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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堤
沐平晏站在檐下有些担忧地看着庭院中被暴雨击打的几乎抬不起头的桃树。这样的倾盆大雨已经足足下了有五天了，东宫里有人精心呵护的花草树木都有很多遭不住死了的，更别提农田里的作物了。尤其是这样青黄不接的时节，最苦的就是百姓。
京都城外还有一条名为顺江的大江，京畿地区的堤防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一旦决堤后果不堪设想。
沐平晏心中颇为担忧，于是对张嬷嬷嘱咐了几句，便穿上雨披往养心殿去了。
到了养心殿，还没走进就能听见建元帝发火的声音，沐平晏心知问题有点严重，便加快了脚步。进到殿门口，自有宫人将她的雨披拿下，她理了理衣襟，走了进去。
进去之后发现工部侍郎等一干人正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建元帝一脸怒容地再翻看奏折。沐平晏上前替建元帝倒了一杯热茶，柔声道：“父皇消消气。”
建元帝将奏折重重摔在桌子上，“消气？朕怎么消气？去年才大修了南大堤，今年就有决堤的迹象！朕恨不得将这些人全部拉出去斩了！”
南大堤？沐平晏记得去年建元帝从户部拨了一百万纹银专门加固精修了南大堤，如何这么快就要决堤了？她脑海里面瞬间浮现出了贪污受贿腐败工程的想法。
但现在不是清查贪污的时候，目前最重要的是抢修南大堤，不能使后果更严重。沐平晏沉声道：“父皇息怒，现下应即刻抢修南大堤。问罪和处罚还是过后再议，容他们先戴罪立功。若父皇不嫌，还请儿臣前往南大堤察探。”
建元帝揉着额头，正欲说话。宫人进来通报说顾首辅来了。建元帝忙道：“快请顾相进来。”
顾首辅，也就是顾太傅，内阁首辅是他的本职，太傅是个虚衔，表明他在本职工作之余还要教导储君。
顾首辅带着一身水汽疾步走了进来，动作利索地行礼问安，后道：“禀陛下，南大堤的事宜内阁已经大致商议了一番，还请陛下示下？”
建元帝道：“还请顾相指教。”
“目前附近的沥县和谷县受灾严重，请陛下下旨安置灾民发放救济粮。决堤之抢修宜早进行，请陛下下旨征调士兵前往协助。”
“准。”
“请陛下下旨，命帝都府、巡防司加紧巡逻，禁卫军驻京都十二门，严查进出往来之人，谨防匪徒闹事！”
“准。”
“请陛下下旨，令户部加快调度银钱米粮，做防汛防灾的措施。另请陛下遣御史出京巡查，谨防各地谎报隐瞒灾情。”
“准。”
“请陛下下旨，命守境的大将军加强巡视，严防关外匪患以及敌国暗探。”
“准。”
顾首辅一道道请示下去，建元帝皆尽应允。沐平晏在一旁认真聆听学习，心中暗暗赞道：顾太傅不愧是老成持国，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稳住了帝都和边境、调度好钱粮，就几乎平稳了天下。
顾首辅抬眼看见旁边一脸认真的沐平晏，又道：“老臣还有一个提议，请陛下命储君前往南大堤巡查，主领安置灾民、救济百姓一事。”
建元帝稍有迟疑，道：“储君乃国本。”南大堤不安全啊，万一这决堤了把储君卷走了，这不是得不偿失啊。
顾首辅正色道：“殿下年方十五，正值历练之年，此番去救济灾民了解民生，有利无害。况殿下出行皆有禁军护卫，老臣也与殿下同去，无甚安全隐患。”
建元帝知顾首辅考虑得当，便看向沐平晏。沐平晏当即跪下，道：“儿臣定不辜负父皇的期望。”
建元帝道：“去吧，做到储君该做的，不懂的多向太傅请教。”
沐平晏行一礼，便与顾首辅连着工部侍郎等人一起退下了。出了养心殿，顾太傅先道：“殿下先回东宫准备一番，老臣去内阁拿些东西。半个时辰之内请殿下到皇城正东门。”沐平晏应下，便披上雨衣疾步往东宫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沐平晏带着一列东宫禁军来到皇城东门口，顾太傅已经在那等着她了。她请顾太傅坐上马车，南宫远骑马跟随在马车旁。其实本来沐平晏也想骑马来着，可是想到顾太傅年事颇高骑马应该吃不消，还是坐了马车来。
马车沿着天都大道驶动，沐平晏听着暴雨击打在车顶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她轻轻推开纱窗，一阵强烈的水汽扑面而来。外面的世界仿佛被笼罩上了一层白茫茫的雾气，只余劈头盖脸的暴雨。南宫远与东宫禁军一起骑马跟在两侧，虽说带着斗笠披着蓑衣，依旧头发和衣襟全湿。
沐平晏见扑进来的水汽越来越多，便关上了窗子。她转头见顾太傅正在翻阅资料，便侧过头看了一眼。发现顾太傅手上拿的是沿河附近的地图、村县人口统计等等详细资料。
顾太傅见她探头，便将手中的一部分资料递给她，道：“这是南大堤的详细建筑资料，从工部才拿到的。昨晚决堤的是其上游一个分支的平谷堤。殿下先看看。”
沐平晏大致翻看了一阵，她不懂建筑有关的学问，怀着不耻下问的态度道：“那平谷堤为何会决堤呢？是因为修建的时候偷工减料了吗？”
顾太傅抬头看了她一眼，道：“也有可能，但殿下不要妄下结论，尤其不要在人前说这等言论。”
沐平晏点点头。顾太傅又递给她一些资料，道：“这是沿河附近的村落和县城分布，殿下好生看看，特别需要注意受灾严重的地区，以及即将受灾的地区。到时候可能会进行迁移。”
这个她看得懂，于是她拿起地图认真阅览起来，这是她第一次领差事，一定要做到最好。
莫约有三个时辰左右，他们到达了距京都最近的宏县。进了城镇，马车速度渐缓，没有了呼啸的风声，沐平晏听清了窗外暴雨声中夹杂的哭号和叫骂声。她推开车窗，一片触目惊心的景象映入眼中。
虽说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这一幕仍让她受到了巨大的冲击。街上两侧横七竖八躺满了人，老人小孩都有，挤成一团在屋檐下躲雨。大都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空气中弥漫着腐烂潮湿的恶臭，地面上全是泥泞。
沐平晏心里充斥着一种酸涩的感觉，她望着这些人，眼眶有些发红。马车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向前走着。她转过头问道：“太傅，这些人都是从沥县和谷县逃出来的吗？为何没有人安置他们？”
顾太傅同样是一副痛心的神情，“恐怕不是，那里受灾严重，八成没有多少人逃出来。这里来的应该是临近区县的。”
昨夜平谷堤突然决堤，今日大批流民涌入，估计宏县的县令还来不及调度处理。沐平晏抿着嘴看又向窗外，心中默默着思索着救灾流程。
京都城，公主府。
沐萱坐在书房里听管事一一汇报店铺的情况。自出宫建府来，她就依着父皇赐的银钱和外家的支持，私下买了不少铺面，涉及粮店布庄酒楼等等方面的营生，也为她赚了不少的钱来。
其中一个管事道：“殿下，现下粮食短缺，老奴又听闻南大堤好像出了些问题。只怕过不了多久就有流民大量涌入。若此时提升粮价，必能狠赚一笔。”
沐萱斜睨了她一眼，道：“我身为皇室，却与百姓争利，尤其在这等生死存亡的关头。岂不可笑？”
管事知道说错了话，涨红了脸道：“是老奴没见识，望殿下责罚。”
沐萱铺开宣纸，道：“无妨。还有要事交给你来做。”又对着丫鬟道：“去将李护院请来。”说完便在纸上写起计划来。
待李护院到了，沐萱晾了晾宣纸，对众人吩咐道：“从今日起，公主府对外开始施粥，流程我已经写好了，还请各位照做。赵管事，你负责店内粮食的调度。李嬷嬷，你负责安排丫鬟小厮在施粥处轮值。陈嬷嬷，府内的事宜就由你来掌管。李大人，施粥处的治安和巡视，还请您多费心。”
沐萱又安排了施粥的地点与时间，调度了厨房的人去煮粥配置咸菜。最后又吩咐李嬷嬷道：“若是人手安排不来，可以就这次流民中挑选一些手脚麻利的，让她们做些洒扫的活计。”众人纷纷领命退下，忙碌地去准备施粥事宜。
这时，一个小宫人伶俐地走了进来，悄声道：“储君今早出宫去了，看方向是往南大堤那边去了。”沐萱挥挥手让她退下，表示知道了。
真不愧是好父皇，什么时候都不忘给那个宝贝储君镀金。跟着去混几天，回来就能落一个爱民的好名声。沐萱听着外面的暴雨声，心中一片平静，是时候该出手了。
沐萱招来贴身伺候的安嬷嬷，道：“储君出宫了，过几天才能回来。让我们的人开始行动吧，是时候了。”
安嬷嬷恭敬低头，又悄声地退了出去。她气息绵长、步履平稳，练过武的人一看便知她身手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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