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垫

　　3.
　　李拾在夜里做了一个梦。梦里的杨邯刚上大一，那应该是2012年，新校区在北六环，倒了好几条地铁，最后还得打黑车才能到校门口，太远了，出租车都不往这儿开，以前据说是片玉米地。2012年的北六环比2014年的北六环还要荒僻，杨邯肯定埋怨了几句，李拾猜的，但梦里听不见，梦里他在笑，军训皱着眉头笑，睡觉揪着被子笑，吃饭逗着室友笑，18岁的杨邯冒着傻气，李拾猜的。因为那时候的学长还没有被停飞，未来在天上，他多想飞呀。
　　第二天，晚上7点，太阳已经落下去一个小时了，暗青色的天空下，去吃饭的人和吃完饭的人把食堂的大门劈成两半，向里向外延伸成河流，向外的河流在宿舍区分了支。李拾还没吃晚饭，但她跟着流到了1号公寓门口。从“之”走廊进去，里面好像很安静？李拾推开门，两三个陌生男生看了一眼门口又继续低头玩手机，房间的东南角是值班点，坐着的人被台式电脑遮住了头，只看见那只握鼠标的手在小幅度移动，一旁站着的也是个陌生男生，他微微弯着腰，眼睛盯着屏幕。李拾站在房间中央没说话，半晌，握鼠标的人发言了：“是来培训的还是？”
　　“对，来参加业务部的培训。”李拾答。
　　“先来这签到。”那个人□□上半身，露出脑袋，指了指电脑后面的一张打印纸。
　　“杨邯学长好！”说完，李拾飞快上前，低头，弯腰，在那张纸上写下“李拾-法学院-2014级”。
　　“噢，李拾啊。”杨邯看了一眼打印纸，“你先坐一会儿。”
　　李拾没敢仔细看杨邯的脸，不知道他刚刚是什么表情，有没有笑。诶，笑？她突然想起昨天那个梦，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是学长的笑怪怪的，梦里的笑是梦里的，李拾还没见过真实的学长笑起来什么样子，所以梦得不像吧？
　　东南角的桌子短边挨着南面墙，长边距东面墙很近，中间只有一把座椅，所以旁边那个人只能站着看，还只够站一个人。轮到李拾了。
　　她第一遍只学会了怎么登陆营业厅的操作系统，第二遍学会了怎么办套餐，第三遍学会了开卡。第四遍，杨邯站起来让李拾自己操作，顺便从房间中央拖了把椅子过来坐在一边看着。
　　李拾觉得自己完了，她肯定会出错的。
　　“我现在已经退出了，两个系统你都登陆操作一下。”他说话音调平，但咬字很有特点，一字一顿，像怕发错平翘舌的南方人。对没错，他是广东人啊。但又没有广东人常犯的咬字错误，甚至听不出一点点粤语的倾向。如果换一个北方人来听，大概也只能判断出他是个南方人。
　　“我先登ESS哈？”李拾想说话，但说了句废话。
　　“看你。”果然。
　　李拾有点嫌弃的摸上那副键盘，是那种老式机械手感键盘，键帽被无数个人摁下过，甚至有点黏黏的触感。呼……顺利登进去了。
　　“好，现在是一个新生要办卡，你要给他推荐我们的校园卡套餐。”还是平平的语调。
　　推荐套餐？那她是不是要假装学长是被推荐对象？对，一定是这样，现在也没别人了，她总不能自言自语吧。李拾按捺住激动向右转90°，认真地看向学长：
　　“同学你好！呐，你先看看这张单子，”下一秒，杨邯手里被塞进那张签到纸，“我给你介绍一下校园卡套餐吧，比起一般的套餐划算很多……”见杨邯没有不满，她继续推销：“简而言之呢，就是冲两百打一年，每个月50分钟通话，20G流量，可以绑定一个亲情号码通话免费，每个月再送500M的微信专项流量。”说完了，但杨邯好像没有理她的意思，李拾也就继续盯着他的脸看。
　　学长长得可真好看啊，眼窝略深，眉骨清楚，眉毛也浓，鼻子也挺，不笑的时候，嘴角轻轻向下。李拾见过杨邯大一时候的证件照，平头，比现在白一些，虽然也没笑，但眼睛在说“我很开心，我也有劲”。不像现在，他最好看的眼睛，那双平静时又大又亮，看什么都专注的眼睛，现在很疲惫。
　　“行吧，”杨邯没等到女孩下一步操作，自己却快要被她看尴尬了，“我要办套餐，接下来呢？”
　　接下来，李拾转过身，面向电脑操作，规规矩矩，没再盯着人家看。期间点错几次，杨邯用他平平的语调纠正了。
　　“差不多这样，你之后多操作几次就会了，”他低头滑动手机，李拾趁机看了眼他头顶的旋儿“我把你拉进业务群了，之后会给你们排班。”
　　“噢，好的，谢谢学长。”李拾又变成了乖巧的李拾。
　　“那你先回去吧，这里没什么事了。”杨邯见李拾也站起来，于是错身到电脑前关机。
　　“学长再见。”
　　“再见。”
　　回寝室的路上，天已经彻底黑了，黄色的路灯下面围了几只飞蛾。李拾想，学长已经很累了，应该不会喜欢太跳脱的太闹的吧？我以后要安静一点。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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