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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阵几乎窒息的咳喘惹着胸口的疼痛将我拽醒。挣扎着睁开眼，眼前皆是一片陌生景象。一方小小的窗透进昏黄的光照进这间小小的内屋，除却床榻，还有偏头见着一方破旧的矮小案几贴近榻侧，抓起盖在身上的被铺凑近了闻，一股呛鼻的难闻气味熏得我头脑发晕。
才勉强支起身来，恰时屋门推开，屋外的阳光忽地闯进我的眼，适应不了强光不得不闭眼，待适应了半眯眼回头见有人端一碗汤药进内，鼻腔立即充盈难以承受的苦涩。我龇着牙别过头去，那人拧过我的脸，掐住我的下颌使我不得不张嘴，一大口汤药猛灌下肚险些呛死我，趴在床上缓上一口气，仰头恨恨瞧那人。
“是你？”我惊异道。
少年笑说：“人生何处不相逢？哈！阿宁，我可救了你两回哩！”
“谁要你救？”
我不服气地别过脸，胸口闷得紧，伸手捂住心口，牵扯到后背又引来阵阵刺痛。
身后忽来的凉感急得我忙转头。
“你干嘛？”
少年哈哈大笑，一把将我按在榻上，从后掀开我的衣衫，凑近细瞧我后背：“恢复得不错，开始结痂了，义父给的药效果极好。”
我慌忙挣脱开，支起身整理好衣衫，扬手要打他却他制住双手任凭如何挣扎也是徒劳。
少年好笑道：“多大的孩子，脑袋成日里装的都是些甚么？”
“我阿爷教的，男女有别！我再小也是女儿家，你也不过比我虚长不了几岁，莫在我这儿装大人说话。”手虽困住了，仍可用脚。无奈我气力不大，踢在他身上竟无半点反应，反倒惹他笑得更欢。
“我救你两回反遭你打骂，早知不该救你，任凭你去管你噎死还是冻死痛死！”
手脚拼不过这人，还能想不出别的法子？
张嘴一口咬下他捆住我的手臂，少年痛得哇哇大叫，当即甩脱开我的手腕，而我却没这般轻易松口，少年急得按住我的额头，连拍两下，要下力道终是未落下，无奈求饶道：“小祖宗，我错了！我错了！我错矣！松嘴松嘴！快松嘴！”
“棱儿。”
目珠转向屋外，一高大身影遮蔽了屋外大半日光，目光紧盯在我脸上，来人双唇一横牵扯唇边的胡须往上翘，威严自来。这番姿态搞得我莫名慌张地松了嘴。少年在旁痛叫数声，才忍痛应下：“义父。”
杜伏威，这是少年与我说的。
少年的义父杜伏威早年与至交辅公祏因故遭官府追捕而落草为寇，专司打家劫舍的营生。
“说得真像是一份好行当。”我对此颇为厌弃。
“家贫潦倒本不能自给，朝廷赋税连累剧增，为修那条不知拿来何用的破河渠更是搞得百姓怨声载道，不做这营生如何活？再者，我们劫掠的并非穷苦人家，是那些个专吃人的商贾富户有何不可？”少年耐着性子与我解释
一时语塞。
回想自洛阳东行路上所见所闻，同为大隋治下却与洛阳繁盛气象大相径庭。百姓生活何其艰难，不绝一二。
“瞧这女娃大体痊愈。”一声言令我抽回思绪，这才好好观看四下。堂上坐的正是少年的义父杜伏威，方才正是他出言。左右两侧围了十数个大汉，那少年夹在其间显得格格不入。
一强健汉子出声询问：“老大，留不留她？”
留？不留？
这是要做甚？
内心忽地紧张起来，紧盯着这些人一举一动。
“此地是我等避世之处万不可被人发现。”
“老大，留不得呀！”
杜伏威环顾四下，最终目光定在我身上，这才可好，我身子也僵了。
“义父，不过一懵懂无知的小毛孩子，即使放了能奈何？看她这蠢笨模样怕是连路也不识清楚还能有这好本事引官府人来？”
我偏头，少年从人群里出来，坚定立于我身侧。
杜伏威目光在我与少年之间游走，依旧不言。周遭大汉皆喊不留，少年见义父不做声，急了，双眸颇为期待往人群里扫视：“辅公叔。”
顺着他眼神望去，一个青衣蓄须大汉原本站在众人当中只默默然观察情势，少年点出他的名来既知自己藏不住，步出前来说道：“此处偏僻，除却我等知晓出入之径，藏身此处许久就连最爱巡山的猎户也未曾见过。这孩子留下且当她是女婢叫她做活也算不白养她，她若是要逃，无碍，跨出门口恐怕在林子里也未必能兜转得出去，一不当心成了野兽嘴边肉乃是她的命。留与不留，何必要我等在此多费功夫？”
杜伏威端坐在堂上始终不言，堂下大汉三五个聚起小声商议，不时目光瞪向我。我预感不祥默默小退几步，少年在我身侧伸手抵住我后背低声道：“莫慌，你且看着。”
有他这话心下安定少许，双手却不自觉紧揪衣角。
杜伏威忽扬手，堂内顿时没了声响，众人皆等待杜伏威如何处置我。
沉默一阵，杜伏威道：“留下。”堂下大汉稍有骚动，杜伏威再道，“棱儿，你负责看顾她。”
少年大喜：“是，义父。”
入夜，我知晓了少年的姓名，阚棱。
特别的姓氏。
阚棱斜躺在屋顶，头枕双手静静望月。
身旁是被他强迫领上屋顶战战兢兢坐在屋瓦间的我，不敢往下瞧，不敢随意动弹，生怕跌下去。
阚棱见我窘迫模样，哈哈笑道：“白日里逞凶模样哪里去了？”
我瞪他一眼不甘道：“我这是惜命！你无碍，能上来自然能想法子下去。我呢，我要跌下去岂不是小命休矣？”
说话间双眼时不时往下望，担忧自己不当心真滚落下去。阚棱忽推我一下，吓得我又叫又嚷，他却得意洋洋地看我窘态。我气得捶打他，阚棱屡次挡开，摆手道：“好了好了，不吓唬你。说来，你如何与你阿姊失散了？”
阿姊？
我明白阚棱意指谁人。
不争气的眼泪哗啦一下涌出来。
阚棱忙问：“莫非路遇歹人？”
我一把抹去眼泪，抿唇不语。
阚棱回忆一番当时情景，很快否定这想法：“那日见你二人打扮质朴，不似什么大户人家，怎会有人打你二人主意？”
经他提醒，大叫一声。
阚棱奇怪道：“怎的？”
我捂住嘴，连连摇头，撇开眼随处看庄里各处，庄外一圈木桩捆扎成栅栏围拢了庄内几间泥墙草屋，院内一口小井隐约倒影出月牙弯弯。
忽闻一声幽远且长的呜鸣，听着怪是瘆人！我缩了脖子抖几下，阚棱睨我一眼，戏谑道：“怕甚么？那狼远着呢，又不是会来叼走你！”
“狼？！”我惊恐万分地瞪大双眼，瞧他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真不该如何说他，“狼是要吃人的！”
阚棱不以为然：“庄里那么多人，狼也不敢来呐！”
阚棱慵懒躺回屋顶，闭眼听风的模样反而令我更紧张：“我阿爷说过狼可聪明着呢！会想法子让人往它设好的圈套里头钻。”
阚棱问：“你阿爷见过狼？怎会知道这样清楚？”
我道：“这我如何知道，总之我阿爷是这样讲的。”
阚棱再问：“你见过狼么？”
阚棱狡黠一笑，凑近我耳边学着狼的呜鸣，我鸡皮疙瘩顿时起了一身，反手狠敲他大嚷：“我要见着狼岂还能活命？”
阚棱道：“要真遇见看狼你可以求我救你，叫我一声阿兄便可。那狼在我跟前乖巧得跟富户家门前的大犬一模样。”
我哼道：“狼我不要见，你——我也不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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