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你，远离幸福

　　空调室外机呼啦啦的声音让我找到一个熬夜理由，手机上的时间显示工作日的凌晨1:19，隔壁两个房间的灯都灭了，我也可以不用顾忌地穿着睡衣穿梭在厕所和客厅。
　　出差来这个三线城市即将3个月，资本家的算计真的是让人想象不到的细致--我作为唯一的女性，和两个大男人合租在一个屋檐下，出差在外连住酒店的费用都要省……两个月前顶着大太阳去废旧的二手家具市场淘办公家具，被咬的浑身都是包，一个月前我被迫废掉自己的双休去人才市场淘业务人员，周末还要尽量挤出时间赶回南京，……夜晚更容易让人变得焦虑，我对现在的生活不满，极度不满。
　　疲倦地打开手机，翻拉着微博里的动态，闺蜜依旧在分享着她的游记，一个月飞了5个城市，艳羡让我更加烦躁，关掉手机，试着找寻睡意。
　　早晨的阳光透过窗帘，初秋了，太阳没那么刺眼。我迅速爬起来，要趁着两个大男人还没起床的时候尽快完成在洗手间里的一切工作-----我是一个极度害怕尴尬的人！
　　赶到公司快半小时，隔壁总经理办公室依旧没有门把手的响动，我打开手机敲了几个字：
　　“纪总，您今天还过来吗？”
　　“你不知道吗？我今天和张征一起飞深圳。”
　　“好的。”
　　“公司这两天你就盯着点吧，有什么问题晚上电话联系。”
　　“好。”
　　我也算舒了一口气，老实说所有的员工和领导之间的博弈都是差不多的，无论你的职位有多高，权利有多大，只要是打工者，只要这个公司不是你开的，你的上司都会让你感觉到压力，然后你的压力再传导给你的下属，层层递进。

　　我快速地拨通了一个号码，电话几秒钟被接起，他的声音里满是疲倦，让我心里也咯噔一下。
　　“昨晚还好吗？”
　　“不是太好，经常会意识不清，我们一家人最近心情都很差。”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该来的还是要来，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你先上班吧，我周末回去看看叔叔，别太难过了，我们都……坚强一点。”
　　“好。”
　　挂上电话后我愣了几秒神，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面对死亡，我们原来这么渺小，且无能为力。我要接受的是男友家庭的巨大变故带给他们的影响，我要陪伴他走出阴霾，而且我并不知道这个时间有多久。我不惧怕，但是我又有着空前绝后的压力。

　　上午10：00，我未来的准婆婆传来微信：子珊，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希望你们尽快完婚，趁你叔叔现在还好，能不能先把证领了？我不想让你叔叔有什么遗憾，你们也这么多年了，希望你能理解。
　　我长舒了一口气，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回复，我爱世安是真的，可我不想这么早结婚也是真的，离开南京后我和世安成为了周末情人，叔叔病重，世安下班后所有的时间都待在医院陪伴左右，我能做的只是每周末一有时间赶回去医院探望，甚至让我的家人在北上广这样的城市托朋友联系医院，我在努力做着一个合格的儿媳妇该做的事情，可是真的要我在这样的情况下结婚，说实话我做不到。因为时至今日，我仍然不知道他家里真实的情况——是否有足够的条件支撑我们结婚？他的父母真的接受我吗？最重要的是，我们结婚后我们的家庭生活会怎样呢？
　　“阿姨，老实说我是不想结婚的，第一双方家长还未坐到一起商讨婚事，这样结婚有一些草率了；第二我现在更想把自己的事业做好，老实说近一年内我可能有跳槽计划，如果这个时候结婚我在短时间内跳槽的平台有局限性。”
　　我怀着复杂的心情敲完这段话，而后心里惴惴不安，对于准婆婆的态度我还是很在意的。我突然想起世安疲惫的面容，焦灼的眼神，我不知道我在没有和世安商定的前提下这么回答，世安会不会压力更大……
　　“但是阿姨，我特别理解您，叔叔的情况我也大概了解，我也不希望他有遗憾，所以您如果有打算的话，我们都听您的。”
　　发完之后我快速截了聊天记录的页面发给世安，世安很快给了我回复：子珊，谢谢你。你别担心，我也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下让你和我草率完婚，对你不公平。但是老实说，现在的局面，我可能也顾及不了那么多了，我会再谨慎地考虑一下这些事，你放心，我不会委屈你。
　　我轻轻扬起嘴角，世安很少说这样窝心的话，于我而言，能和世安共度他人生中这段艰难的时光也是一种别样的浪漫，我希望他能感受到我愿意陪他面对的勇气和决心，让我们更懂得如何珍惜对方，让我们看到对方眼里那个无所畏惧的自己。

　　我继续在各种人才招聘的微信群里发布招聘广告，尽快将新公司的组织架构完善起来我就可以尽快离开这里了，我对这个城市既无好感也不好奇，唯一的慰藉是高中的闺蜜现在在这个城市开了个小餐饮店，下班后偶尔还有个人陪我打发一下无聊的时光，也不至于让自己过于焦虑。
　　我快速地发布着各个岗位的招聘信息，不厌其烦地回复各种求职者的问题，同时眼睛还要一目十行地捕捉简历上与我招聘的岗位匹配的关键词，在HR这个领域里混迹了这么多年，看简历已经像看连环画一样的速度了。
　　微信里传来验证消息，只有简单的“你好”，估计是求职者发来的吧——我边想着先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回复机械式的答案，边通过了验证。
　　“您好，请问是刘女士吗？”
　　“是的，您好。”
　　“您最近是在看新的工作？”
　　……我看哪门子工作啊？这是哪家的HR理解能力这么差……
　　“我没有找工作，我也是一名HR，现在在招聘我们公司空缺的岗位候选人，您可能看错了。”
　　“不好意思，打扰了。”
　　“没事。”

　　等等……“我想起来了，我昨天登录了一下求职网站，您那边是不是显示我更新了我自己的简历？”
　　“是的。”
　　“不好意思，又浪费掉您的一份简历名额。我没有找新工作的打算。”

　　我继续忙着自己手边的工作，新公司刚成立，总经理和项目经理都不在，只有我这个在别人眼中“老板的心腹”打理公司琐碎的事务。十分钟后又是刚才的头像在闪烁：
　　“我看了你的简历，你不是学人力资源管理的，怎么做了这一行？而且应该从简历来看做的不错。”
　　对方问出这个问题后，我没有立马回答，从这个语气来看，应该要比我资深许多。我用手机先打开看了一下这个人的朋友圈，里面只有几条是和孩子有关的，目测女儿应该三四岁的样子，还有几条关于电影的评论，内涵有深度，我作为非资深从业者，自然也不会放弃任何和前辈讨教的机会--然而，让我惊讶的是在我翻到后面的时候，突然意识到原来这是一名男性，我通过的验证的时候并没有留意到性别，因为HR领域里百分之九十都是女性，这让我大吃一惊。而剩下百分之十从事人力资源管理的男性里有百分之八十都是精英，我对这个人也充满了兴趣。
　　“偶然吧--在我看来可能是选择大于努力。”
　　“哦？愿意展开说说吗？”
　　“我大学学的专业确实是理工科，高中也是。但是我更擅长文科。”
　　“那是为什么选了理工科呢？跨专业就业的难度还是很大的。”
　　“这个……和我学生时代的叛逆有关。
　　“方便继续深聊一下么？”
　　“我在高中的时候早恋了。那个男生成绩学习非常好，学理科的，我为了和他能够在一个班，高二的时候我就选择了理科。后来他被上海交大录取了，而我只被省内的一所普通本科录取，我为了和他去一座城市，报了上海的一所专科院校，随便选了一个理工专业。”
　　“这么任性啊？家人没反对？”
　　“当然反对，但是我坚持要去上海，他们拗不过我，只说让我对自己的选择负责，我很坚定地答应了。”
　　“后来呢？”
　　“后来我大学毕业的时候我的系主任手上有一个优秀毕业生的推荐名额，他很坚信我适合做HR,我就被推荐到一所外资企业的猎头公司做实习生，我是所有实习生里面唯一一个不是学人力资源管理专业的，我们一共20个人，入职的第一天我就被告知，20个人里只有8个转正的名额，也就是说如果我被淘汰，我就需要另外自己再找新的工作。还好，还算幸运，我最终拿到了转正通知书。”
　　“那你为什么又辞职了呢？千辛万苦才熬到了转正。”
　　“因为在我转正半年前家人生了一场病，我家人很少住院，当时觉得很害怕，我绝望地想着如果有一天亲人弥留之际，而我远在上海可能都见不到最后一面，那对我来说可能是一生的遗憾吧。当时就下定决心，毕业后回省内找一个离家近的城市安居，但是在回省内之前，我要结束自己的论文答辩，同时还是要努力拿到正式的转正通知书，哪怕这个工作机会我享受不到，我也要证明一下自己，给自己的实习生活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
　　“那你和你校园里那个男友，还在一起吗？”
　　“大二就分手了。”
　　“不难过？”
　　“有过死缠烂打，有过歇斯底里，有过藕断丝连，在一次次被宣告无法破镜重圆之后，我就选择放手了，我们是9月份分手的，后来国庆节我出去旅游放松了一下，回来后决定开始新生活。”
　　等了十分钟，对方不再秒回，或许是在对我下定义和判断吧，我也随着敲下的文字陷入了对过去的回忆，没想到恍惚间，一切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刘女士，从你的描述里，感觉你应该是我迄今为止接触过的，性格最分明，也是最偏执的人。坦白说，你在面对自己每一次人生选择的时候你都选择的是下下签，可你又通过自己的努力把路走对了，后生可畏啊……”
　　“所以，您还愿意招聘一个这样性格的下属吗？”
　　“当然。”
　　我会心一笑，充满了成就感。我确实也在观望更好的工作机会，提前了解一下就业市场的现状，为自己一年内的跳槽铺路。
　　“忘了说一下我的情况，我叫李墨，现在在一家生产制造型企业做首席人力资源执行官，我专业广告学，后来自修了人力资源管理学和心理学，已婚，孩子4岁。我现在不是在给自己的企业招聘，是因为近期可能会跳槽，目前手上有3个offer，有一家我很中意，但是我进了这个公司之后要重新组建自己梯队的人，所以我现在是要给自己招聘一个下属，跟着我一起进入这家新公司，这也是我和新东家谈判的筹码。”
　　“您的新东家是什么行业的？”
　　“朗瑞，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天哪！我当然听说过，朗瑞是所有学人力资源管理专业的人都向往的天堂，专门给企业提供咨询服务和管理研究，从成立到上市不到五年的时间，所有的高层都是合伙人模式，并且在圈子里人人都知道他们实行股权激励，而他们员工实际每年的分红都将近一年的年薪。
　　“方便说一下是什么职位吗？”
　　“是他们企业内的人力资源总监。”
　　“不过——您从首席人力资源执行官岗位调到人力资源总监，应该算是降职吧……”
　　“一个称谓而已，其实工作是一样的，唯一不同的是我的权利和自由度在短期内肯定不如我现在就职的公司。现在公司的人力资源部、行政部和信息部都是我负责，朗瑞你应该也知道，整个公司随便一名员工出来都可以在其他任何一家小公司做HRM的岗位，挑战性更大，但是同样的道理，假如现在一家世界五百强要挖你，给你降薪百分之二十，你会去吗？”
　　“不要说二十，五十我可能都会去！”
　　“那就是了。所以不知道刘女士愿不愿意和我当面聊一下这份工作。”
　　“我现在不在南京，我们公司在苏北的几个城市开分公司，我现在是出差的状态，只能周末看时间回去，不知道方不方便。”
　　“回南京后希望你能告知我，我们约时间。”
　　“好，另外，我叫刘子珊。”
　　“很好听的名字。”
　　我长舒了一口气，上午的阴霾情绪一扫而空，过去我以感情生活作为自己的精神食粮，当我清醒地认识到感情生活已经填补不了我内心空白的时候，我只有努力在事业上打拼，为自己创造更多的安全感。毕业3年，我花费了常人无法想象的精力专注在人力资源专业的探索上才能坐上人力资源经理的位置，我一定要成为这个领域里最年轻的佼佼者，因为我知道我没有退路和依靠，所有人都对我寄予了很高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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