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相惜

　　这齐公子凭着一腔热血，闯荡江湖，却无丝毫江湖经验，不知江湖规矩，竟然敢在江城买了一本《苍穹剑法》，实在是勇气可嘉啊。

　　他出得江城，并未发现有人追踪，一路纵马到这个小镇。然而，囊中羞涩，身上除了衣服，可变卖的都被他卖了。

　　最后，实在无法，只好把马匹也卖了，想着慢慢走回去，省着点也可以到家了。所以，到小镇中找了一家普通的客栈坐住下。

　　随后，他便出来买一些日常用品，谁知回去的时候刚好赶上那五个人气势汹汹地冲进客栈搜查。齐小公子虽无江湖经验，人也不傻，只是远远地看着。等那五个人走了之后，他又准备到客栈之中，正遇着客人找老板退房钱，乱哄哄一片。

　　谁知老板从人群中挤出来，拦住他，开口便骂：“你个天杀的，招来这些个凶徒，把客栈翻个乱七八糟的。小店还如何做生意！”

　　齐小公子心下歉然，回房取了卖马匹的银子出来，大部分都赔给了客栈老板。客栈老板收着钱，虽喜笑颜开，却是说什么都不让齐小公子住在客栈里了。

　　齐小公子无奈，只得离开，在小镇中逛的时候，又遭了贼。然后就到了在饭店中向我们求助这一幕。

　　齐小公子借到银票后，正打算找间客房住下，远远地便看到了到客栈中搜查那五个人。他听客栈老板说，那五人是来寻他的，便躲到了小镇中较为隐秘的地方，与五人周旋。

　　想想唯一可能招惹别人的，也就是那本剑谱了。那本剑谱，他视为至宝，便找了个隐秘所在，藏了起来。小镇也就这么大，没多久，他便被五人找到了。

　　五人逼问他剑谱藏于何处，他硬是不说。五人无法，又不敢贸然伤他性命，便在他身上倒了痒痒粉。这痒痒粉也算得江湖一大酷刑，碰到之后，全身奇痒无比，如万虫噬心，委实难受无比。

　　齐小公子自小娇生惯养，如何受得这般酷刑，便难受得满地打滚，也就成了眼前这幅邋遢样。谁知这齐小公子十分有骨气，纵是难熬至极，硬是不说剑谱究竟藏于何处。

　　苏曜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地上打滚。苏曜用黑巾蒙面，向那五人撒了一把面粉，那五人以为是什么毒物，急忙遮住眼睛和口鼻。趁着夜色，苏曜便趁乱将齐小公子拎了回来。

　　齐小公子刚到我房中之时，我已看出他一直强忍着。不过这痒痒粉过一个时辰，药效便自动退去，性命可保无虞，便想给他点苦头尝尝。

　　现下看着他实在可怜，便摸出了个药丸递给他，命他吃了。这药丸并非是针对痒痒粉的，但也可以清除部分毒素，让他少受些罪。

　　齐小公子急忙吞下药丸，连水都没喝一口。我在心里暗叹：“这齐小公子还是一如既往地缺心眼。试想，我要是想暗算于他，哪还有命在啊。”

　　沉吟片刻，我对苏曜说：“苍穹剑派现下应该已探知我们的住处了。现在既然还没来，今晚必不会来了。你就带他去洗漱一下，今晚和你一起住吧。”苏曜领命退下。

　　让齐小公子和苏曜睡一间房，我是有打算的。一来是他们是翻墙进来的，若去客栈中再要一间房，这么晚了，平白多出一个人，还要和老板解释许久，十分不便。

　　二来是这齐小公子身上也有一些疑点，比如说，他孤身一人如何到得江城，全无武功，在遇到我们之前都未身遭不测。若非运气极佳，就是有人暗中保护。若有人暗中保护，那他遇险，为何不救。假如并非以上两种情况，那这个齐公子也就是假的，也不知想在我们身上得到什么。

　　我又细细回想了一遍，这齐小公子的做派又确实不像假装的，面部神态也不似作伪。我让苏曜和他一间房，其实也是想让苏曜试试他，是否真的有问题，人在江湖，谨慎些总不会有错。

　　第二天，我看到齐小公子的时候，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终于换下了那招人耳目的锦衣，穿上了苏曜的衣服。齐小公子身量还有些许不足，穿上苏曜的衣服，十分滑稽。

　　本来吧，那衣服穿在苏曜身上，是多么的英勇神武，在这齐小公子身上。白白地糟蹋了这衣服，且不说松松散散的，有即将坠地之势。

　　而且，苏曜的衣服大多是深色，穿在这白白嫩嫩的小公子身上，显得这齐小公子更白了。

　　齐小公子见我大笑，脸上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最后讪讪的捂着脸，说要回房换衣服。

　　这时，店小二送来一封信件，说是今晨有人让交给我的。我打开一看，果然是苍穹剑派送来的，所写的内容也无非是这齐小公子私自夹带他们门派的《苍穹剑法》，问我们和这齐小公子是何关系，这件事如何交代云云。

　　我一把抓住齐小公子，说道：“换什么衣服，看你惹的事，人家找上门来了。”齐小公子一脸无辜地眨眨眼，说道：“又是那些恶人，想抢我的剑谱。没门！这是我花钱光明正大地买来的，又不是偷的抢的，凭什么给他们！”

　　我抚了抚额头，这齐小公子至今还没意识到问题所在，这江湖上的每一个门派都有着自己的成名绝技。按照江湖规矩，偷学别个门派的武功是武林的大忌，人家不杀他就是好的了。

　　这和师父不收毅皇兄为徒，我就不能自行把武功传给毅皇兄是一个道理。不然，依着我和毅皇兄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有什么好东西，我能不和他分享吗？

　　“偷窥别个门派本就是小人行径，你还有理了。”不管这剑谱是从何而来，于情于理，苍穹派想把它追回去都没有任何问题。况且，这次管事之人没有向他下杀手，已是仁至义尽了，这小齐公子还不领情，真乃奇人也。

　　我又细看了信件，约我们在镇外长亭相见。对方主事之人也是个行事周全之人，地点选在镇外，即使有所打斗，也不至于伤者百姓。我们去找客栈老板问了，这长亭所在之处。老板说，这镇外向东五里，便有一个长亭，就位于官道之旁，很是明显，其他的长亭就要到了百里之外才有了。

　　“那这长亭地势如何，周围是否有树林、山丘之类的。”客栈老板回想了一下，说道：“这长亭所在之地，极为空阔，地势平坦，并无树林、山丘。”

　　看来是我多虑了，苍穹剑派这位管事不仅行事周密，做派也是光明磊落，并没打算伏击我们。

　　我让小新留在客栈之中，和苏曜、齐小公子一起出去，找到了齐小公子藏在犄角格拉里的剑谱。我拿过来瞧了瞧，字迹甚新，想必是拓本吧，我也没有翻看内容，用绸帕包好后放入怀中。

　　临行前，我和苏曜还好好教训了齐小公子一番，同他讲了江湖规矩和他所做的事的严重性。他听完，才知道自己捅了多大的篓子，表示十分惭愧。既已管了这事，我便管到底吧。

　　我们一路纵马来到十里亭，果然，方圆二里，空阔得很，连只飞鸟都藏不住。亭内只有一名中年男子，看着四十岁上下，留着胡子，看着面善，身着粗布衣服，却甚为整洁，像一个书院的教书先生。唯有手中一柄长剑，提醒着我，他是一名江湖人士。

　　看我们到了，男子并未起身，而是一摆手：“公子请坐。”我作了个揖。依言坐下，苏曜和齐小公子，一左一右地站在我身后。

　　我正想着如何开口，他已再次说道：“公子的这位朋友，私藏了敝派的绝技，似乎不太妥当。”

　　我赶紧将包好的剑谱取了出来，双手递上，道歉着：“这事是在下理亏，现下原物奉还，还请前辈恕罪，宽恕则个。”中年男子打开绸帕，看了看剑谱，静静地翻看着，半晌没有说话。

　　过了一刻钟，中年男子方把剑谱翻看完毕，深深地叹了口气，其中夹杂着无奈、疲惫，还有说不出、道不尽的忧思。又半晌，才回过神来，淡淡地说了句：“你们走吧。”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张嘴便道：“你都不问我们有没有看过这本剑谱？”

　　中年男子平静地说道：“看过也罢，没看过也罢。我门派中出了奸细，这拓本内容与我派中所藏珍本无异，流落江湖的必不止这一本，贾某还能将所有看过之人都杀了不成。只不过这剑谱乃是我派先人心血所著，贾某虽不才，却也不能任其流落江湖。”

　　我心下愧疚，说道:“在下这位小友不会任何武功，况我已问过他，并未私自翻阅过贵派独门绝技。请前辈放心。”

　　中年男子点点头：“看公子做派，也不像阴险藏私的老汉。且公子小小年纪，内力之强，只怕尤甚于我，如何能看上鄙派这些微末武学。”

　　看着中年男子落寞离去的背影，我心中五味杂陈，江城啊江城，你究竟想做什么，又想得到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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