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相惜

　　我们一路尾随府兵，只听得半道上的百姓奔走相告，说的大多是，昨晚又发生凶案，死了许多人，让家人、友邻晚上不要外出云云。

　　只见府兵果然往案发现场去了。昨晚的血案又引发了百姓的骚乱，路上百姓闻讯赶来，不过大多都是远远地看着，不敢靠近，少数几个胆大的，也不过靠近看得寥寥数眼就走开了。

　　见得府兵前来，大家推推搡搡地向旁边让开。府兵在其首领的指挥之下，迅速地封锁了现场，将百姓又往旁边赶了赶，将现场围了起来，再不让人靠近分毫。

　　我两为了不引人注目，只能远远地望着。满地的鲜血浸染着地上的皑皑白雪，显得格外的血腥，怪不得刚才百姓只是远远地看着。

　　府兵将尸体归拢在一处，其余人还在雪地中寻寻觅觅，翻动着积雪，并未打算离去。

　　我们足足在外围看了一个半时辰，又来了一波府兵，将原先搜查的府兵换了下去，眼见是要在此处常驻了。

　　这时，只见江公子说道：“这前前后后三拨人都在这儿找东西，这雪地里不知到底埋了什么好东西？”我回过头去，只见江公子眼里并无情绪波动，眼中也无询问之意，只是有些意味深长。

　　我在心中暗想，这江城情报组织如此发达，江公子在江城之中的地位应该也不低，他怕是早就知道这些都是何门何派的了。他带着我追踪雪夜杀人那些黑衣人时，也无半分急躁，只怕是早知道对方底细了。

　　我们结伴同行这几天，也不知他是如何和下属联系的，竟是半分痕迹也无，也不知江城之人做事，是不是都如这般滴水不漏。

　　我徐徐叹了口气：“我又不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大将军。又怎能猜得到这地里究竟埋了什么？”江公子目光并无移开的意思：“你果真猜不到？”

　　这个江公子，也真真不是什么好人。在他小师妹面前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这才出来没多久，就开始飘了，一看就是欠收拾。

　　我见眼神避无可避，勉强着自己说道：“难道江公子说的是……”江公子忍不住打断了我那慢得不能再慢的话：“对，我说的就是那张藏宝图。”

　　我咽了一口口水，强压着心底想打江公子的冲动，主要是考虑到打不过。我连他本人都打不过，更何况，还有他那些江城的属下。我环顾了一周，也不知这茫茫人海之中，有多少人又是他江城的属下呢。

　　我心中的其实早已猜想过，这几天我们所见的多股势力，大体上无非分为两类，一类是江湖势力，其中代表便是苍穹剑派和无涯派，甚至还有一股一直在我身边，又极容易被我忽视的一股力量，那便是江城；另一类便是朝堂势力，代表是夏家和这元阳府。

　　今天这案发现场，如今看来，江湖和官府的势力都掺杂其中，江城看似袖手旁观，但期间江公子已是第二次来案发现场了。虽然江公子一直都没有采取行动，但是若无所求，何须前来。那只能说，我还没看出来他究竟想要什么。

　　我在心底暗暗下定决心，待得我一到上京，便拿着信物去找掌管“云探”的丹亦，接手“云探”。这样，我在燕丹也会拥有自己的江湖势力，便不用同眼下这般，事事被动，事事受人牵制。

　　原本，我到元阳城之后，是打算拿着玉佩去找“云探”驻元阳城分坛的坛主的，这样也可以获得些许助力。可自从与江公子一道，感觉是安全了不少，就是也不知暗中是否有人监视，也不敢贸然行动。

　　若是我直接寻去，无论是暴露“云探”在元阳城的分坛所在，还是暴露了自己的身份，都极为麻烦。眼下元阳城势力众多，我还没摸清情况，行事还是稳妥些为妙。

　　眼下跟着江公子，还是十分安全的。不知为何，我对江公子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信任感。江公子见我又开始神游天外，叹了口气，说道：“走罢，眼下也没什么可查的了。再在这里呆着，只怕要招人眼了。”

　　我想想也是，便随江公子从人群中出来，一起回客栈。回客栈的途中，一个江湖打扮的人骑着一匹雪白的高头大马，向我们迎面飞驰而来。惊鸿一瞥间，我心中已是激起千层浪。

　　他的脸颊清瘦了些许，脸上的风尘仆仆之色，也掩不住眉眼间的芳华万千。虽已两年未见，我还是一瞥之间便认出了他。我急忙将脸转向一旁，虽然此时我已扮了男装，但脸的轮廓也无太大的改变，我生怕他认出我来。

　　电光火石间的刹那时光，我心中情绪翻转万千回，我既盼着他认出我，又害怕他认出我。最终，想到此刻的处境和身边的人，我别过脸，心下想着，眼前还不是相认的时刻，所有情由，待得来日再细细诉说罢了。

　　纵使相认了，又能如何呢？如今的形势已是骑虎难下，我若抛下一切随他而去，眼下已经不仅仅是置父皇母妃于为难之地，更是置燕丹、青戈两国的百姓于水火之中了，稍有不慎，便有可能挑起两国战事。

　　他似乎有什么紧要的事，纵马直接飞驰而过，并未在街道中停留片刻，只在雪地中留下串串蹄印。转眼间，已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我曾在心中想象过无数次，我们重逢的场景，怎的也不会料到，会如此地行色匆匆，如此地措手不及。眼下相见却不能相认，我心中还是有些难以接受的，纵有千言万语，也不知从何说起，便不再说话。

　　这一切，都被江公子看在眼里，江公子便揶揄到：“若是晴天，我还可以想作你是因为尘土飞起来迷了眼睛。可这大雪天的，就算十乘飞骑踏过，也难卷得起半分尘土。可见，这夏家的公子，比这飞扬的尘土还厉害，只怕也能迷到有些人的眼睛。”

　　我听着江公子的话，心里凉了半截。从前他和我说过，他叫夏洛晟，燕丹人士。天下姓夏的人千千万，我只盼着他普普通通的，为何偏偏是那一家子。

　　我还是不死心，带着十分渺茫的希望继续探寻道：“燕丹国丈夏守城不是只有一个公子，叫做夏旭么，难不成这就是那个夏旭公子？”

　　江公子撇了撇嘴，但还是继续说道：“夏守城老来得子，目前的确只有夏旭一个公子，这位自然也不是国丈之子。但夏旭还有一个哥哥夏熙，英年早逝，未有建树，是以世人大多不知。这位夏洛晟公子便是夏熙的遗腹之子，偏偏他母亲生他时还难产而死，生下来就无父无母。宗族中人人皆嫌弃他克父克母，无人肯收养。最后还是当今太后抱回宫亲自养着，如今并无功名在身，是以世人大多不知他身份，也没什么奇怪的。”

　　原来是这样，来燕丹之前，我虽然对燕丹朝堂的情况做过大致的了解，但这些细枝末节、家宅后院之事，确实知之甚少，也未过分留心。况且这夏旭的哥哥死之时，我只怕还未出生。现在时隔多年，自然也无人向我提起。当然了，先时也是没有想到，我两年来念念不忘的夏公子居然也是这燕丹朝夏家之人。

　　江公子见我不答话，又问道：“看姑娘神色，似乎和这位夏公子，是旧识？”

　　我急忙定了定神，说道：“这位夏公子，与我的一位故人长得十分神似。我没想着能在元阳城见到故人，是以有些失神。现下细细回想，这人轮廓虽然与我那位故人甚为相似，但眉目间，还是差别甚大。”

　　江公子见我否认了与夏公子是旧识，不置可否，也不再相问。我看不清江公子面具之下的脸到底是什么神情，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江公子踏步向客栈走去，我赶紧跟了上去，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一眼，茫茫人海，皆是陌生的面孔，哪里还有夏公子。待我再回过头来时，看到江公子还在原地等着我，并未向前，见我跟上了，才继续走着。

　　我们快到客栈时，已是午时了。天上虽无日光，雪景却衬得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极白极亮。我心内忧愁，也无心欣赏雪景。

　　齐小公子已经远远地迎了上来，叽叽喳喳地询问起来：“我早早地起来，练完武，想着要去寻你们的。可眼下师父伤势还未恢复，我还要留着照顾小新和江沁，便未出这客栈。外面发生了什么，我见好多人陆陆续续地往城中而去。”

　　江公子奇道：“你已经拜苏公子为师了？”齐小公子毫不犹豫地答道：“是啊。”江公子听后，沉吟了一会儿，没说什么便走了。

　　齐小公子有些不明所以：“我刚刚说错什么了吗？”

　　我不知如何回答，就给了个模糊的答案：“在江湖之中，拜师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因为心中有事，我没等齐小公子再开口，便径直回到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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