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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仰面瞧立于跟前的人，与李二郎极其相似模样，只是眉眼柔和太多，即使非笑嘴角微微上扬着。我腾地直起身，此人身形挺拔高挑，与李二郎相较稍显文弱些。似流波一般的目珠专注看我总是叫人不自觉心跳加快。
“李……三郎？”
眼前人柔和笑开：“你认识我？”
“李家郎君还有诸位娘子均有照面，唯独三郎君不曾见过。三郎君与李二——”自知失言，赶紧改口，“二郎君长得真像。”
眼前人点了点头，笑意更浓：“许是年岁接近，又是同胞兄弟，常听人说我与二哥长得像，其实是我兄弟长得像母亲。”
眼前人当真是李家三郎。
年岁相近，又是同胞兄弟，李二郎性情倔强，还颇为自负，而眼前这位李三郎虽未深交，仅是了了几句相谈之言却令人有如沐春风之感，定当是个温善柔顺之人。
“三郎！”
寻声见一妇人匆匆奔来，略微气喘道：“三郎要我好生找寻。”
“刘娘子找我？”李三郎笑问。
唤作刘娘子的妇人言：“膳房就快煎好药，一会子送去三郎君寝屋。”
李三郎垮下脸求告：“苦啊刘娘子。”
刘娘子掩面噗嗤一笑，劝道：“还不是为了三郎身子早日康健，”这话才说出口，连连拍打自己嘴巴改口说，“呸呸呸！三郎没病没灾，只是吃些调理身体的方子。”
李三郎并不在意刘娘子的失言，睨了我一眼，问道：“刘娘子可有见过他？是谁的小仆？”
刘娘子这才注意到我，细细打量一番：“不曾见过，不过听娘子身边婢子说前几日二郎缠着娘子留下一个来历不明的小童。”
李三郎恍然大悟道：“哦，想起来了。我见过你的，你是二哥救下的小童，看模样就是我二哥欢喜的。”
我大叫：“谁要他欢喜？”
真真可笑！
等等，李三郎此前便见过我？
李三郎笑说：“我二哥向来以貌取人，他欢喜你该高兴才是。”
噫！这是什么论断？
李三郎转脸询问刘娘子：“刘娘子觉得这小童相貌如何？”
刘娘子再细细打量我：“眼眸明媚，唇红齿白，骨柔身轻，气恼时竟似娇俏小女郎，听人言男生女相主富贵。”
李三郎暗暗点了点头：“月前二哥从林间打猎回来一只小狐狸，四弟硬要扒了它的皮制成坐垫可二哥绝不允许，为此他二人差点打起来。二哥说那小狐狸实在好看才舍不得剥它的皮，不想转身阿娘命人放归了，二哥因此伤怀还与阿娘怄气几日。刘娘子，你说这小童眉尾眼梢微微上翘模样像不像二哥猎回来又叫阿娘放归了的那只小狐狸？”
话音方落，刘娘子目光移转而来，万分不乐意接受此番论调，难道李二郎非要我做他小奴是因为那只他欢喜而不得的小狐狸？
刘娘子想起职责所在，小声提醒道：“三郎，药该煎好了。”
李三郎轻叹一声，撅嘴看着刘娘子无奈摇头：“刘娘子当真执着，我顾左右而言他却还是叫你绕回来了。”
这这好似万般不由人的姿态当真可爱，李三郎察觉我暗笑他，微一拢眉头故作生气，可面上却没半分严厉，见我不惧他，忽抬手刮一下我的鼻子。
“三郎。”
刘娘子嘴上道三郎，目光扫向我这处，即惊又怪的眼神看得我难受。
李三郎道：“是是是，刘娘子，三郎这就回去。”
*
“还来！”
闲来无事胡做的竹蜻蜓被李二郎夺了去。
“还我！”
跳跃着伸手去捉竹蜻蜓，可恨这小混蛋手举太高，我踮脚蹦跶根本够不着。
“来！抢着就还你，否则就算我的！”李二郎扬眉笑得欢。
“小贼！”我骂道。
李二郎瞪我：“哈！小贼？”
许是从未有人敢如此斥骂他，李二郎眼眶愈瞪愈大。
“抢我竹蜻蜓，如何不是小贼？”
他愈气恼我愈高兴，朝他做怪相，李二郎哈哈大笑数声逗得我疑惑非常，一时忘记抢夺竹蜻蜓，他趁机把竹蜻蜓揣入怀里。
“耍赖！”
李二郎却说：“谢了。”
嗯？
李二郎道：“就算你给我的礼物。”
“我为何要给你礼物？”我怪道。
“今日是我生辰。”李二郎轻咳一下，“今岁饶过你，不过往后我生辰你得费些心思准备。”
他这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还当真是好笑，噗嗤一下笑出声：“往后你生辰？你还真是！要我费心思准备？我在此与你说，我安宁不是你的奴仆，做不得伏地听命的事。”
“我何时要你伏地听命？自你入府，我可曾强迫你做不愿为之事？”
“……”
“你再细想，我有否让你真做奴家事？还是要你与我家奴仆睡下舍，不曾为你安排独间？又或者命你随侍左右，岂还能让你在府上乱窜遇见三郎？是谁救下你性命，又设计那僧人套问出裹挟你的幕后主使？”李二郎越说越气愤。
“要抢你便抢去，说这许多无关事作何？”想起广化寺后山听闻他与长孙郎君的对话，不禁道，“长孙郎君的小妹以锦帕相赠，二郎君还嫌弃人家针线活。我做这般粗陋的竹蜻蜓不过市井小儿玩弄的物什，想来二郎君新鲜不了日便会丢弃。”
李二郎哼一声：“那日你百般抵赖不肯承认听见我与长孙郎对话，眼下却道我嫌弃他家小妹针线活。好哇！到底是听进去了。说，听得多少？”
“什么听见了？”
李二郎一下拧住我手腕，力道渐重，疼得我嗷嗷大叫：“痛！痛！痛！有何听不得事情？”
“并非听不得，而是你明明听得偏不承认。我并不喜欢欺瞒，尤其是——”
尤其是？
静待这小混蛋道完，他偏不说了，甩下我手腕冷冷看着我。
忍不住白他一眼，什么坏脾性，吊人胃口，你不说我还不乐意听。
李二郎忽来了脾气，从怀里掏出竹蜻蜓丢回来。
不要了？无谓，本就不想给予他。
乐呵呵收回竹蜻蜓，这小混蛋又一把抢回去！
“噫！”
什么怪人？是他丢回来的转脸又抢走。
李二郎意识自己失常，左顾右看想不出好说辞，忽一吐舌，转又严肃瞪我一眼便飞奔离开，搞得我莫名其妙。
“你总能惹恼二哥。”
我扭脸看向来人努了努嘴：“是他自己爱置气。”
李三郎柔声笑，摊出手来却不语。
“作何？”
“二哥有礼物，我却得不着，你怎好只送他？”
“那是他硬抢。”
李三郎温柔淡笑，摊手伸来更近。
我挠了挠头，有些为难：“可我也没什么能送你的。”灵光一闪，笑说：“等着。”
弯腰在园内找寻合适的硬草，收集一番忙折做起来。不多时，一只草鸭轻放在李三郎掌心上，三郎君仔细端详，扬起嘴角笑得灿烂。“竹蜻蜓，草鸭，阿宁，你还会什么？尽是我不曾见识到的。”
“都是跟着我阿爷学的，我阿爷赚不得太多钱，但他总想法子让我高兴，我看着旁的孩子有新奇玩具不敢说，他瞧出我心思就琢磨着做竟也能做出一模样的来。想来我与阿爷分别一年多了。”
心头一酸，陷入沉默。
李三郎张了张嘴说不出话，似有些为难，我调整好情绪，笑着说：“无碍，我阿爷说他不能一直陪我，人总是要长大的，待到来日与阿爷再见，说不准我就是个坚强的大人了。”
李三郎笑了笑，目光从我身上挪往我身后。后头有人？眨巴一下眼欲回头，脖颈叫人一下环住拖走。
练箭场，李二郎丢一张弓给我，再甩来一只胡禄，我愣在当场不明所以地看他。
“与三郎说话倒是平心静气。”
“与你何干？”我反问。
李二郎瞪我一眼，转身操起一张弓搭箭射向箭靶。
中！再射！又射！一连数箭皆中靶心！
“我阿爷外放为官，朝廷允许女眷可携一子相伴。”
不明白他唐突提起家事的用意。
“阿兄是嫡长男，需照料本家，所以自小是我跟着阿娘伴随父亲宦游四处，经历江湖，见识自然比常人更多些。此番若不是为阿姊婚事，我与阿娘也不会过道东都暂作停留。”李二郎目光往我这处扫来，“若非如此，遇不得你。”
我疑惑道：“你与我说这些作何？”
李二郎收敛目光瞥向他处：“三郎也想去，偏生他体弱不适宜奔走，由此他很羡慕我。方才你提起你阿爷，你叫三郎如何劝慰你？与你说虽他是官家子想要什么家里总能满足，却原来与你一样常年见不着阿爷？”
“我不知——”
李二郎打断我言语：“可你现在知道了，往后莫要提。莫要在三郎跟前提，”顿了顿语气，一改往常与我斗嘴的作为，柔声说，“如是真想你阿爷，你与我说。”
四目相视，一瞬间的感触涌来，原来这小混蛋也是可以温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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