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君卿卿

　　阿泰身后的不远处，站着一位俊美的少年，他一袭淡青色锦袍，眉如飞剑，勒着烫金镶玉的抹额，怀里抱着一摞厚厚的竹简，水月清容的脸上写满讶异。

　　“原来是陆飞少爷。”

　　阿泰讪然一笑。

　　这个少年就是那天魏梦琬带出去炫耀，并且轻而易举地让黑龙都感到格外震惊的人，等他回了公主府，魏梦琬就当众认了他做义弟，还吩咐下人们都要把他当做主子一般对待。

　　本来，要是换作别人，摊上此等一步登天的大好事，尾巴都该翘到天上去了，但陆飞极为谦和，他待人温善有礼，从不借九千岁之名惹是生非，更没有恃宠欺人。

　　他还十分懂事，一旦当着外臣，便不再称呼“姐姐”，而是行正式的礼，恭称一声“公主”。

　　他又资质惊人，在天材地宝的充足供给下，才短短一年时间，他已连跳十余级，超越了一般侍卫，甚至是阿泰，小小年纪成为中级武将，真可谓是天才中的天才！更加之勤奋好学，通常是大学士府和公主府两头跑，文学造诣也颇为惊人。

　　总而言之，除了他性格稍稍有些腼腆内向，几乎没有什么缺点，所以，府中上至魏梦琬，下至扫地的仆役，都很喜欢他。

　　由于陆飞时常要帮魏梦琬查阅古籍，答疑解惑，故而频繁出入书房。阿泰与他可算得上低头不见抬头见，关系也不错，所以，当陆飞看见阿泰孤身一人，呆站在角落里，似乎很是低落，理所当然地想走上前询问，结果就看到了刚才的一幕，吓了一大跳。

　　“阿泰，你……你怎么打自己呀？”

　　“让少爷您见笑了～”

　　阿泰笑了笑，脸上没有丝毫异样的神色，“卑职只是觉得自己没用，无法替公主分忧。”

　　“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一听是姐姐的事，陆飞顾不得分辨真假，关切地问道。

　　“说来也没什么，都是些朝里朝外的琐碎事，您也知道，原本负责与诸位大臣交涉的都是秦世子，我这做下人的也不方便过问，如今世子爷这一失踪，麻烦接踵而来，苦了公主，夜夜无眠，忧虑此事。”

　　阿泰皱起眉头，苦恼地说道，“但卑职确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魏梦琬的确接连几日夜不成寐，只不过，并不是因为联系群臣。

　　少年渐渐直起腰来，“以后这件事就交给我吧！”他脸上的羞怯被另一种气质所代替，昂首挺胸地说道，“因秦世子失踪出现的缺漏，我很快就能补上！”

　　阿泰喜出望外，“那就仰仗陆飞少爷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有小厮来找陆飞，催促他快些把书籍给公主送过去，陆飞匆匆告辞，与小厮一起大步奔向书房。

　　而阿泰，等他们注意力移开，便抬手将掌心攥了许久的药丸吞下了肚，而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

　　推开书房的门，素衣少女果然在静坐等候。

　　“姐姐久等了，”陆飞赶紧上前，按顺序摆好竹简，“藏书阁之中，关于布置聚灵阵的所有古籍，连同修习之法都在这里，还有所需的材料，我已经誊抄了下来，您看还缺些什么？”

　　魏梦琬一篇一篇看过去，陆飞已经将重要的部分做了标记，一些晦涩难懂的地方也贴心地补了注释，故而她阅读起来也轻松了许多。

　　当年为帮秦夜练气，她们曾经布置过简单的聚灵阵，但主体部分都是秦夜参详完成的，又过去那么久了，她也遗忘的差不多了，更何况，这次，她要做的，是一个浩大的工程。

　　“飞儿，辛苦你了，本宫要修一个同时容纳十几人的聚灵阵，只需留一个输入口，其余的位置皆为输出，你觉得可行吗？”

　　近来发生的一系列事件让魏梦琬意识到一直以来她都想得太简单了，她所拥有的力量过于单薄弱小。就像阿夜曾经说过的，一个人想要稳居高位，不仅要拥有高端的武力，还要有众多的护持拱卫。

　　但培养出一批人才又岂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可魏梦琬等不及了，她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扭转目前的态势，等下一次再出现类似的事情，她绝不能束手待毙！

　　幸好她拥有无上的钰凤神迹，这次她要动用凤魂的力量，争取一次性，催灌出大量的武侯，只要能成功，就再也没有人能撼动她的地位！

　　魏梦琬启唇无声。

　　‘阿夜哥哥，你教给琬儿的，琬儿都学会了，我会沿着你原来走过的路，将你还未完成的事情做完，你放心……’

　　少女的脸上带着微笑，但眉间却含着久久不散的阴郁。

　　突然，指点着竹简的玉手一滞。

　　“谁在哪儿？出来！”

　　角落里站着一个瘦削的少年，他肤色苍白，细颈低垂着，骨节分明的手掌中握着一柄如刀似枪的武器。

　　她觉得十分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

　　魏梦琬看书的时候，习惯性地把侍从赶到房外，陆飞站在距离她最近的地方，也最快反应过来，抽出防身的短刀，双手握住刀柄，挡在少女面前。

　　“你是何人？胆敢擅闯公主府！”陆飞从未真刀真枪地跟别人打过架，而面前那个少年，无论是拿持武器的姿势，还是他周身围绕的难以遮掩的煞气，都说明了他手中有不止一条的人命，陆飞有点胆怯，在他靠近的时候，他甚至颤抖着喊了一句，“站住，你不要过来！”

　　但或许因为内心最深处牢牢记得要保护姐姐，不管他双手再怎么打颤，陆飞都没有后退一步。

　　更奇怪的是，那少年竟真的站住了，他张了张口，但只发出了“啊，啊，哈”的野兽般的低咆。

　　魏梦琬终于想到了他是谁，眼底发亮，“是你！你……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少年闻言，在地上划了三道。

　　“阿三？”陆飞左看看右看看，眉头拧成了疙瘩，这是谁起的，那么难听的名字。

　　“这是‘川’字，他应该叫做阿川。”

　　最近遇见的都是坏事，难得今天碰上了一件好事，魏梦琬放下了心头的戒备，因陆飞一句滑稽的称呼感到有些好笑，柔声纠正，“你叫阿川对吗？是秦世子给你起的名字？”

　　少年眸光微闪，忙不迭的点点头，恭敬地跪下，双手将一枚铜质的腰牌举过头顶。

　　魏梦琬接过来，轻轻摩挲着铜牌上雕刻的烛照图腾。

　　山川河岳？

　　还真像他的风格。

　　“这段时间你一直待在珵王府……没有随世子去往东珵？”

　　“他吩咐你来找我的？”

　　“不是吗……那是因为他久久不归，所以才来找我，对吗？”

　　魏梦琬把阿川扶起来，细细询问他，阿川的理解能力极弱，往往要她重复三四遍，少年才会很缓慢地回应。

　　魏梦琬破天荒地耐下心来，花了大半个时辰才把前因后果弄清楚。

　　自从秦夜将他收留之后，他便一直在珵王府，贴身保护，或者在秦夜练武的时候给他喂招，在去东珵之前，秦夜并没有带上他，大概是把他委托给某个管事或者婢奴照顾，由于一场惊变，秦夜可能永远都回不来了，那婢奴不愿意再管这个脑子有问题的少年，在他无家可归，饥饿难忍的时候，阿川突然想到了自己。或许是秦夜带他来过此处，又或许是他找过了很多地方，终于来到了她这里，但由于他不会说话，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只好站在墙角，等着她发现，还被飞儿当做了刺客。

　　想来还是挺可怜的，魏梦琬心里软了软，“呐，你记好了，从今日起，你的名字为陆川，就留在公主府，为暗卫之首，本宫会让阿泰帮你安顿下来。”

　　毕竟是阿夜的人嘛，自己收留他是顺理成章，何况，也不知道阿夜是怎么教的，少年虽然还不算真正的武侯，竟也相差无几了。

　　“我知道你的藏匿隐身之术异于常人，以后白天你就跟着我，除了寝宫不能进，其他地方随便你出入，需要你的时候，我自然会叫你，听懂了吗？”

　　陆川没有半点犹豫，立刻点头，顺从无比的样子，像是对主人忠诚不二的小狼狗，魏梦琬从听闻秦夜的噩耗后就一直沉甸甸的心脏，奇迹般地轻松了一些。

　　她的脑海中突然就冒出了一个玄妙的想法，或许阿夜也呆在某个地方，等待着她去寻找，或许他会在某一天突然出现，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又或许他不会再回来，却在天上的云彩后看着她，保佑她平安。

　　她也该打起些精神来！

　　魏梦琬叫来娇雅，让她带阿川下去吃点东西，坐回桌前，翻看古籍的动作不自觉地就欢快了不少。

　　陆飞心想，如此轻易地就让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做暗卫之首，姐姐最近真的很为难吧。这样想着，他自以为是的安慰少女，“姐姐放心，秦世子的空缺，我很快就能补上！”

　　如果是前段时候，魏梦琬听到有人敢说这种话，肯定会大发雷霆。

　　但经过血与火的洗礼，她仿佛将整个人都沉稳了下来，她没有生气，只是慢慢合上书卷，平静地对视陆飞的眼睛，认真地回答，“不，他的空缺，你永远都弥补不了。”

　　谁也弥补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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