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她恃美行凶

　　事关唐府，顾芷菱一下子来了兴趣，忙问：“所为何事？”
　　余满神叨叨地凑在她的耳边道：“这事儿是南街上支棚子摆摊下面的老李跟我说的，将军府里前几日遭了窃，据说丢了件价值连城的宝贝。现在唐府整个铁板一块，里里外外都在忙活这事。”

　　太禧白的后劲很大，顾芷菱的脑袋一直昏昏沉沉的。
　　见她面上毫无变化，余满以为她不信自己的话，遂拍着胸脯打包票：“掌柜的，此事千真万确。老李有个远方表弟是那唐府里的管事，这是他那表弟亲口说的，不会有假。唉，也不知是何方神圣，打主意打到唐府身上去了。”
　　“嗯。”顾芷菱微微颔首，像是茶余饭后的笑谈般听过去。

　　“掌柜的，依我看，咱们墨京城的太平日子要到头了，这接连发生两件大事，以后指不定还有什么幺蛾子呢。”
　　“管好你那张碎嘴就谢天谢地了，多管闲事，小心祸从口出。”她神色晦暗不明，大拇指打圈按揉着太阳穴，“这些事都不是你我烦心的，自有官家的人去查办，咱们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够了。”

　　打发了余满，她闭上眼，细细地将最近发生的事情捋了一遍。
　　昨晚茶馆里明显来了两拨人，照冬羽的说法来看，第一拨可能是来自惜阴堂，他们的目的是杀死冬羽他们三人。
　　第二拨应该就是唐府派去的那两个，想来估计是守株待兔，暗中观察情况。

　　还有刚才余满所说的事很奇怪，唐府向来戒备森严，怎么会无缘无故遭窃？而且唐闵为官一向清廉，也从没听说过他有什么收藏奇珍异宝的爱好，哪里来的价值连城的宝贝？
　　这明显就是掩人耳目的托词。

　　难不成惜阴堂内部有叛徒跟唐府勾结在一起了？细想又觉得不对，若是真有叛徒跟唐府通气，自己和冬羽他们是一伙的，冬羽他们暴露了，没理由现在自己还活得好好的。
　　再联系上昨日自己巷子口遇袭的事，那几个杀手招招凶险，步步紧逼，自己与他们实力悬殊，若是有心赶尽杀绝，是绝对不可能在他们手中撑那么久的。
　　简简单单的一句惜阴堂出了叛徒的解释完全不能说服她，其中定另有隐秘。

　　不过，她现在怎么想也是一团浆糊，越想越乱。
　　看来现在最紧要的还是想办法联系上惜阴堂那边，听听他们的说法。

　　余满做完手头上的事，见顾芷菱对着账本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忍不住跟一边的云巧打趣：“你瞧，掌柜的这是在心里偷着乐吧，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唐公子大概是也没多少闲工夫再来咱们店里惹事……”
　　“是嫌手头的活太少了是吧，去后厨洗碗去。”顾芷菱耳力极佳，悠悠瞥了他一眼。
　　“掌柜的，你可不能这样对我，”他是一身材魁梧的汉子，手上有的是蛮力，哪里做过像洗洒那样讲求细致的活儿，这可是要了他的小命。他舌头粗笨在嘴里绕了好几圈，才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让你没事乱嚼舌根，好好长长记性！只要打碎一只碗，就再多加一个月。”顾芷菱高声唤云巧过来，“你带余满去后厨干活，前些日子王妈跟我告假，你跟她说我准了，让她早些收拾包袱回家照顾儿子，病没好利索就别急着回来。”
　　见她不是玩笑来的真的，余满立时慌了，“我，我错了，掌柜的，我再也不胡说八道了。”

　　云巧得了吩咐，撸起袖子拧着他的耳朵不由分说便往后厨拽。
　　“叫你口无遮拦，叫你多管闲事，哎，哎哎哎，掌柜的你看看我啊。”余满佯装掌嘴，左右开弓。
　　实际上是雷声大，雨点小。

　　“掌柜的什么性子，你还不清楚，趁着她还没想到别的法儿修理你的时候就将你那破嘴闭紧点吧，免得到时候还连累我们跟你一起受罚。”
　　“嘿，你这妮子，牙尖嘴利，跟谁学的。”
　　余满腹诽小姑娘刚来的时候温温柔柔的多好，这才多久就变得跟掌柜的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呛死人不偿命。

　　午膳之后，门外的阳光丰沛盛烈。
　　顾芷菱打算以谢他那日相救为由，去唐府走一趟，看看能不能从唐璟那套出点线索。
　　为了遮盖身上宿醉的酒气，顾芷菱出门时特意带了个香囊提神醒脑，里面白芷和岑草的味道荡漾开来，才让她稍稍有些熨帖。

　　路上途经常福斋，偶然想到坊间传言唐璟嗜甜，而且每次来春满楼都会点上几道甜菜，看来传言不虚，于是她前去买了两包莲花酥当做是那日的谢礼。
　　锅炉中熬着的糖水浓稠得可以拉丝，向上冒着的滚滚热气一股脑往她的鼻子里钻，顾芷菱厌恶地离柜台远了些。
　　腻得实在不能忍。
　　林子大了还真是什么奇葩货色都有，第一次见着这么能吃甜食的男的。

　　“劳烦帮我通传一下，在下有事叨扰你们家公子。”
　　“你是？”
　　“不好意思，刚才忘了说，在下是街上春满楼的掌柜顾芷菱，有劳小哥了。”

　　眼前的女子眼如水杏，眉似远山，举止娴雅，从容有度。虽容貌艳冶但言语端方有礼，看门的小厮乍一看还以为是天仙下凡，加之她的唇边始终带着和煦如三月春阳的娇软微笑，眼尾微微上挑，平添了几分活泼天真，惹得小厮好感顿生。

　　春满楼的名头在城中叫起来是响当当的，见她这般年轻貌美又如此精明能干，不敢敷衍，遂赶快进去禀报。
　　她约莫等了半盏茶的功夫，就听到门内传出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只见那人一路快趋，额头上沁出层薄汗，满脸堆笑，目光对上她的时候脸上的褶子又加深了几分。
　　一身上好的藏青色净面杭绸，瞧他穿着举止应该是府上的管事。

　　“掌柜的等得乏了吧，快随小的进去，将军今日也在府里哩。”
　　顾芷菱察觉到他在用余光偷偷地打量自己，嘴里招呼的话也像是没说完，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费心了。”她款款跟在其后，心思却转了九曲十八弯，估摸着这趟来得不是时候，府上正有要紧事。

　　进了门，映入眼前的是块长约百十步距离的空地，零零散散放着些兵器，硬铁打造看上去凝重肃穆。
　　“掌柜的别介意，这都是我们将军平日里拿来练手的，放在这随取随用图个方便，下人们也就没打理收拾了。”管事见她盯着兵器看，耐心地解释道。

　　走过穿堂，两边是抄手游廊，并不同寻常官邸那般花团锦簇，让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反而深藏着股古朴沉稳的气概，放眼看去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
　　唯一的装饰是大理石照壁上雕着各式各样的飞禽走兽，无一不栩栩如生，过了照壁才是四四方方的前厅。

　　一路走来，观这宅邸宽阔敞亮，方正大气，没有一丝一毫矫揉造作的习性，顾芷菱由此把这位将军的性格猜透了四五分。
　　越想越惋惜，唐璟那个混世魔王，从小耳濡目染怎也没学到他爹的一分沉静，反而聒噪的像刚学舌的鹦鹉。

　　远远地，就见主位下跪着一人，玄纹云袖，脊背挺直。
　　想来就是自己要找之人，怪不得管家刚才那么别扭。

　　大厅正位上坐着的人一袭墨黑织云锦袍，看上去已年过半百，有些老苍。蓄着胡须，皱纹爬上了嘴角，眼角，额头，一双眼尤为敏锐，似能将人一眼望到底。
　　虽年迈但是周身气势令人不容小觑，看得出来的干练。

　　顾芷菱便知这就是墨京的守城将军唐闵，管家怕她认不得人，在一旁悄声提醒她：“掌柜的，这是我家将军。”
　　“见过将军。”
　　她上前端端正正地行了个拜见礼，声音不卑不亢。

　　唐闵也不与她多客套，没有顾忌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顾掌柜前来拜访，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无事不登三宝殿，又不是跑来这游山玩水的，只是眼下这情况是她始料不及的，她当然不能如实说。余光瞥了下还跪着的唐璟，将手中提着的莲花酥悄悄藏到身后。

　　看样子是那唐璟又干了什么混账糊涂事，他老爹正在训话。
　　顾芷菱只觉自己杵在那里外不是人，很是尴尬，打搅人家教训儿子不说，一时半会又很难编出个像样的理由。

　　“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前些日子唐公子在春满楼赊欠的银钱期限将至，呃，我今日特来知会一声。”想遍了也没找到个合适的借口，她只得随口胡诌。
　　唐璟闻言身子一震，气得差点站起来找她理论，被将军一记眼刀给止住了。
　　顾芷菱见他反应这么大，知道这时候在将军面前说这事无疑是火上浇油。她原本也不欲与他牵扯过多，可眼下只能如此糊弄过去。
　　这下是跟他彻底结上梁子了。

　　讨账都讨上门了，自己儿子是个什么混账玩意儿唐闵心知肚明，那掌柜看样子就不像是胡搅蛮缠之人。
　　顾芷菱随即又道：“将军有事便先忙，在下改日再来拜访。”

　　一介女流看上去比唐璟年纪还小些，说话行事就能这么有眼色，有气量，唐闵无形中高看她一眼。
　　瞧着自己儿子烂泥扶不上墙的样，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也不好意思真的叫人家打道回府，“那劳烦顾掌柜先去花厅等一等。”

　　顾芷菱仿佛被特赦一般，连连摆手，“没事，没事，一点都不劳烦，我这就去花厅等着。”
　　“千屹，给顾掌柜上茶。”唐闵客气诚恳。
　　顾芷菱在花厅坐下，心里却是惴惴不安。

　　“那个，恕我多嘴问一句，唐公子那是怎么了？”
　　管事的看她紧张小心的样子，反而见怪不怪，宽慰她道：“前段日子将军给公子寻了个差事，可惜公子不上进，三天两头地出去胡闹，这不，又惹得将军发怒，没事的小场面，左不过挨一顿打就好了。”

　　小场面？
　　她走时见唐将军脸色臭得不行，又是行伍出身，要是狠狠打一顿那唐璟瞧着细皮嫩肉的模样，少说也得几天下不得床。
　　一时心惊，这还是小场面，听那管事的语气跟家常便饭似的，心想那人还真是个混不吝的。
　　老子管得这么严，还敢到处招摇找打，也太贱了吧。

　　“饿死本公子了。”顾芷菱正出神，也没注意他什么时候进来的，那管事也早已下去。花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他人就已熟稔地坐到她旁边的椅子上，动手打开放在桌上的莲花酥，咬了口眼睛亮晶晶的，“还热着呢。”
　　三块下肚他又端起顾芷菱面前的茶盏，仰头喝得一滴不剩，才心满意足地拍拍肚子，“掌柜的且在这等我片刻，我着人收拾了贴身衣物，好随你一同回春满楼。”
　　“你说什么？回哪？”她无视那依旧猖狂的腔调，以为自己听错了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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