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不见华胥

　　李承乾已经被自己躲躲藏藏的带在身边快半年了。

　　这话虽然听起来有点怪，但是真的是这样的。

　　这不，马上春节了，江耀瑾必须得回家过节。可是，可是被爸妈撞见，她得怎么解释啊。她已经绞尽脑汁捧着下巴想理由想了一上午了。

　　江耀瑾看着手掌里躺着的被自己抓下来的几根头发，“啊啊啊啊啊，李承乾！！！”

　　那边闻声，李承乾一手捏着毛笔，脚步声急匆匆的，从书房里出来，“怎么了。”

　　布鲁塞尔的日光温柔，李承乾穿着一身浅色的现代家居服，面料柔软，长发在身后挽了一个单髻。原本是很不和谐的穿搭，在阳光下竟然让人恍了神。

　　江耀瑾摇了摇头把脑子里乱七八糟不过审的想法甩出脑袋，想到签证马上就到期了。她咬牙切齿道，“我能把你扔在这儿自己回家吗。”

　　“不能。”

　　-

　　江耀瑾遇见李承乾的时候，她在巴黎的酒店睡得正香。

　　就听见咚的一声，江耀瑾穿着睡裙睡眼惺忪的坐起身，看到了一个穿戴整齐像是从古画里走出来的男人。

　　“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

　　“你是说，你是庆国的太子？”

　　对面的男人点了点头，坐得笔直。

　　江耀瑾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看起来确实是皇权贵胄的样子。

　　“庆国？庆国是哪个朝代？历史上也没有啊。难不成，他才是未来？”

　　江耀瑾猛地抬起头，五味杂陈的看着李承乾，看得他以为自己脸上长了朵花。

　　“本宫，尔，你知道怎么让本宫回去吗？”

　　江耀瑾坐在床上盘着腿摊摊手。

　　李承乾深吸一口气，劝自己不要动怒。

　　手机适时的响了起来，“你搞什么啊，我等你半天了。你难道不知道今天巴黎飙到了四十一度吗，你打算让我热死在街头？”

　　江耀瑾这才想起来今天跟朋友约饭的事。

　　“……你不会是要鸽我吧。”

　　江耀瑾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我，我，我摊上事了。”

　　-

　　所以，这个人竟然有身份证和护照。

　　江耀瑾觉得这个世界在跟她开玩笑。

　　所以世界真的只是个程序吗？而这个男人就是掉落的bug？

　　李承乾看着这女子对自己上下其手刚想骂一句你这是什么章程就看到她从自己腰间拿出了了一个小卡和小本子。

　　“这两个，为何物？”

　　“啊，这，这……”江耀瑾看着上面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徽目瞪口呆，疯狂在脑子里搜罗自己读过的历史书，“对，这是你的玉契和通关文牒。”

　　-

　　“不错嘛。”好友绕着李承乾转了一圈，“啧啧啧，留子里还有搞汉服文化搞得这么严谨的，我待这儿这么几年了第一次见。”

　　面前的古人正淡淡然捋了捋袖子，站在圣心大教堂门口竟然有一种莫名的悲悯感。

　　江耀瑾握着杯冰拿铁从街角的咖啡店里冲出来，快走两步甩了把额角并不存在的汗，对好友抱怨道，“天知道我这一路遭了多少人奇怪的目光。”

　　李承乾伸手，她把橙汁给他，“你凑合着喝吧，反正肯定比你们那的好喝。”

　　她狠狠喝了口咖啡，“我们，是不是需要求助一下大使馆。”

　　“你打算把他送哪去。”

　　江耀瑾茫然的摇摇头，“可他也不能一直这样跟着我吧救命。”

　　“反正这个bug都这样运行了，你索性带他玩完欧洲呗。”

　　“你做个人吧。”

　　-

　　“所以，他竟然有申根？”

　　“别说申根了，我怀疑过两天能冒出页美签来。”江耀瑾捂脸，“造孽啊，这bug太大了我真的运行不了啊。”

　　李承乾凭着他那张古典东方美的脸在餐厅里大杀四方，甚至有人开始隔空偷拍Tik Tok了。刚刚从洗手间出来回到餐桌那几步路，引得就餐的人频频侧目。

　　幸亏带李承乾去买了现代装，要不然场面更难控制。江耀瑾捏着信用卡心在滴血。她就住在老佛爷后面，为了防止李承乾引起一些不必要的事故，她和好友二话不说一人挎了李承乾的一个胳膊把他架进了最近的商场。好嘛。这哥直接进去指了橱窗里的一套成衣。江耀瑾差点儿没背过气去。

　　“喂，你要不把你头上那簪子抵给我吧。”江耀瑾狠狠咬了一口法棍。

　　李承乾看了眼江耀瑾炸毛的样子，“所以本宫，我，什么时候能回去。”

　　“天晓得！”江耀瑾提高了声音但又马上跟周围的人一连串道歉，小声道，“最好明天就一道光给你劈回去，要不然你还没走，我信用卡就爆了。”

　　不得不说，李承乾把这件淡奶白色平驳领的缎面西装穿得着实好看。像荔枝Martin慢慢消散的淡薄泡沫。

　　好友的目光走到领口交叠的地方，慌忙咳嗽了两声，“要我说，这位，emm，这位公子，要不然就先跟我们小瑾一起。既来之则安之嘛，说不定哪天就回去了。你说是吧。”

　　“只要他能把那簪子抵给我。”江耀瑾拍桌子。

　　-

　　江耀瑾瘫在沙发上，“啊，累死了。”

　　转过头看到慢悠悠倒水喝的李承乾，江耀瑾还是觉得头顶这道雷还没劈完。她当时定airbnb是觉得巴黎酒店太小了，多一间房还能放她那一行李箱的衣服。鬼知道竟然真的能有个人睡另一间房啊。

　　这个世界太疯狂了。

　　她带着李承乾逛了橘园卢浮宫等一系列景点，江耀瑾觉得自己就是个免费导游兼翻译。不过，好像有个人形自拍杆也挺好的。一报还一报。

　　“喝水吗。”

　　江耀瑾睁开眼，看到李承乾放在茶几上的杯子。

　　“不过到底没有宫里的茶盏温润。”李承乾拿着那把法式茶杯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还有这梁和顶。”

　　江耀瑾抬头看向天花板上的石膏线和雕花，又听李承乾道，“太过于平整，就算不用重檐庑殿顶，这也太……还有这颜色，白色……”

　　“打住打住。我求求你了太子殿下，您能别念了吗。带您逛一天了，您就像掉书袋的先生一样，我实在是受不住。”江耀瑾把抱枕盖在头上，“我也很有文化自豪感，但我现在更累……”

　　半晌，屋子里都没有声音，江耀瑾掀开枕头发现李承乾已经不在客厅里了。江耀瑾突然有点慌，她翻身下床，走到另一间卧室也没见人。

　　老式的鱼骨纹地板踩起来还有轻微的嘎吱声，江耀瑾开始紧张了。她虽然每天都诅咒李承乾立刻消失，但这未免有点太快了。

　　她甚至开始怀疑有小偷撬了锁掳走了李承乾。

　　但她万万没想到。

　　“所以，你这几天都在喝的，咖啡。真的很难喝。”

　　李承乾端着还冒着热气的咖啡杯站在厨房的尽头。晚风将鎏金纱窗帘吹起来，折射窗外的街景落在白色的橱柜上。

　　“滚啊！”

　　-

　　江耀瑾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会和一个古人在威尼斯坐船。

　　然后还差点儿掉进运河里。

　　李承乾拦腰捞了她一把才阻止了悲剧进一步的发生。他拧了江耀瑾的裙摆，水珠砸在古旧结实的船板上。

　　大半个月过去，他们已经互相习惯了对方的画风。

　　江耀瑾嘁了一声没有理会他，照样举着单反到处拍。

　　浸湿了的裙摆像是被扎染了淡淡的灰色，日光柔和落在繁复的花纹上。刚刚下了一场太阳雨，空气里还有细微的潮湿气味。不知为何。

　　李承乾觉得此刻似曾相识。

　　一场荒诞而模糊的梦。

　　相机咔嚓声中，他仿佛坐在雕梁画舫上。岸边金发碧眼的人唱着古老的歌谣，好像流晶河两岸缥缈的歌声。

　　“发什么呆呢。”

　　江耀瑾坐回他身边，翻看着相册。

　　“没什么，挺好的。”

　　“什么挺好的。”

　　一切，都很好。

　　-

　　李承乾破天荒的失眠了。

　　月光如练。

　　他站在小阳台，花盆里的花开得肆意。他发现这里的人似乎很喜欢在窗台养花。

　　这些花蔓延在阳台的护栏上。厚软的花瓣落在临窗的运河里，随着水流漂向夜幕的尽头。

　　李承乾笃定自己是跟着江耀瑾喝那个破咖啡喝到无法安寝。

　　如今身处的世界甚是奇怪。多少人借酒消愁难换一醉，可这里的人却希望自己更清醒。远方的烟花炸开，听得不甚明晰的轰鸣声。

　　“我靠，你怎么站这啊。”

　　江耀瑾端着洒了一半的水杯，被吓得不轻。

　　“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扮鬼啊。”

　　她又喝了一口，挪着步子过来盘腿坐在靠近阳台的沙发上，“你在这伤春悲秋啊。”

　　“嗯。”

　　“嗯？！”江耀瑾笑清醒了，“我第一次见人肯定句回答这个问题的。”

　　她笑够了，停了下来。认真的看着李承乾的背影。他的头发长长了，比当初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长了许多。

　　“你想过，如果，你永远都回不去了呢？”

　　“我没想过。”他转过身来，静静的看着江耀瑾，周遭安静的仿佛窗外绵长的月光。

　　你以为要开始煽情了吗。

　　在第二天日光穿过百叶窗的时候。

　　江耀瑾被李承乾死死按在那个旧布沙发上。

　　“你，你怎么敢的！”

　　地上散落着李承乾的头发。

　　江耀瑾看着被自己剪成狼尾的李承乾，还是笑出了声，孤零零的发髻显得那么的突兀。

　　“我昨晚喝多了呀，你忘了。”

　　“江！耀！瑾！！！”

　　-

　　比起李承乾的头发，更好笑的是他坐飞机的死出。

　　“你就应该等到签证过期了带着那位太子一起被关小黑屋然后遣返回国。那场面！肯定有人给你整理PDF。”好友缺德的声音让江耀瑾把手机直接扔到了床上。

　　不就是签证过期前一天才回国嘛，大惊小怪。

　　江耀瑾回头看了眼已经在沙发上躺尸的李承乾。

　　想想他这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全程要死不活生无可恋的样子已经全部存在了手机里江耀瑾发出了不要脸的贱笑。

　　李承乾终于吃瘪了。

　　她心满意足的开始拆行李，沉浸式开箱没两分钟就被敲门声打断。

　　“江耀瑾！快给你爹开门！”

　　“靠！”

　　江耀瑾闻声大骂一声开始满屋乱窜，一把拽起李承乾，“快快快，快起来去阳台躲着。”

　　“为什么。”

　　“我发小来了，她不知道我还带回来个男人。”

　　“什么？”李承乾自从跟上了江耀瑾的说话频道后觉得自己倒不如听不懂。

　　“没时间解释了快！”

　　“我靠江耀瑾你竟然藏了个男人！”

　　发小站在大开的门口看着江耀瑾和李承乾炸着毛推推搡搡试图重启。

　　“你怎么开的门。”江耀瑾觉得自己的脑子在冒烟。

　　“你备用钥匙不一直在那吗？”

　　“你什么时候开的门。”

　　“你说，‘她不知道我还带回来个男人’。”

　　重启失败。

　　-

　　所以

　　江耀瑾叹了口气看着身后替自己拖着行李依旧施施然走路的李承乾，怎么自己每次拖行李都那么狼狈。

　　一路上自然引来不少人侧目。还有一些穿汉服的小姑娘跑来想跟李承乾合照。

　　好吧，江耀瑾承认，就算李承乾穿着现代装，那一身浑然天成的清贵端方君子如玉的气质是怎么遮掩不住的。更何况他蓄着长发，发髻上还有他穿越带过来的一只玉簪。

　　皇家的东西，看着能不好吗。

　　只是江耀瑾心中莫名发火。退后了几步挽上李承乾的手，“咳，快到家了。”

　　几个女生眼中出现了一种磕到了的兴奋，“哥哥你b站有号吗，我们可以去关注你吗。”

　　“我们快走。快走快走。”

　　江耀瑾拉着李承乾奋力冲出重围。

　　“你这是做什么。”

　　“她们，她们都是刺客，我这是在保护你的安全你懂不懂。”

　　李承乾心中失笑。

　　这点小心思，他怎么看不出来。

　　“我跟你说，一会儿到我家，你就闭嘴，我说什么，你点头嗯就是了。”

　　“嗯。”

　　学的还挺快。

　　-

　　江耀瑾怀疑李承乾是个骗子。

　　要不然他怎么能把自己爸妈忽悠的那么开心。

　　他现在看起来根本就不像是穿越过来的。

　　果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等等，这句话不太对，以其人之道还治…也不对。她心里翻了个白眼，现在无比想让李承乾从她家消失。

　　“好困。我上楼了。”江耀瑾看了眼表十一点半。

　　已经有烟花此起彼伏，江耀瑾坐在窗台上。空气飘来阵阵火药味，她莫名想起了那天晚上和李承乾在巴黎看跨年烟花。

　　黄酒喝多了。江耀瑾拍拍脸颊，托着下巴看着远处的天空出神。

　　“他们还以为你不开心。”

　　李承乾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他端了杯橙汁给她。

　　“哪有。有点上头了，上来歇会儿，一会十二点还要放鞭炮呢。”江耀瑾喝了口橙汁，“我爸妈就是过度关心。”

　　“我说你哪里学的，你怎么能跟我爸妈聊得那么好啊。”

　　江耀瑾歪着头看他，瞳孔里投射出的烟花散成绚烂的流烟，煞是好看。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

　　“你！”大过年的，江耀瑾给自己顺气，“你那过年是不是更盛大，封建王朝的皇宫，敛天下之财。”

　　“没有这里好。”李承乾倚靠着窗户，好像轻轻叹了口气，“我看了你书架上的书。”

　　江耀瑾没有时间细究他话里的意思，愈发震耳的鞭炮声盖住了一切思绪。23:59的闹钟响起。

　　“快走，下去放鞭炮！”

　　殷红的鞭炮和着火光，浓烈的火药味充斥鼻腔，江耀瑾捂着耳朵下意识的低头躲。

　　李承乾覆上她的手，盖住她的耳朵。

　　江耀瑾脱开手来，双手合十。

　　春日宴

　　绿酒一杯歌一遍

　　一愿盛世天下

　　二愿人间无怨

　　三愿与君岁岁 常相见

　　-

　　史官笔下的千秋万代，兴亡轮回。散落成霰，流光溢彩，映射出，每一个悲离别，和，小团圆。

　　——END——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