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安

　　“我看你这次往哪儿逃。”尧代代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一想到要谈论的事，他反而有些幸灾乐祸。
　　哼，该来的总要来。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千原重新躺回玉床上，今日他穿了件云金暗纹墨蓝底的袍子，身体与夜色融合，衬得锁骨处白皙精致。
　　他懒洋洋道:“我从来了这都城，就一直很乖的等你回来好吧，你又冤枉我。”
　　尧代代不想跟他废话，怕自己又被绕没了重点:“听着，千原，仙界让你过来，不仅仅是因为三生石。”
　　“哪还有非我不可的事情啊？我觉得你们都挺能耐的，自己上啊。”千原打了个哈欠，双手叉在胸前，闭目养神，懒得理尧代代。
　　这样的祸害，尧代代看着就来气:“我也不知道道祝姥姥耗费她老人家半生修为算的都是什么天机，怎么就能把天定之人算到你头上去。”
　　“唔，原来是道祝姥姥算的？你且把过程说来听听，我也怀疑是她老人家老糊涂了。”千原讲着讲着，自己忍不住笑了。
　　你以为道祝姥姥不希望自己算错了天机
　　尧代代暗自悱恻，嘴上倒是回答了他:“道祝姥姥算了两次，一次五百年前，一次两年前。五百年前她算到了你会打碎三生石，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仙界会到得那么及时”
　　“怎么还和三生石有关啊。”千原都不想听到这个词了。
　　“所以，你不能不相信因果轮回。天道已经注定了你不得不去接受一件事。”尧代代严肃道。
　　“什么事”
　　“你成为神，然后救济苍生平天下乱这件事。”
　　晚间凉风吹过，冰冰凉凉的，带着秋意的湿润，随心苑里一阵安静。
　　千原沉默片刻，睁开眼，噗嗤笑了出来:“神我哈哈哈哈哈哈，尧代代，你把我从岐山绑到这儿来，就是给我讲笑话听的”
　　尧代代皱着眉，他也不想承认，但这个听起像是笑话的事，是真的。
　　“笑够了”他站在千原面前，看着捧着肚子大笑的千原,“总而言之，你现在暂时跟我一起，先把三生石的灵石找到。后续之事，仙界会有安排。”
　　“哈，随你们便吧。最近心情好，我可以考虑陪你们玩玩。”千原笑过，换了个姿势眯起眼枕着头，显然并没有把尧代代的话放在心上。
　　尧代代叹了口气，五百年没跟这祸害打过交道了，习惯了君子之道的他现在和千原交流就会频频在暴走的边缘。
　　要习惯，要习惯……他默默念着。
　　尧代代没有再说什么，他把仙界的意思传达了，就不想再和这个混蛋磨嘴皮子。
　　尧代代在千原的院子里打量了几下便走了，走时嘴里念念有词:“得把我的东西搬回去……欸，我的启月树啊……要想个法子.....”
　　千原缓缓睁开眼，茶褐色的眸子凝视着尧代代走远的背影。他的脸上没有以往的玩世不恭的神情，反而若有所思。

　　想着院子里被千原糟蹋的那些个宝贝，尧代代的心都在滴血。
　　他出了随心苑，找到高露露时，高露露正在指挥着填埋汜淮苑前的树坑。缺了启月树的墙苑显得冷清空荡，残枝败泥都堆在墙下。
　　看到此情此景，尧代代在心里杀了千原一万遍。
　　“千代大人和千原大人聊完了吗？”高露露看见尧代代过来，急忙走上前来问。
　　“嗯。”尧代代就算再心疼，依旧面不改色，保持着自己华贵高深的形象。
　　“那大人是有什么要吩咐的吗？”高露露抹了把汗，心中感叹幸好没再打两架。
　　“你知道千原这两日见过什么人没？”尧代代沉吟一下，问他。
　　妖还是老的猾。尧代代没有直接问千原，因为千原肯定不会说。但是昨日看到玉佩，想又到千原莫名其妙的好心情，他猜千原应该是遇到了什么人，不只是一个轻描淡写的杂鬼。
　　尧代代认识千原数千年，竟不知道千原还有这样的人缘。
　　“属下不知。不过昨天千原大人独自出去了趟，拦不住。”高露露声音越来越小，怎么大人交待他的事他一件也没做好，他暗自苦恼。
　　“那你仔细盯好他，他若出了门，去了哪儿，见了谁，你都来告诉我。”尧代代吩咐完，蹲下身子，捻了捻地上的土,痛心疾首，“我的院子啊......”

　　这一晚，有人欢喜相聚，在热闹的街头看花灯；有人捶胸顿足，看着四壁空空的堂室诅咒恶徒。

　　街上，季安接过朵朵递来的糖葫芦，抿嘴一笑。朵朵跟着商颐贞跑着去看杂耍，赵凡跟在后面照顾。
　　她一边向他们慢慢走去，一边咬了口糖葫芦。
　　糖衣香气诱人，山楂酸却多汁，酸甜的味道在嘴里弥漫，甚是好吃。
　　季安心情大好，却觉得自己好似出了幻觉，竟听见一阵爽朗的笑声，有清朗的男声温柔地问:“甜吗？”
　　她即刻转头张望，却什么都没瞧见。幻听了吧，她心里默默想着。那个声音听着很像妖精大人，但是妖精生性散漫，怎会来着吵闹的街头看人世的热闹。
　　她摇摇头甩掉自己的想法，继续向朵朵他们走去。

　　那日之后，季安便整顿好，与朵朵住在了小岁乾楼里。
　　小岁乾楼的铺面有两层，一楼做些算命占卜的闲事，二楼便是接些复杂生计商议之处。铺子往后有一个院子，是四人的住处生活之所。
　　看到赵凡在角落里的一间屋子支起了传送阵，季安询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这是二师父给的，说让我们在小岁乾楼支个这阵，若是降了鬼怪，留下寄托灵物便可通过这个阵法传回藏物阁里，他怕留了这些灵物在外面，被有图谋不轨之人知道了偷去修炼为祸人间。”
　　“那坏人要是跟着传送进藏物阁了呢？”
　　“不会，这个传送阵只能传死物，活人进了会魂飞魄散的。对了，小师叔来之前不是去胡家收了个鬼吗？他留下的灵物呢？”
　　季安顿了顿，背着手，转身倚在门框上看院子:“被个妖精拿走了，懒得拿回来。”
　　“妖精小师叔不怕妖精拿去练功....”
　　她挥了挥手:“无妨。他不需要。”便逃也似的迈着大步走了。
　　“好吧.....”赵凡有点莫名其妙，但转头继续忙活传送阵。
　　季安开着门等了两日，一个生意也没有。四人商议之后，在小岁乾楼门口支了个地摊。
　　一个木桌两条凳子，桌上一笔一砚一叠粗纸，砚下压着白布，布上写着:占命途，卜因缘，算风水，卦天机，还立了个幡子，上面写着:岁乾楼业。
　　朵朵和商颐贞摆好一切，很是满意，季安拗不过她们，只好这般坐在地摊上等着生意上门。赵凡三人有时会站在她身后帮忙吆喝，赶也赶不走，有时也会规规矩矩地向季安请教或探索道法。
　　四人的生意有了点起色，大多数都是些问问姻缘测字算命的，倒是没有过于棘手的生意上门。
　　日子也这样平淡地一天天过去了。
　　又一日，天气略微阴沉，百姓们怕下雨，出来的人比较少，岁乾楼小摊的生意今日也比较冷淡。
　　季安坐在摊子后百无聊赖，于是提笔给师兄师姐们写信，清秀的小楷在纸上慢慢铺满。
　　她写好书信装进小竹筒里，又从桃枝上摘了片叶子，翻手一摇，叶子变成鸽子衔着竹筒飞走了。季安目送鸽子远去，却突然闻到一阵清香，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你怎么还不找我”男人的声音清澈如泉带着委屈。
　　季安的目光落在突然出现在身边的千原身上，但她没有开口。
　　“我只好自己来找你了。”千原下一秒委屈的神情变成了笑颜，他笑意吟吟地弯下腰，“小丫头。”
　　千原今日穿了身石青攒叶银线穗翠竹绿袍，脚上蹬着墨缎白底的靴子，脑后随意用红绳扎了个小辫，透着一股玩世不恭，却带了些活泼的少年意气，让他身上那种与世隔绝的疏离冰冷少了许多。
　　晚秋凉如水，少年正风华。
　　千原看着季安，他的眼里藏满了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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