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她胆小如鼠

　　尽调答疑会在第三天才召开。因为召集各部门的负责人在一起开会不是小事，很难把大家的时间都协调到一起，方庭信建议，把券商、会计师和律师都叫过来，做一个统一的答疑会。

　　开会前，他还跟谭知秋商量，是不是可以把每个部门每天报送的资料做个简报，分别发到大的项目组项目邮箱里，这样谁做了什么事情，谁没有做事情，都能一目了然地看到。

　　谭知秋同意他的建议。不过以前项目里，都是券商来主导做这样的汇报安排，她建议方庭信也去跟孟令彤商量一下。

　　孟令彤听了方庭信和谭知秋的建议，有些不好意思道：“确实是应该这样做。这些原本是我们来安排的，这两天我忙着做方案，把这个事给忘记了。”

　　谭知秋默默地给方庭信竖起了大拇指，他虽然工作时间不长，但进入角色还挺快的，而且处理事情很有自己办法，是个人才。

　　答疑会上，大家纷纷根据自己的情况提出了疑问，孟令彤、谭知秋也做了详细的回答。

　　财务部的王涛问道：“我想请问孟总、谭律师，为什么我们要提供董监高、财务部人员的个人银行卡流水？这是有什么法律规定吗？”

　　谭知秋想起券商那个叫李潇潇的小姑娘常常抱怨，这个脸上和蔼可亲的王主任，实际上一点也不配合工作，总是担心出问题要负个人责任。

　　之前他要求券商和律师对每项文件都必须写上法律依据，谭知秋也配合写了，唯独这一项确实是没有明确法律依据的，只是作为尽职调查的一种必要手段。

　　嘴巴可以骗人，文件也可以造假，唯独这个银行流水，基本上是骗不了人的，所以项目中常常需要这样的客观证据来支持公司没有财务作假的结论。

　　谭知秋解释道：“个人银行卡流水能够反映出公司有没有代持股份，有没有资金在体外循环，所以董监高、财务部工作人员的个人银行卡流水是尽职调查的重要依据，还请公司配合提供。”

　　王涛不是很买账：“可是个人银行卡流水是高度隐私，据我所知，有些董监高本人是不愿意提供的，我们财务部不是董监高，不属于公司的高级管理层，暂时也不必提供了吧。”

　　谭知秋转头看看孟令彤，这个银行卡流水，主要是由券商来调查的，律师只是配合，可她却没怎么说话，挺奇怪的。

　　孟令彤也注意到谭知秋的目光，对王涛道：“这样吧，我们核对一下公司的银行流水，对于与公司账户有往来的银行卡账户，就请董监高和相关工作人员提供，对于与公司没有往来的银行卡，就暂时不提供了吧。”

　　谭知秋觉得这个条件有风险，万一有些账户从来没有直接和公司有过往来，整个调查就不完善了。

　　她加了一句道：“那么对于没有提供银行卡的人员，就请出具一个关于不能提供的原因说明吧。”

　　孟令彤小声道：“这个等快上市的时候再说，现在只是尽调初期，可以不用要求那么高。”

　　谭知秋点点头，大部分时候她都比较尊重券商的安排。

　　会议快结束的时候，陈兴华对各部门负责人道：“大家辛苦了，由于改制上市项目时间比较长，工作也比较多，现在请各位把各自负责具体问题的个人，给我报一下名单，我做一个汇总表格。每天只要收到什么文件，我们董办的同事都会在表格里作出标记，这样方便我们统计。”

　　陈兴华是公司指定的联络各部门和中介的负责人，对文件的提供情况做一下记录，对于提高工作效率很有帮助。

　　这其实是方庭信在会前跟孟令彤、谭知秋商量之后，给他提出来的具体建议。

　　开完会后，方庭信和谭知秋一起去食堂吃饭。谭知秋赞道：“你真是可以啊，工作上手很快嘛。”

　　他也很自豪：“那当然的，我本来就是个不可多得的管理人才。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你们那些法律文件，就是不说人话，只要给他们翻译成人话，再把责任分配到个人，就不怕进行不下去了。”

　　她笑道：“你说的对，以沟通为基础，以落实责任为手段。”

　　他感慨道：“说人话很重要啊，以后有什么要求你就直接提，不要藏着话不说。”

　　谭知秋心想，“饭可以随便吃，话不可以随便说”这句话你没听说过吗？律师说话是要负责任的，有些话就是要谨慎再谨慎，思索再三才能说。就算是在企业，也有一些人认为越具体的建议越容易出错；上面的人给概括的建议，如果下面的人做错了，也不能认为是决策错误，而是执行错误。位置不一样，考虑问题的出发点也不一样。

　　当然这句话她也没有说。单就目前的情况看，他的做法其实是对的。而且以她对他的观察，他应该是那种很能把握分寸的人，为人处世的道理可能比她圆滑得多，只是不显山不露水罢了。

　　两人正走着，远远看到券商那个漂亮的小姑娘李潇潇。她提着长裙向谭知秋小跑过来，笑吟吟道：“谭律师，方经理，你们去吃饭吗？我跟你们一起好吗？”

　　谭知秋也笑道：“当然可以呀，你们孟总他们呢？”

　　李潇潇道：“孟总怀孕了，食堂的味道她受不了，我等一下给她带个小点心回去就行。”

　　孟令彤果真是怀孕了啊，怪不得那天看她不太舒服。

　　李潇潇话多，又说：“今天这个答疑会，本来应该是我们提出来召开的，可是孟总怀孕不舒服，又忙于写方案，我又没有工作经验，就没有及时提出来。还是方经理和谭律师你们想得周到。”

　　谭知秋觉得这个小姑娘挺可爱，在其他中介面前也毫不掩饰自家的事，问她道：“你们那边文件收集得怎么样呀？”

　　小姑娘撇撇嘴，似乎很不开心道：“法律和业务的资料收集得挺顺利，就是财务资料收集不上来，那个王涛实在太磨蹭了，要个资料痛苦死了，幸好你们律师找他要的资料不多，不然你该烦死了……”

　　谭知秋没想到她当着方庭信的面也在抱怨公司工作人员的态度，赶紧打住她道：“快到食堂了，我们先看看卡里还有没有钱吧。”

　　说着他们去食堂充了钱，又取了饭菜，谭知秋看李潇潇盘里只取了一点点菜，没有主食，对她开玩笑道：“你就吃那么点吗？我妈养的那只猫，吃得都比你多。”

　　李潇潇扑闪着她那长长的大睫毛：“我要减肥呀……”

　　谭知秋看看人家那堪堪一握的腰肢，再看看自己满满一盘子的吃食，心里默默地鄙视自己，真是太不自律了。

　　方庭信好像看出她在想什么了，安慰道：“不要紧的，吃饱了好干活。你不是说了吗，你们律师本来就是干的体力活。”

　　她瞟了他一眼道：“脑力活也没少干好吗……”

　　他嘿嘿笑了：“对，你们很辛苦，脑力活和体力活都要干，所以要多吃饭。潇潇，你也别给我们公司省饭，多吃点。”

　　李潇潇嘟嘟嘴，声音就像个小孩一样：“不要，人家要留点肚子喝奶茶。”

　　方庭信和谭知秋对视一眼，无奈地笑了。

　　吃完饭刚回到办公楼，谭知秋就听见孟令彤叫她过去。原来她已经把备忘录都看完了，准备了改制上市方案，打算找时间一起向雷董事长汇报。

　　她对谭知秋道：“公司打算尽快启动股权激励，这一块内容我已经加到方案里面了，你先准备一下相关的法律文件。我们这两天就跟董事长报告一下工作安排。”

　　谭知秋点头答好。

　　她又继续说：“你们项目组上还有没有更资深的律师过来？我看你挺年轻的，也不知道能不能镇得住场。”

　　谭知秋微笑道：“孟总，我能不能镇得住场，这几天您也看到了，还没有什么问题把我难倒的。如果有什么我解决不了的重大问题，我们团队合伙人也能随时参与讨论。”

　　孟令彤想了想，谭知秋确实挺稳，上午那么多人的大会里，她回答问题也没有什么纰漏。于是换了个问题道：“你们律师只有两三个人，必要的时候你们要增加人手，不然工作量大了忙不过来。”

　　谭知秋脸上的笑容依旧，一分不增，也一分不减：“您放心吧，目前提交的资料我都能看得过来，我们这边能安排开的。”

　　孟令彤还没说什么，坐她后面的李潇潇又开口了：“孟总，不用担心他们资料提交得太快看不过来，我看财务部的资料没两个月是上不来的。那个王涛，人前说一套，人后做一套，这种假惺惺的人，也不知道他在家是不是也这样，他老婆怎么能忍得了他。”

　　孟令彤对手下人这么口无遮拦很不满意，批评道：“潇潇，工作要就事论事，不能随便说别人的私事！”

　　李潇潇赶紧闭嘴了。

　　谭知秋感觉气氛不太好，赶紧道：“我们会根据需求调派人手的。您放心好了。什么时候需要向董事长汇报，随时通知我就可以了。”

　　谭知秋从券商屋里出来的时候，李潇潇借着要上厕所的功夫，跟着她出来了，悄悄对她道：“谭律师，你不要管我们领导说什么。我最佩服您了，您才三十多岁就当上合伙人了，我真是特别羡慕呀……”

　　谭知秋对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招手叫她凑近，在她耳边道：“我其实二十几岁就当上合伙人了。就算是现在，我也没够三十岁。”

　　李潇潇惊得捂住了嘴巴，又赶紧道歉道：“真不好意思，我以为……虽然您看上去跟我差不多年纪，可是您那么资深的律师，我觉得不可能只有二十几岁的……谭律师，我真的不是说您显老的意思啊，真的不是，千万别介意。”

　　她人长得可爱，声音也可爱。谭知秋并没有跟她生气，悄声对她道：“没关系的，我们律师就是要显老才能给人安全感呀。要是你们孟总知道我才二十几岁，可能马上要叫我领导来了。”

　　其实真正干活的律师，根本不在于年纪大小，而在于处理问题的能力。

　　就好像她的两个小助理，王刚这样的资深大律师，就远远没有小秦那样乖乖的小助理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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