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微 式微 胡不归

　　已是深更半夜，赵元朗与穆七年在半山坡下的浅草中并排躺着。月色下，七年看着赵元朗锁着眉头，心中一直在思虑着什么。

　　“兄长在想什么？”

　　赵元朗侧过头，“我在想明日或是一个为中原百姓雪耻的好机会，可是如今再回到城中报信怕是已经来不及，我一个人的能力定是不能近不了那耶律德光的身。”赵元朗摸了摸从辽人身上缴下来的弓箭，“仅凭着这一弓一箭，怕是希望渺茫。”

　　“兄长在此等着，我回去通知郭大哥他们，如何？”七年坐起身来。

　　赵元朗也随着在草地上坐了起来，“不行，如今已是深更半夜，你一个女孩子毫无防身之术，这些日子你的这些瓶瓶罐罐也都用尽了。现下城里又乱，你一个人走夜路，我不放心。今日我们就在此安心的过一夜，你放心，我会想到办法的。”

　　“在这......儿？”穆七年接着月光看了看四周，杂草丛生处漆黑一片。

　　赵元朗将她拥入怀中，柔声道：“别怕，无论何时我都会保护你。你就安安稳稳的睡一觉，这一夜我都在你身边，哪里都不会去。”

　　七年再次听到赵元朗的心跳声，身上袭来一股暖意，这股暖意带给她一种安心，让她闭上眼睛很快睡了过去。

　　夜里的山风渗着凉意，赵元朗把七年在怀中抱得紧了些。忙乎了这些日子，又连连救治了一天一夜的伤员。赵元朗竟忘了她应当已是疲惫至极，可月色映照着她的面庞，依旧是那般娴静如水。这个外表看柔弱的女子，却有着一颗比起其他女子都坚韧的心。赵元朗在他的额头上深深一吻，贴在七年的身旁闭上了眼睛。

　　......

　　赵元朗醒过来时，天色还早，只一抹红光如帔披在远处。赵元朗转过身，发现七年不在身边，嚯地从地上坐起来。怕被寺中地辽人发现，赵元朗不敢大声呼喊。焦急之时不远处地深草丛中传来异动，赵元朗警惕地看过去，七年半蹲着身子从深草丛中快步走过来，手里还捧着许多珊瑚色的花朵。

　　赵元朗匆匆上前，低声沉喝：“你去哪儿了，不是说好不许离开我身边的吗？”

　　七年捧起手中的花，“我醒了之后闻到了花的味道，香味浓厚，应当是在不远处，所以就采了一些。”

　　赵元朗拿起其中一朵闻了闻，“这是闹羊花？”

　　七年点点头，“现下我们有办法了”七年又拿出昨晚盛迷魂散的空葫芦瓶，“这是我在草叶间收集的晨起的一些露水。”

　　七年放下闹羊花，取出了自己常带着的帕子，将闹羊花一瓣瓣掰碎，裹进帕子里，用石头不停的敲打帕子里的闹羊花，待到花瓣被彻底打碎成泥。安良打开了装了露水的葫芦瓶，用了挤压帕子，几滴花汁落入瓶子里。

　　“兄长，帮我拿着。”

　　七年把葫芦瓶递给赵元朗，又反反复复挤了许多滴闹羊花汁。

　　“兄长，以现下的条件，七年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这些花汁虽然药性不强，但只要汁水随着血液进入体内，即便不会立即毒发，也会令他行动迟缓，若是不加及时救治，不出十日便会药石罔极。”

　　赵元朗接过葫芦瓶，闻了闻，将葫芦瓶悬置半空中迟迟不动。

　　“兄长你在想什么？”七年一直都能摸透赵元朗的心思，可此时她竟有些看不懂了。

　　“七年，我有点儿害怕？”赵元朗皱着眉头道。

　　“怕什么？”七年追问。

　　赵元朗转过头，呲牙一笑，“怕你！突然觉得在你面前，我这一身功夫竟都不顶用了。”

　　七年听了着实恼怒，伸手去抢葫芦瓶，“兄长既然觉得这法子不好就不要用了。”

　　赵元朗抬高了手，将葫芦瓶盖紧，揣进了腰间，“别别别，逗你的，我也没说这法子不好。这东西虽好，但也是需要一击即中才行。”

　　“兄长的弓箭使得极好，我想昨日那辽人留下来的弓箭当是够了，不必非要击中要害部位，只要想办法让它沁入体内即可。”

　　......

　　快近晌午之时，庙里传来一阵嘈杂声，赵元朗领着七年不远处的深草中，透过杂草的缝隙，远远的见一六驾马车缓缓而来，停到了庙门口。天子六驾，即便是败逃而走竟还要用这般的阵仗，赵元朗摇摇头。

　　耶律德光的御驾停了下来，赵元朗粗粗一看，身边的亲随护卫约有百人，想是那耶律德光走的急，只带了随身护卫，大批的辽军将后行撤出。赵元朗生出一种不好的念头，这些后逃的辽军怕是会再在城中掠夺一番。想到这里，赵元朗眉头紧蹙，他想迫切的结束这一切尽快赶回城中。可这些护卫一半围在院中的外围时刻警惕，一半守在耶律德光身边寸步不离。

　　护卫伸手去撩车帘之时，赵元朗拉开了长弓，准备瞄准目标射出那支萃了毒的箭。耶律德光半个身子踏出马车，赵元朗正欲动手，却觉得对面的竹林中传来异动。转眼看去，是一群蒙面人冲出了竹林，径直朝着耶律德光的御驾而去。虽然不知来者何人，但赵元朗知晓这些应当是同他一样提前得知消息的人。黑衣人一出，耶律德光已然又钻回了御驾，躲着不出。没了目标，赵元朗只好收了弓箭，躲在暗中观察再寻时机。

　　几十个身穿夜行衣的蒙面人从竹林中飞身而出，与耶律德光的亲随护卫战成一片。赵元朗注意到一个手持唐刀的蒙面人，这唐刀还有这毫不拖泥带水、刀刀毙命的刀法赵元朗都再熟悉不过了，是大哥郭戎。而七年在一旁更是瞧出了其中那个身量最小的便是表姐安良，安良身边另有一个圆头大耳之人便是高怀德。赵元朗远远探头看着，除了受伤的石守信，其他人应当都来了。

　　穆七年扯了扯赵元朗的衣袖，也瞧出了这些蒙面人的身份，“是表姐和郭大哥他们。”

　　赵元朗点点头，“他们也定是得到消息跟到这里来了，七年你待在这里不要动，我去帮帮他们，切记千万不要乱动。”

　　“我知道了，兄长，你一切小心。”穆七年与赵元朗对视。

　　赵元朗微微一笑，点头道：“放心，在这儿等我回来，千万要保护好自己。”七年点点头，赵元朗一路疾行下山，前去帮忙。

　　郭戎趁双方乱战之时，一个翻身从空中跃起，一一踩过御马直冲耶律德光的御驾而去。耶律德光也是战场杀拔之人，此等场面他不会坐以待毙，不等郭戎的弯刀刺进马车，耶律德光已经冲出马车正面迎战，唐刀对弯刀发出了刺耳的碰撞声。二人在马车上站了多个回合，那耶律德光长得孔武有力，连郭戎这般健硕之人在他面前都显得有些单薄。

　　不远处，赵元朗已经是箭在弦上，却因为二人的交战迟迟寻不到合适的机会，能够一击即中。

　　一匹御马在战斗中受了惊慌，抬起前蹄仰天长嘶。御驾微微晃动，耶律德光站在御驾边上，身躯跟着微微倾斜，郭戎抓准时机迅速手刀之时，将那耶律德光一脚踢下了御驾。

　　赵元朗弓箭顺势压低，却又被他人挡住了视线，只好再次作罢。

　　耶律德光摔下马，郭戎速度举起唐刀朝着马下的耶律德光劈上去。那耶律德光还未来得及起身，只一把弯刀死死抵住了郭戎迎上来的唐刀，二人一番僵持，耶律德光气力虽大如今也憋红了脸，郭戎蒙着面，但红血丝已然要溢出眼眶。

　　郭戎全力与耶律德光相抗之时，一个从别处脱身的辽军护卫举着弯刀直面而来。弯刀刺眼的光芒直射眼前，郭戎若此时抽刀便是给了耶律德光脱身的机会。郭戎一面死死抵耶律德光的弯刀，一面飞腿踢向袭来的护卫，将他连刀带人踢倒在地。耶律德光趁机收刀，郭戎失去平衡之时，耶律德光在地上翻了滚起身，趁郭戎刀尖抵向地面保持平衡之时，一刀划过郭戎的左臂。郭戎一声痛叫，瞬时脸色惨白，疼痛难忍。

　　“大哥!”安良听到郭戎的喊声，转过身来见郭戎身受重伤，扔了手中的剑冲上前去。

　　“别过来!”郭戎见安良失了理智，朝自己奔过来，岂不知那耶律德光早已盯上了跑过来的安良。

　　安良意识到耶律德光正在朝自己出手之时一切已晚，霎时之间耶律德光抓过安良的肩膀，安良欲要伸手去挡，却被耶律德光先一步钳在怀中。安良想要挣扎，却被那沾了血迹的弯刀抵住了下颌。

　　“叫你的人给我离开，否则我就杀了你的兄弟，快！”耶律德光听到安良那句大哥，便知郭戎就是此次刺杀行动的首领。

　　“好，你不要伤害他！”郭戎扔了唐刀，用手捂住不住流血的伤口，“都住手，住手！”

　　“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听话！”郭戎的听话倒让耶律德光有些意外。

　　“你之所以没杀了他，不过是想活命而已。同样，我想让他活命，他对我很重要，如同你的命一样珍贵。所以，也请你言而有信。大不了你放了他，杀了我，今日计划来暗杀你的人，是我不是他。”鲜血从袖口处落到地上，郭戎痛的咬住牙。

　　“不要，不要。”安良落下了眼泪，这是郭戎第一次见安良落泪，“大哥，你不只对我重要，对天下百姓来说更重要。你是一个好人，一个心里有天下、有百姓的好人。这世上没了我，不过是没了一个整日没心没肺的傻小子，可是中原的百姓绝不能少了你。”

　　“耶律德光！你不要言而无信！”郭戎怒吼！

　　郭戎怒视着耶律德光，余光却瞧见了数丈外的赵元朗手中的弓箭瞄向耶律德光已久。赵元朗见郭戎的余光与自己的视线相对，向他点头示意，郭戎心中已经了然。

　　“让你的人退下山！快！”耶律德光喝道。

　　郭戎朝着高怀德等人使了一个眼色，众人一点一点退向竹林。

　　耶律德光身后的人退去了大半，时机已到，离了弓弦的毒箭划破长空，刺入耶律德光的后肩。耶律德光后肩中箭，一阵剧痛令他浑身痛麻，手中的弯刀“哐当”落地。

　　郭戎趁机从耶律德光的手中抢过安良，捡起地上的刀剑，大喊一声：“撤！”　一众人迅速窜进林中不见了踪影。

　　“七年”赵元朗扔了手里的长弓，回头急去寻七年。

　　“兄长我在这儿！”七年又不知何时从深草丛中冒出来，手里抱着一堆的野草。

　　“快走！”赵元朗拉上七年往林中去与郭戎汇合，七年手中才来的草落了一地，回到汴梁城中的宅子时只剩手里捧着的一小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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