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杂货铺

　　还未踏入客厅，里面的吵架声就先传入耳朵。

　　“爸，不是我说，沁书车祸离世，我们都很伤心，可是那么大张旗鼓的办葬礼真的有必要吗？你是没看到这几个月的股票，跌幅的有多厉害，市值蒸发，可都是以千万为单位啊。” 这个略带夸张，声调颇高的声音是他二哥的声音，作为老爷子的第二个儿子，因为没有对长子般大的期盼，养起来就略放纵了些，虽不说不成器，但总有几分拎不清。

　　还没等老爷子发话，另外一个哽咽的女声就忍不住开口质问了，虽然极力保持声音稳定，但还是不难听出其中的愤怒与伤心：“二弟什么意思？感情我儿子死的那么惨烈，连一个体面的葬礼都不能有了？市值，股票，呵呵，你们眼里怕是只有钱吧，真是可怜我的儿子了，躺在冰冷的殡仪馆，还要听这些诛心的话，甚至连一个体面的葬礼都不能有....”说到这里，那个女声似乎再也忍受不住，轻声哭了起来，旁边还有一个男人低声安慰的声音，从话语来看，应该就是李家长媳，李沁书的母亲没错了。

　　......

　　于默然站在玄关处隔着屏风听了一会儿，争执点无非就是要不要大张旗鼓的办葬礼，长房自然是力争要办，想让自己儿子最后一程走的风光些，二房三房的人则试图极力阻止，以免影响到李氏几家的股票。

　　当听到三哥的媳妇用不阴不阳的声音说到：“死的不光彩怎么了，活着也不怎么光彩”的时候，于默然终于忍不住走了出去。

　　还是三房的小儿子眼尖，看到他身形的一瞬间就提声：“小叔来了。”

　　顿时所有的吵闹都消失一般，众人像被捏住了脖子的鹅，面面相觑，不敢再发出半点声音。

　　对于李家来说，于默然一直是个特殊的存在，当年老爷子带着这个面色冰冷的小孩子回来说认做干儿子的时候，大家都在猜测是不是私生子，三个房的人，心里都各有算盘，拉拢讨好打压，手段应有尽有。

　　后来知道和老爷子没有血缘关系之后，面对这个孩子，内心难免就多了几分鄙夷和高高在上，觉得不过是老爷子心血来潮捡的一个玩意罢了，养着多双筷子而已，没有竞争的资格。

　　而这个孩子一直也都很低调懂事，在李家近乎不存在，就在闹得最厉害的李氏分家时候，也不肯出声半句，在所有选择中，选择了跟着老爷子过，而直到于默然长大，开始进入公司，并用5年时间，一步步接触李氏的核心业务时，当他开始用雷霆手段惩治了李氏的一些东西的时候，李家众人才发现，当初这个默不作声的少年，已经长成了不可撼动的庞然大物。

　　不是没有想过针对，不过不管是谁出手，下场都很惨就对了，久而久之，李氏众人面对于默然，就有种面对年轻时候老爷子的恐惧感。

　　于默然走到客厅中间，环顾众人，不管是害怕，震惊，不服，还是悲伤的表情都尽收眼底，垂下眼睑，先恭恭敬敬的向坐在轮椅上的，盖着毛毯，被众人围住的老人，鞠了个躬，问安：“父亲，我回来了。”

　　轮椅上的老人满头银发，面容枯槁，只一双眼依旧犀利，睿智的能看透人心，不过此时这双眼也略有些混沌，可见自己得意的孙子意外去世，对他的打击不可谓是不大的。因此先前众人吵架的时候，老人也并没有发声。

　　直到现在看到自己收养的养子，总算有几分回神，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气若游丝算作回应：“回来了。”

　　于默然走上前，半跪在老人面前，近乎虔诚的握着老人的手，低声：“父亲，您别担心，这事我来处理。”

　　老人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这才示意身后，被先前众人吵架吓得瑟瑟发抖的保姆上前，将他推离这里。

　　说实话，这几年他的身子越发不济了，加上自己最疼爱的孙子的泼天八卦，到后面出意外去世，以及前几天自己最好知己，陪伴自己度过大半生的管家忠叔的离世，整个精气神像是一下子就跨了，再也撑不住了。

　　而这次也是被自己的儿女拉来，说起书儿的葬礼，非要吵闹着，叫他评个理，全然不管他已经身形疲惫，病入膏肓的模样。

　　“这都是债啊。” 老爷子回房的路上无奈的想到，自己强硬了半生，到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话还还没有一只上升的股票管用，家业大了，人心就不齐了，倒是有些怀念当年一家人坐在一起分一锅稀饭的时候了，温柔的老婆子，谦让的大儿子，调皮的二儿子，懂事的三儿子，还有，老人眼里闪过一丝痛苦，记忆里几乎模糊了面容的，那早早就离开人世的，病弱的小儿子。

　　目送老爷子回房，站起身，于默然这才回头，看着客厅这一群鸦雀无声的众人，尽量让自己的语调保持平静的开口：

　　“二哥三哥，沁书的葬礼还有两天就要开始了，你们这个时候站出来，又是闹什么呢，逝者已矣，安静的送人离开不是更好吗。”

　　两位叔叔还未开口，他那一向阴阳怪气的三嫂子就开始叫起苦来“小叔你是不知道啊，就因为这次葬礼，我们家的股票跌落的跟坐过山车一样，你们倒是稳坐钓鱼台，可怜我们家啊，都快揭不开锅了。”而他三哥本想出头，看到自己媳妇站出来，又默默缩了回去。

　　于默然在内心嘲讽的笑了笑，有些时候，怕老婆过了，就是无能的表现了，偏偏他这个三哥，家里红旗不倒，家外彩旗飘飘，尤其酷爱沾染十八线小明星，许一大堆空口好处把人家小姑娘哄得团团转，骗情骗身不说，一被抓包，责任一推，那叫一个潇洒，遇到什么事，也是推自己老婆出来发话，自己则躲身后见机行事，这种行为，说到底是真让人颇瞧不起，早些年也没到这种地步，这几年却是越发不像样了，和只懂的玩乐的二哥相比，简直不相上下。

　　所以三嫂口中的揭不开锅倒是假的，就算是李氏破产了，他相信自己这位二嫂也能活的好好的

　　“哦，是吗，可是我怎么听说前几天三嫂还有心情约几个麻友去巴黎看时装周，还大肆采购了一番？” 于默然不急不缓，直击重点：“再说，当初分家的时候就已经分的很明白，你们家的产业揭不开锅，和我有什么关系？李氏大厦上层，可还在那儿立着呢。”

　　当初分财产的时候，李老太爷身体还算硬朗，就已经早早为今后做出了打算，从宣布遗嘱到分家，短短不过两个月，其中多少风云诡秘自不必多说，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李氏百层楼被分为了三个主体，上层为主家，给大房，主管开采和研发，中层给二房，运营和策划，下层划给小儿子，主攻宣传和原料管控。自成一体又环环相扣，谁也离不开谁，可是谁也可以离开谁，设计的可谓是精心巧妙，所以这些年几房都是面合心不合，对外李氏也被称为三李，总体合称李氏家族，这等设计，连于默然都不得不佩服老爷子的深谋远虑。

　　不过三房分的并不是很有利，总找机会到老爷子面前闹着捞好处，老爷子也多是睁眼闭眼的给予了，算是一种变相的补贴。

　　一提起分家产的事情，那位穿着香奈儿新款，把一身肥肉崩的死紧的女人就觉得有满肚子话要说：“可不能那么说啊小弟，我们怎么说也是一家人，我们股票下跌你们也受累不是，要我说啊，沁书这葬礼不是不办，我们低调些，现在外界的目光都盯着我们，再说了” 她声音低下去：“都说沁书是因为自己做了丢脸的事才想不开的，那场车祸。”然而她所有诋毁的话都在眼前男人仿佛喷火一般的目光中吞咽了下去，那句不是意外终究没有说出口来。

　　于默然压抑住内心的愤怒，尽量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因为这些话，那些回忆的声音和画面扑面而来，让人招架不住，简直快要把他逼疯

　　“默然，我们把我们的事告诉家里吧。” 有人语调温柔，耳边呢喃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你怕失去你在李氏的一切吗？” 有人话语急促，咄咄逼人的质问。

　　“外界怎么评论我不管，我只要你一个态度。”悲伤的声音，像是在得到一个回答

　　“我知道了，我一个人扛，我会保护你，不受任何流言侵扰。”

　　最后的电话，那个声音安静而冷厉，在他还没有说出口的时候，就已经擅自做出了决定。

　　所以没有听到他说出那个人一直期盼的回答：“不是的，我愿意和你承担这一切，我爱你，我愿意抛弃一切和你在一起，沁书？沁书!” 回应他的只有电话挂断响起的嘟嘟声,决绝的像是不愿意再和他有半分联系，没过多久，就传来李氏大少爷出车祸的消息。

　　他飞一般开车赶到医院的时候，只看到医生缓缓蒙上白布，那个自己喜欢的人，默默守护的人，最后却没有勇气站出来一起面对苛责人世的人，孤单的躺在病床上，一张俊朗的脸上满是血迹，被白色的布慢慢淹没。

　　于是身边什么他都看不见了，听不见了，听不见门口传来的哭泣声，哀嚎声，看不见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和面容......他只听见自己心上盛开的那朵花，慢慢的，慢慢的，凋落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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