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为文豪野犬的游戏

　　给予与被给予之间视为不平等。
　　身处黑暗房间的正中央，端坐在唯一一把椅子上的小女孩，她面前白色幕布逐渐出现了字幕。
　　昏暗的视线下，她微眯眼睛注视着身后投影仪投在幕布上的一点光。

　　索索滋滋的嘈杂声，而后幕布上展示出电视屏幕特有雪花状的画面。
　　小女孩：“读取我的记忆也请认真一点。”
　　滴滴，幕布上方那盏警告灯闪烁出红色的光。
　　“没有错，我讨厌电视，请换个一个方式。”

　　灯不闪了，幕布一黑。
　　小女孩没有因为突如其来的黑暗有所动摇，她耐心等待下一场演出。

　　刹那间，幕布被更换成舞台。一开始空空荡荡的场地，随着一团黑影缓慢拖来模型，渐渐舞台变得富有光彩。
　　不久后，黑影搭建好背景，静待主演们的登场。
　　这时，黑暗房间各个角落跳跃出几个小小的影子，立体的、孩童简笔画一般的火柴人。他们跳着、跑着，有人摔倒、有人踱步，最终所有火柴人攀爬上被光照耀的舞台。
　　红色是男人，褐色是青年，蓝色是少年，金色是少女。
　　“黑色是我。”小女孩沉默后说。

　　戏剧开演。

　　第一幕
　　蓝色的少年是平静的大海。偶尔泛起波澜，随后是一片祥和。海洋包容他人却被敬而远之，不管选择靠近或者远离，于他而言毫无差别。
　　他对所有人都很友善，但不善言辞总是不被他人理解，所以火柴人之间的演戏都不带着他。
　　少年游离于这场戏剧，不曾受到伤害，最后也不曾理解过他人。

　　他对红色的男人说：“你没错。”但不正确。
　　他对褐色的青年说：“你什么也不知道。”但没有做错。
　　他对金色的少女说：“你是正确的。”但也是错误的。
　　蓝色的少年牵着黑色的小女孩的手走下舞台。

　　第二幕
　　金色的少女是绮丽的蝴蝶。她处于旋涡的中心地带，一旦煽动翅膀试图逃离，狂岚将会撕碎她，风暴眼的位置于她而言，既是保护又是囚禁。
　　她用布满荆棘的话语去讽刺他人，但却拥有一颗柔软的心，所以她从不露出微笑。火柴人都很同情她，接近她却不曾救赎她。
　　少女对道路的抉择既是戏剧的高潮，她哀叹想保护所有人，最后却身处一片黑暗。

　　她对红色的男人说：“都是你的错。”也是我的错。
　　她对蓝色的少年说：“不关你的事。”全是我的错。
　　她对褐色的青年说：“对不起。”我并不正确。
　　金色的少女拥抱着黑色的小女孩走下舞台。

　　第三幕
　　红色的男人是象征的王棋。他伸出手去操纵棋局，可牺牲的棋子包括自己，为了胜利他从不独善其身，算计人心于他而言，轻而易举。
　　他用看不见真心的眼睛注视一切，旁人的劝诫他不屑一顾。火柴人都不接近他，他的周身便是腥风血雨的根源。
　　男人写出戏剧的剧本，愉快的等待最后的结局。

　　他对蓝色的少年说：“与你无关。”别打扰。
　　他对褐色的青年说：“你很碍事。”别靠近。
　　他对金色的少女说：“是你的错。”别停滞。
　　红色的男人向黑色的小女孩伸出了手走下舞台。

　　终幕
　　褐色的青年是飘荡的浮木，风吹雨打间随时面临破损，但他支撑身体，没有在摇曳的暴风中四分五裂。风暴的正下方于他而言，是稍不留神就会灭亡。
　　他不理解蓝色的少年，不去交谈。他同情金色的少女，无法给她救赎。他远离红色的男人，恐惧并憎恨。他本不是火柴人，却擅自登上舞台，火柴人都觉得他很奇怪。
　　青年一跃而上跳入戏剧的高潮，最后——粉身碎骨。

　　他对红色的男人说：“别伤害她。”虽然我无法阻止。
　　他对蓝色的少年说：“请保护她。”虽然我无法参与。
　　他对金色的少女说：“你是正确的。”虽然我无法赞同。

　　褐色的青年来到黑色的小女孩面前，在那舞台唯一的光束下，自杀身亡。

　　戏剧结束。

　　小莳爱咲从魔女带给她的梦中清醒，小女孩闭上眼睛，泪水润湿了眼角。

　　床头站立着身着护士服的少女：“晚上好，小爱。”
　　她温柔地用手帕擦拭小女孩的眼泪，少女体贴的没有询问小莳爱咲为何哭泣，小女孩也很快控制好情绪，顿时让她有些无从下手。

　　似乎想到了什么，少女的身体渐渐漂浮起来，这期间，她甚至没有放开轻轻触碰小女孩脸庞的那只手。

　　少女没有选择直接躺在小莳爱咲身侧，紧紧贴着那柔软的身体。像隔着一层看不见的阻碍那般，她浮在小女孩正前方的空中，保持一线的距离。

　　脸颊蹭着小女孩的脸蛋，“继续睡吧，你现在很不好。”

　　小女孩摇头，伸手抱住浮在空中的少女的脖颈，缓缓把爱丽丝拉入自己的怀抱。

　　连人形异能的身体都是温暖的，为何小女孩的怀抱是一片冰凉呢？爱丽丝一脸爱怜，她不去控制力度，紧紧拥抱着这苦命的小女孩。

　　小莳爱咲在她的怀里轻声说：“我该醒过来了。”
　　爱丽丝低头，闷声说：“那就去吧，我才不听林太郎的话，妨碍小爱。”

　　“还记得那局游戏吗？作为裁判的爱丽丝，没有见证你们的胜负。所以，小爱去结束这长达数月的捉迷藏吧。”
　　爱丽丝天真无邪的笑掺杂一丝狡猾，她认真地说：“因为我是小爱的眼睛嘛。”

　　小女孩眨眨眼，迟疑地说：“现在父亲在哪里？”
　　“医务室。”爱丽丝如实回答。

　　啊，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小莳爱咲悄悄放开爱丽丝的身体，她挣扎着起身。
　　必须去阻止才行，她想，内心的苦恼却无法消除。

　　燕骑士的医务室内。

　　战局越演越烈，森鸥外彻底失去休息时间，他不舍地离开小莳爱咲的病床前，匆匆把女儿交给爱丽丝看护。

　　手拿记录病例的资料，军医亲自上阵监督医疗室的治疗进程。
　　森鸥外快速扫过手下士兵们身体受损情况的资料。
　　伤势都不重，‘治疗’后马上可以重新回到战场，他冷静做出判断。
　　当扫视到立原这个名字时，军医一怔，心里瞬间有了决断。

　　眼前的青年神志不清地喊痛，紧闭着眼，显得有些呆滞地靠在墙壁上。
　　“右腕桡骨骨折，轻伤，但需要‘治疗’。”森鸥外随即抬手拒绝身旁护士准备镇痛剂的举动，“不要镇痛剂，药效会持续到他结束治疗之后，他需要马上回到战场。”

　　不含一丝体察士兵的情感，军医下达冷酷的命令。

　　他瞟过一旁的与谢野，少女的表情是不想被察觉到的痛苦。
　　看样子，与谢野很在意这个青年。
　　森鸥外认为少女的弱点被暴露无遗。

　　“我不想治他。”与谢野死扯着医疗围裙的下摆。
　　迎来森鸥外无情的质问，“任由他的伤势恶化？”
　　太天真了，与谢野。他冰冷的眼睛不含一丝温度，没有人能逃离这场战争。

　　与谢野对军医的心思一无所知，她微低下头用颤抖的声线开口：“没错，让他回后方疗伤就好。”

　　即使内心已经一片严寒，嘲笑着与谢野的幼稚，森鸥外早就看出少女的言外之意，他依然摸着下巴面带困扰，“哦……我明白了，你想让他逃离战场吗？”

　　他的嘴角甚至浮现笑容，“即使是我的女儿，我都无法让小爱离开战场。你现在是站在什么立场上，对我发言呢？”

　　“……”与谢野低头的幅度越来越大，她拉耸着肩膀，一言不发。

　　“你作为小爱的朋友，我又一向经不住少女的请求。”
　　话语松动，给予少女些许希望之时，森鸥外扯着与谢野后脑勺的头发，靠近她的脸庞，他表情平静的可怖，“除了你，给我治他。”

　　森鸥外为与谢野讲述他眼中的战争进化的道路。

　　“你知道武士吧，当炮弹改变战场的规则后他们无法理解，所以灭亡了。”

　　“在那之后——上次大战中一些国家重新定义了战车，在战争中抢得先机。认为战车不一定只是炮塔，还应该拥有迅速蹂躏敌阵的能力，战车成为怪物，为了虐杀敌方。”他的话语为少女描绘出一幅战争的蓝图。

　　“海战，不曾知晓飞机是主宰的一方被打败了。”
　　手背在身后的军医，装模作样的询问与谢野，“你认为这场包括接下来登上战争舞台的是什么呢？”
　　他回答自己的提问，“是异能力。”

　　“异能在不断改变战争。”

　　“正如小爱为军警的川端先生展示了异能的可能性。她被派到战场，为了演示给军方上层异能的强大之处。”

　　川端康成看到了森鸥外提交给军方上层的秘密文件，名为‘不死军团’的计划。那个男人为了研究小莳爱咲，从森鸥外这里抢走了女儿的档案。

　　森鸥外不曾对小莳爱咲说谎，很多局势连他都无法控制。

　　发现与谢野更是个意外。
　　男人虽然对少女的异能有所耳闻，但自从遇见小莳爱咲后，任何异能都无法让他心动。

　　当森鸥外亲眼所见少女发动异能的效果后，断定是救治世人的一剂良药。‘不死军团’计划从此拥有了第二套方案。

　　“即使小爱展示了她的强大，但那独属于她的特殊并不会让军方改变认知。”
　　世人只知畏惧她，将小莳爱咲判定为高危异能。

　　“但你不一样。你的任务是让军方理解这个‘变化’。”

　　“去治好他，否则国家就会灭亡。”森鸥外突然失笑，“这么说或许你不会在意，那么换种说法吧。”

　　“必须改变世人对异能的认知。不然那孩子一生都会在国家监视下活着，无时无刻身处狙击枪的射击范围。”

　　森鸥外叹气，“她特殊到让所有人心生恐惧。”

　　“......”
　　“你还要利用她到什么时候？！”
　　男人的话是正确的诡辩，森鸥外蛊惑的语言让与谢野不经往他的立场上偏移。

　　但是——“我不要，我只想拯救我能看见的生命。”

　　小莳并不是为了让与谢野屈服而选择帮助她。少女深知，那是小莳的一份同情，为了不让她继续痛苦。

　　如果与谢野委曲求全，为了小女孩的存在，选择失去自我。那么她又怎可能对得起用生命拯救自己的小莳。

　　森鸥外注视着一脸执着的少女。无疑，他看到与谢野从女儿身上得到了勇气。
　　“那好吧。”男人瞬间举起手里准备好的枪支。
　　现实，最好的屈服方式。

　　嘭——一声枪响。

　　突然，森鸥外瞳孔微缩，视线内一道黑影挡在立原的身前。
　　他不由得转身，“你醒来了啊，小爱。”

　　站在不远处的小女孩，她面无表情，手臂流淌着鲜血。
　　强撑起身体来到医疗室的小女孩，正好看到枪击的这一幕，她快速扯出手腕的装置，救下立原岌岌可危的身体。
　　靠在墙边的青年手指微动，小女孩觉得他快清醒过来，便没多看他一眼。

　　为了不让领域在燕骑士展开，小莳爱咲强制关闭了运行系统，将骨刺重新插回手腕处。
　　粗暴的动作使骨刺裂开了一段。
　　装置可能出问题了，她没有在意。

　　“嗯。”小莳爱咲低垂眼眸，“爱丽丝告诉我，父亲你在这里。”
　　“所以我来见你了。”

　　森鸥外心疼的摇头，“不，你可以告诉爱丽丝一声。”他快步走到女儿身边，没有管这医疗室内诡异的气氛，搂住小莳爱咲因脱力颤抖的身体。

　　他把与谢野的反应抛之脑后，“我会立刻去见你，你不需要来这里。小爱，你身体还好吗？”

　　“托你的照顾。”
　　小莳爱咲从森鸥外密不透风的怀抱里探出头，对劫后余生的与谢野说：“也谢谢你。”

　　明显少女的表情惊魂未定，对与谢野而言，说不定这种事会再次发生。

　　于是，小莳爱咲说出那句她思考很久，多半会让少女彻底心碎的话。

　　“别逼她了，让我继续吧。我说过，不会让父亲你失望。”
　　“即使是就此死去，我也会为你献上胜利。”
　　脱口而出的承诺，是小莳爱咲愿意尝试不顾一切的牺牲。

　　她的一番话震撼了森鸥外的心，“你不会死去。”
　　“我的女儿，我不会让你死去。”

　　森鸥外表情有一瞬间的茫然，转而他控制悸动的感情。
　　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叩打他的心扉，理智的蛋壳碎了一小块裂缝，一种从心底产生的怜爱之情，他久违的感受到女儿的爱。
　　这是爱吗？是感动吗？
　　是欣喜若狂。

　　一旁矗立的少女不堪地闭上眼睛，仿佛能亲眼预见小女孩悲惨的未来。
　　全部都是我的错。
　　我又该如何去弥补。

　　与谢野深呼吸，泪水晕开在眼角。她忍住鼻尖抽泣，缓步来到小女孩身旁。
　　第一次看见那手上骇人的伤痕，即使有所预估，与谢野的眼泪最终落下，“我来帮你治疗吧。”
　　小莳爱咲摇头，“抱歉。”

　　她好像一直在对与谢野说抱歉，但这明明不是小女孩的错误。
　　转醒的立原意识朦胧间想到，他咬牙努力想说点什么。

　　他能说什么呢？
　　谢谢你又一次救了我，对不起我一直没去看你。
　　青年看见流着泪水的与谢野抱紧的小女孩身体，异能瞬间发动，小莳的伤口被治愈了。

　　果然对她是有效的啊，那为什么有时不肯找与谢野治疗呢？
　　为了保持濒死的状态，随时发动异能。
　　跟森鸥外不愿给士兵用镇痛剂是一个理由，耽误时间。
　　一个蔑视他人，一个却伤害自己。

　　这拼命是为什么呢？立原思考着，为了战争胜利？为了更少的牺牲？

　　啊，他突然懂了。
　　为了不让与谢野看到这伤势，从而向森医生屈服。小莳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着少女，与谢野为了回应这份感情，想必也会做出改变吧。

　　立原无法为她们做任何事情。
　　甚至他活着，都是在逼迫小莳爱咲死去。不知何时，青年的内心有了决断。

　　直到战争再次打响时，小莳爱咲都不曾听见他的任何一句道谢或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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