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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雪落车盖，有闷捶之声，想来这雪下得愈发沉重。李三郎稳坐车内静看书，刘娘子有些疲累不时打盹，我实在无聊掀帘外探，除却押运行装的仆从，一行人马车外仅剩下李大郎与他。此前骑马同行的李三娘该是上了前头主母窦氏的车乘。李家兄弟二人俱身披裘衣倒能抵寒，只是白雪积满头，需不时甩头抖落。托腮倚窗看他不知不觉发起呆，待回神时他已勒缰停蹄在窗边，像是看了我许久。
正要垂帘，他却说：“再往前一里暂作歇息。”
与我说来作何？看一眼车内的李三郎，应答道：“好，我会与三郎君说。”
噫，这是得罪他了？他居然瞪我一眼策马而奔前去了。
“怪人。”
*
车马停驻在一处驿站前，李家上下入内暂作休憩。
“肉脯！”
李二郎捏一片肉脯在我跟前一晃，浓郁肉香瞬间勾出馋虫来，抬眼见他凑近鼻尖故作夸张地嗅闻：“前些时日猎来的野鹿，特命厨下制成的肉脯。”看我目不转睛紧盯着肉脯舔口水，探问：“馋了？”
抹一把口水，故意惹我的，才不上当，就是不理他。
“你跟三郎车内都谈论些什么，说出来我就给你。”
“不稀罕。”
饿死也不告诉你。
这小混蛋一抿唇，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好，一口咬下肉脯：“我李府的厨子手艺好得很！”转身即走，独留下我咽下口水暗骂。
整顿完毕，李府车马行将迎茫茫大雪前行，我险些没跟上，一个迈步钻上马车，一仰头惊觉上错车，对上那双即冷且狠的眼眸，身子一下僵住。
这夜叉的车乘！
艰难后挪一下，赔着笑打算下车去，车外马夫抽鞭策马，车轮滚转渐快。
“送上门来的狐狸崽子。”
嚯，狐狸崽子？
等等——
他如何知道李二这样形容我？
李四郎歪嘴一笑：“二哥欢喜的我可不欢喜，他畜养的狐狸，宠溺的狸猫，爱不释手的弓箭，我总忍不住想毁了。还有你，我正寻思着该拿你怎么办才好，没料想你竟然自己钻进我车里头。欸，还没想好法子，这叫我如何处置呢？”
明明是笑，却透着几许阴狠。
陈侍媪忙不迭道：“四郎莫说这样话，这让娘子听见免不得一顿骂。”
“何止骂，还会一顿暴打。阿娘对二哥三哥总是诸多维护，对我却没得好脸色！”四郎忽一大嚷，转脸看着陈侍媪问道，“陈侍媪一定舍不得眼看我挨打的对吧？”
陈侍媪犹豫一下，不再多言。
我实在怕他，总感觉他随时会做出加害我的事情来。
“四郎君不欢喜，不若放我下车？”
“好哇。”李四郎爽快答应。
大呼一口气，才撤出一步当即被他扼住手腕，抬眼对上他狠厉的目光，忍不住打个冷颤。
车乘忽然颠簸数下，马夫喊道：“四郎君小心咯！前头崖路急弯！还请郎君放心，雪天赶路奴虽是头回经历，但来往东西两京这路奴走了许多趟万不会出岔子！”
陈侍媪连忙一手搭握窗上，一手搂护住李四郎：“四郎安心，此前我们来返两京途径此处也有些颠簸，过了这处山崖就好了。”
“我当然知道。”李四郎满不在意地应一声，盯住我一阵阴笑，“你不是想下去么？”
如此颠簸如何下得去？提防地后缩身子，探手紧抓窗栏。车外抽鞭不绝，蹄声凌乱，车内上下颠簸，左右/倾晃，几乎将我震脱出马车，好容易稳当下来，才吁上一口气，又来颠簸阵阵，李四郎伏在陈侍媪怀里，目光却不离我。
车外马夫提醒道：“四郎君抓紧，前头还有急弯！”
话音未落，马车一下歪斜倒向一遍，一只车轮忽地打滑，转得歪歪扭扭，好似像折了一样，这一侧突然下沉，吓得我脸色惨白！又是一晃，双手勾不住车窗，身子往后一仰又叫马车一摇往前扑去！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抓住李四郎的脚，如此凶险情形下他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怎的回事？阿宁没在你车上！”
车外李二郎一声急切，我正要高呼回应，李四郎一个狠踹至我心口：“你给我下去！”
“啊！”
心口一记吃痛，一下松脱他的脚，眼见行将滑出马车，千钧一发之际紧抓住车框！
陈侍媪大喊：“快救人！快救人！”
“快停下！”
风卷车帘，隐约瞥见李二郎疾驰而来。
“马失控了！”马夫惊慌大叫，车前两匹马彻底乱了蹄子只顾狂奔，一下将李二郎甩远，我哭着大嚷：“李二救我！”
李二郎一路狂追，在他身侧闪出一人马来，挥鞭急奔而来。
李四郎急喊：“阿兄救我！”
“脱轭了！”马夫又一声高叫！
马车猛地一坠向前冲滑而去，车内惊叫乱作一团！马车继续向前滑冲，颠簸中逐渐缓停下来，就以为即将安全之际，岂止又猛晃一下，马夫啊一声大叫，声响愈来愈轻再后彻底消失！
“是……坠崖？”陈侍媪惊恐地猜测，不安地将李四郎搂入怀里。车尾忽一上翘，身子立即往车前俯冲而去，我吓得直飙泪：“李二救我！李二救我！”慌乱中抓住坐墩想踩蹬两下爬上去。
“莫动！”
仰头望陈侍媪紧紧护住李四郎，一只手死命拽紧车帘，惊恐之余不住摇头，转脸往下身后。
大骇！
马车前门大开，放望所及竟是悬崖！
马匹与马夫俱已不见踪影，陈侍媪手中紧拽的车帘支撑不住猛地豁裂，陈侍媪惨叫，紧抱李四郎，这小夜叉现在知道哭了，放声嚎叫不止！马车再度往悬崖那处倾斜，噙着泪咧嘴刚要吼哭一嗓子，马车当即往车后回沉几许，身子一下感觉稳当。
“手给我！”
满怀欣喜地看眼前人跨步踩在马车后，奋力伸手从我身旁错过伸向陈侍媪。
“手给我！”李大郎再道。
陈侍媪满面是泪，一手抓帘，一手怀抱李四郎如何能动弹？
恰时李二郎跳上车尾，马车虽半截车身悬在崖边却几乎呈平衡状态。他二人同时伸手：“手拿来！”
陈侍媪确定不那么危险，缓缓松开帘，哆哆嗦嗦地怀抱李四郎爬去车尾，我紧随其后跪趴而前，李二郎侧身闪避陈侍媪与李四郎，前屈伸手道：“手给我！”
欣喜地一伸出手，李四郎挣开陈侍媪怀抱，一脚踢来我肩头，一下将我踢到车前！马车随即倾斜往悬崖，李四郎大喊：“阿兄救我！”李大郎才扶稳陈侍媪，眼疾手快一个前扑托举他惊险落地！而我却失去所有支撑随着马车一再下坠，李二郎大喊：“手给我！”
怎奈我快支撑不住，实在伸不出手！李大郎出手稳住车尾，车前上翘少许，他道：“快！”
李二郎立即爬进车内，与我再靠近一些，可我双手却撑得麻木，他大叫：“手给我！”
凌冽的寒风翻卷着绒绒白雪涌入车内好像猛兽扑来，双手不听使唤地颤抖，这风这雪令我喘不过气：“我、没力了。”
李二郎大嚷：“别松手！待你上来我就给你吃肉脯！你想吃多少都给你！听见没？还有——我再不唤你小奴了！”
这一声叫嚷让我不愿放弃，咬着牙道：“这可是你说的！”
“绝不抵赖！”
使劲全身气力伸出手，双脚努力踩蹬而上，仅一指之差便能够到他，偏生脚底忽然一个打滑，回身立即抓住坐墩一脚，他再往前探，马车又往悬崖下沉几许，李大郎大喝：“莫再向前！”
李二郎担忧反害了我不敢往前，可不上前却无法抓住我。耳畔听得杂乱脚步声来，是府上仆从赶来帮手，找来绳索捆住两侧车轮，再听得有人高喊：“拉绳！”
马车一下往山道上举几分！
“拽！”
数众仆从拉绳后拽，马车徐徐拖回山道，正以为行将安全之际，车底发出一声震响，车顿时往一边倾倒！
“轮飞了！”
马车再次往悬崖猛坠，又一记撞击敲砸车身，半截车轮插撞入车内，震荡之下我没有半分挣扎气力，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双手松脱开去！身子轻盈正如此刻绒绒白雪，滑出车往悬崖深处坠去！
“阿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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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下接42章继续，中间前缘篇章节是阿宁与父亲在东都的际遇以及阿宁与父亲分离后的各种磨难，是她后期性格形成的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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