂欢,将注意力转移到已经蹲在自己墓前的凌仁生身上。
既然他能听到那些鬼魂的声音,想必凌仁生也是听到了,但他只是沉默着拿出一个盆状物,将一叠纸钱放进盆里。
一把祭奠死者的火焰,可以烧断过往,照亮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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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七是件大事,大概分个几章写hhh
再以后的更新就是存稿箱啦,开学了真的没时间呜orz
但至少这儿不会弃更der!wo儿子他多乖啊怎么可能弃坑呢!!(抱紧蝉蝉亲一口.jpg)
凌仁生:?(警惕.jpg)
也亲亲喜欢茶杯的小可爱嘿嘿w谢谢支持啦!!ww
老样子撒,喜欢不妨关注一下点个收藏~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