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沦陷

　　车里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赵随从后视镜里看着慕远，动了动嘴唇，但没敢发出来一个字。

　　许诺诺手机响了，打破了令人尴尬的氛围。

　　屏幕上飘着两个字。

　　爷爷。

　　慕远瞥见，眼神黯了黯，向后一靠，再度闭起眼。

　　手也插兜里。

　　想起来，似乎听慕远提过一嘴，许诺诺父母因为车祸去世了。

　　许诺诺接起电话，声音柔软乖顺。

　　“嗯，戴着呢爷爷你放心吧，你编得这么结实怎么会掉呢？我戴到明年去找你换。”

　　原来她这么珍惜，并非只是因为迷信。

　　还因为这是她爷爷给的礼物。

　　慕远听见她清甜的声音。

　　“我工作也好，身体也好，就是有点儿忙。”她垂眸看了眼脚踝，“再过阵子我接您来我这儿住两天，省得您老不放心的。”

　　那头似是信号不太好，咝咝啦啦的电流声传出来，慕远听得不是很清楚。

　　“怎么会麻烦呢？路上连一个小时都不到。”

　　“其实主要是因为我想吃饺子了，爷爷你调的馅儿可太香了，你得教教我呀。”

　　慕远慢慢地偏过头。

　　甜软的声音似乎飘远了。

　　车窗外的景物快速在眼前一一掠过，唤醒他久违的回忆。

　　“走喽——爷爷带你去吃豆腐脑喽——”

　　“去给你奶奶打个豆浆，她这两天关节炎又犯了，真是愁人——”

　　矫健的身影逐渐变得佝偻。

　　“老公——”

　　突如其来的撒娇声，将他拉回现实。

　　他偏头扫她一眼。

　　双眸深邃幽沉。

　　许诺诺也看了他两秒，说：“没什么。”

　　顿了下，又懒懒地说，“刚才脚踝突然疼得厉害，现在不疼了。”

　　她神态自然。

　　慕远却知道她刚才必定是又想作妖，但看出他情绪不佳，所以收回去了。

　　他“嗯”了声，也没再说什么。

　　倒是前排的赵随抓住了这个时机开口：“先生，如果你不陪太太去医院的话，今天的约会是不能算数的。”

　　慕远眉睫轻轻一挑：“？”

　　赵随硬着头皮：“慕总规定，约会时间每次必须保证八小时。您今天见到太太是上午11点，现在是下午5点，还差3个小时。”

　　慕远：“……”

　　车上的冷气往外冒，吹得人更冷几分。

　　许诺诺随口问：“下次约会把这3小时补上不行吗？”

　　赵随为难：“慕总说差一秒都要重新计算。”

　　许诺诺“喔”了声，低头看了眼脚踝：“那没必要去医院了，我脚消肿了一半，应该就是扭了，休息就好。我们回家约会补上这3小时，可以吧？”

　　赵随：“可以是可以，但您——”

　　许诺诺抬起脚稍微转了转：“真没事，你看？”

　　脚上涂了红色的指甲油，妖艳的。

　　白皙瘦长的脚背上，青色血管蜿蜿蜒蜒一路往上，被高高肿起的肌肤遮住。

　　慕远突然开口：“去医院吧。”

　　许诺诺慢慢放下脚：“我真没事儿。”

　　慕远声音清冷，似乎还带着点不屑：“想跟我在家里约会？你倒是想得美。”

　　“……”

　　许诺诺愣了下，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玩味般看着慕远：“我老公呢，还是决定陪我去医院了。”

　　“……”

　　“运气来了，真是挡也挡不住啊。”

　　她伸手摸着腕间的五彩绳笑。

　　慕远扫了眼，但这回眼里没露出往常那种轻蔑的神色。

　　*

　　易闵在阳光下一路拿着冰袋奔跑，撞上正往回走的周樱。

　　“他们人呢？我要给诺诺送冰袋。”

　　周樱：“用不上了，他俩坐草坪车先回去了，应该是去医院了。”

　　易闵“啧”一声，“万年铁树要开花儿啊。”

　　周樱激动地挥舞了下小手：“是吧是吧，我觉得慕远对诺诺跟对别的女人也不太一样。你也看出来了？”

　　易闵：“那可不，以前哪个女人追上来他巴不得往我怀里塞，现在这个我只是随口那么一说，他就——”

　　周樱：“就什么？”

　　易闵上下打量着她，碰了下她肩膀：“要不要打个赌？”

　　周樱：“赌什么？”

　　“赌他俩什么时候能真正在一起，三个月工资，怎么样？”易闵蠢蠢欲动，想把输的钱找地方补回来。

　　周樱不屑地扫他一眼：“这么点儿钱有什么可赌的，不过行吧，看你这土穷的样子，就当玩一玩了。”

　　易闵“呸”一声：“我土？我比慕远帅多了好吧？你们这群瞎了眼的女人。”

　　周樱：“……”

　　易闵：“说正事儿，赌他俩多久正式在一起？”

　　周樱想了想：“慕远那么别扭的人，两年吧。”

　　易闵眼睛一亮：“好，我赌一年，一年后他俩要真正在一起了，你给我钱，反之我给你钱。”

　　周樱看着自信满满的易闵，“切”了声：“行。”

　　*

　　医院楼道间弥漫着呛人的消毒水味儿。

　　等待拍X光照的时间有点长。

　　慕远拿掉棒球帽，把半长松散的头发放出来，伸手往后一捋。

　　头发一缕缕滑至耳后上方。

　　夕阳落在他侧脸。

　　半明半暗。

　　他拿出平板电脑，随意打开画图软件，边画边等。

　　许诺诺看了眼，屏幕白色画布上有颗不规则的鸽血红宝石，旁边是已经被设计成吊坠的成品图，简约大方，霎时好看。

　　慕远伸出手指，滑动屏幕。

　　拿起电容笔，又开始画着什么。

　　他垂着眸，拿笔的姿势随意而自由，态度却认真严谨，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对周围的一切都视而不见。

　　护士出来叫许诺诺的号码，他头也没抬。

　　进去时，许诺诺不由自主地又看了他一眼。

　　忽然觉得，他全身上下此刻充满了魅力。

　　拍完X光后许诺诺出来，慕远还维持着方才的姿态。

　　等了半小时拿到片子，确认骨头没事，许诺诺也没回门诊大夫那儿，就安静地坐在一边等慕远画图。

　　他忽地抬头，将平板电脑拿得离得远了些，抬眸扫了眼，摇头在新设计图上打了个红色的×。

　　一转头，正对上许诺诺灵动的双眼。

　　他看了眼她手里的片子：“拍完了？”

　　“嗯。”许诺诺颔首，把黑白片子抽出来，“给你看我的骨头，可爱吧？”

　　慕远：“骨折没？”

　　“……”

　　“这么可爱的骨头，怎么会有事儿呢！”她盈盈一笑，目光流转。

　　慕远目光掠过片子，顶部一小行字显示时间是六点半。

　　而现在是七点半。

　　也就是说许诺诺拿到片子后，看他在画图一直没打扰，就这么在这儿坐着等了一个小时。

　　要怼她的话到了嘴边忽然就不太容易说出来。

　　算了，懒得理她。

　　慕远收起平板电脑，似乎不太愿意地说：“还有半小时，去吃饭？”

　　许诺诺眼睛里有亮光：“好啊。”

　　一起吃饭的话，肯定不止半小时，怎么算都是她赚到了。

　　她含笑起身，想了下，语气甜软地喊他：“老公——能不能扶我一下下？”

　　像是刻意的勾引。

　　慕远顿了下，终究把手臂伸过去。

　　许诺诺下一秒就抱住他手臂：“老公真好，我运气也真好。”

　　“……”

　　两人慢慢往门外挪，恰好开来的车被一辆车挡住了，等了很久车主才来挪开。

　　就这么又耽误了会儿功夫。

　　上车后。

　　慕远扫了眼时间：八点整。

　　许诺诺有点儿雀跃地翻着附近的餐厅，问他想吃什么。

　　慕远把平板电脑收回公文包里，随意道：“你挑吧。”

　　“火锅行吗？”

　　“天这么热吃火锅？”

　　“也对，那烧烤喝啤酒？”

　　“太吵。”

　　“那——”许诺诺顿了下，“日料？”

　　“我不吃生肉。”

　　“……”

　　许诺诺把手机递过去：“要不你挑？”

　　慕远瞥她一眼，目光里有些玩味：“你挑就行。”

　　“……”

　　这对话，像极了某次她为一对情侣做心理咨询时，女方和男方的某次对话，只不过现在角色被颠倒了。

　　她轻轻抿了抿唇，脸上露出“他颇有点难搞”的意味。

　　慕远似乎在笑，只是不大明显。

　　他眉目深邃，眼角微微上挑，莫名勾人。

　　脸上的表情似乎在说“原来也有你搞不定的事情”。

　　许诺诺收回手机，很快又恢复到了惯常讨好他的语气：“那老公——法餐呢？不热不吵也没什么生肉。”

　　慕远又看了她一眼，不轻不重地“嗯”了声。

　　两人到了餐厅点完菜，许诺诺去了趟洗手间的功夫，出来时就看到慕远对面坐了个穿着红裙挺性感的女人。

　　她没什么表情，不紧不慢地往过跳。

　　有个男服务生立刻体贴地过来：“小姐要去哪个位置？我扶您过去。”

　　礼貌地伸出手。

　　许诺诺：“谢谢。”

　　被这么搀扶着，走到桌前。

　　“只是加个微信而已，有这么难吗？我平时不会乱打扰你生活的。”女人声音柔媚，拖着细长的尾音。

　　慕远冷声：“只是请你现在立刻走开而已，有那么难吗？”

　　女人没料到他这么不给面子，面色一沉。

　　慕远察觉到身后有人，转头便看到许诺诺含笑的双眼，和她放在南服务生手臂上的手腕，妖娆的玫瑰格外刺眼。

　　许诺诺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笑盈盈道：“他不让你加，加我呗？”

　　那女人：“？”

　　请问你哪位？

　　许诺诺：“我老公不太喜欢加陌生人，你有什么话不如加我，我帮你转达？”

　　“……”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