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蜜恐慌

　　这个星期五晚，难得没有工作。原本陆星屿打算回家躺着，结果宋直要请他喝酒。

　　宋直从洗手间回到散台的时候，正好听到陆星屿在打电话。

　　电话那头是他继姐阮天心，一个小学老师，声音又轻又柔。

　　大概是问他“来不来家里玩”之类的，陆星屿坐在吧台椅上，一条腿斜支着，把自己转了个圈。

　　“哦，不来了。”他兴致缺缺道，“有人请喝酒。”

　　电话里又说“美年达也在”，还说什么“美年达想你了，刚才看电视看到你的脸，乐得直转圈哟。”

　　美年达是阮天心闺蜜养的一条狗。没断尾的柯基，成天到晚傻乐扑蝴蝶，见到谁都一副尾巴摇废的架势。

　　陆星屿翻了个白眼，浑身的刺便支棱起来，“知道吗？美年达该做绝育了，一把年纪了还这么不矜持。”

　　那头阮天心又说了些什么，宋直猜是嘱咐他“不要喝多，早点回家”之类的话。

　　陆星屿身上的刺又软了，跟只充气刺猬似的。

　　“知道了。”几乎是嘟囔着说的。

　　阮天心又在电话里要他重复一遍，说“没听清”；陆星屿脸上便现出一点不耐烦，把电话“咔”地摁断了。

　　宋直：“……”

　　他把一杯马天尼往陆星屿面前推推，“给你的，姐控。”

　　陆星屿抬起眼来。

　　皮相真是优渥。姑娘似的睫毛，密长至不科学。但不显阴柔，包裹着的眼珠亮得像揽了整个宇宙的星辰。

　　可惜一开口，美感就被破坏，“滚蛋。”

　　“得了，就是死不承认。”宋直还要笑他，“你姐结婚当天的录像我还存着呢。”

　　陆星屿那天躲在厕所间偷偷哭，人高马大一个，哭得鼻头都是红的，简直可怜可爱。

　　“可怜可爱”本人一脚送出去，把宋直坐的椅子蹬飞半米。左眼写着“别惹”，右眼写着“你爹”。

　　他点了一根烟，从卫衣兜里摸出PS4，旁若无人地开始打游戏。

　　音乐叮叮咚咚响起来，宋直至少听到了三个美少女的声音，或娇俏或害羞地喊着“欢迎回来”之类的。

　　“……”

　　陆星屿神色莫测，点开就是噼里啪啦一顿按键。幻变的光映在他脸上，阴煞煞，好像路过他眼底的不是美少女，而是一群魑魅魍魉。

　　宋直喷笑，“你没搞错吧，真玩上恋爱游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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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件事情的起因，还是陆星屿的新戏。

　　这戏顾不闻做导演，涉及到一点恋爱戏份。顾导向来要求高，陆星屿这两年虽然演技大有长进，但在感情戏方面还是达不到他的要求。

　　“深情，深情！”顾不闻额角都要迸青筋，“你的眼睛里没有内容！”

　　下了戏，顾不闻仍然铁着脸。

　　“你没谈过恋爱？”他上下打量这位当红明星，冷冷一哂。

　　陆星屿近年来脾气渐好，闻言，皮笑肉不笑地同顾导扯了扯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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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恋爱，自然是谈过的。

　　他的审美，也是很直白的。不过与其说直白，不如说是省事。

　　清一色的大长腿，跟用美图秀秀拉过一样。上大学之前，他自觉比较擅长谈□□爱，上大学之后，实物看到的比较多，看着看着，也逐渐没什么感觉了。

　　过于细又会像柴火棍，每次看到长腿美女摇摇曳曳走过来，都不禁要为人心惊胆战一秒。

　　但这也并不代表，他会喜欢白萝卜，胜过柴火棍。

　　“是不是因为这几年都没谈了？”宋直尝试给他分析原因，“生疏了吧，哈哈。”

　　陆星屿没接话茬。他觉得自己就他妈没熟练过。但这怎么好和人说？

　　他想到这，又觉得兴味索然。继续对着花花绿绿的屏幕戳。

　　顾不闻当时七分玩笑地同他说“去打几盘galgame都不至于这样”，语气是促狭的。

　　但陆星屿听进去了。

　　于是就造成现在这副局面。

　　宋直看他打个不停，也凑过去看。屏幕下方一个小小立绘，一看就是邻家温柔型妹子，梳着危险的人，妻发型。

　　上方正好进行到关键选项：

　　“那个……你觉得我穿这件裙子好看吗？”妹子红着脸问。

　　选项A：【真是……漂亮得像个梦一样。】

　　选项B：【这个款式，有我奶奶的味道。】

　　陆星屿停下来，端详了一下邻家妹妹的立绘。

　　确实换了件新衣服，小碎花样式，莫兰迪色，妹子腰也细，衬得气色不错，人像春天微微拂动的杨柳枝。

　　宋直“啧”了一声。他就纳闷这种选项还需要动什么脑筋，闭眼都选A——

　　结果眼睁睁看着陆星屿手指一动，点了B。

　　屏幕上邻家妹妹额头上出现三条黑线，温柔的笑容变得勉强：“是这样啊……”

　　然后伴随一阵down至底谷的音效，邻家妹妹头顶仅剩的一颗爱心也被扣掉，关系降至“萍水相逢”。

　　“……”陆星屿皱起眉头。

　　宋直人都傻了，恨不得拎起陆星屿的衣领摇晃，“你傻啊你！从前恋爱怎么谈的？”怎么可以说人家妹妹的衣服有奶奶的感觉！

　　陆星屿牙关咬了咬烟，表示自己只是“实话实说”。

　　他的确有被那碎花土到，“我奶奶确实有这样式的一件衣服。”巧了么这不是。

　　宋直：“……就算你奶奶有，你也不能这么实心眼啊！”

　　陆星屿存档，返回主界面，给他看游戏名字。

　　一大片青鸟羽毛、玫瑰与飞雪组成的、看似高深的背景中，渐渐浮起一串很长的花体字：“梦色奇迹~☆青春的萌与爱物语”。

　　接着，陆星屿告诉他，这款游戏广告语就是这么说的：“五大攻略角色任你选择（内置隐藏角色！）跟随你的内心，寻找你最真实的爱人。”

　　宋直就问他：“那你找到你的真实爱人了没有？”

　　陆星屿把脸一翻。嘴角拉平，像一只被捋反了毛的猫。

　　得了，甭提。宋直就点着屏幕出现的五个女主角一一问过去，问她们目前对陆星屿操控的男主角的好感度。

　　爱心数：一颗，一颗，半颗，零颗。

　　混成这样的男主角也不多见，看得出青春着实比较疼痛。陆星屿还打死不看攻略，苍了个天的，这小男生多半要孤独终老。

　　宋直的手指点到最后一位女主角身上：很奇怪，她是透明的。

　　陆星屿皱了下眉，这个还没见过。”

　　宋直一副过来人的样子，道：“那这个就是隐藏角色了吧。说不定要男主的数值达到多少标准才能开启。”比如学识700、魅力500之类的。

　　陆星屿一听，更觉乏味。

　　“随便吧。”他的男主现在文化运动魅力都差不多250，实属青春物语里平平无奇的路人甲一只。

　　他摆弄了会儿PS4，便又关上，饮了一口搁在一旁的苹果马天尼。

　　夜色渐深，酒吧里的人慢慢多起来。舞池中央，不少穿着亮片吊带和热裤的年轻女孩儿晃动着腰肢。有一部分晃着晃着，便宛如向昏君献舞的西域舞女般，晃到了陆星屿面前。

　　他即使坐在散台，穿着再普通不过的深色卫衣，也是整个酒吧里的发光体。

　　盘正条顺，天生明星，关键还有钱。

　　圈内圈外谁不知道陆星屿是富二代，指不定随随便便出手就是一套小别墅呢。之所以用“指不定”，当然是因为没人从陆星屿手里捞着过房子。

　　别说房子，连口酒都没喝上。

　　但架不住有那么一群，就是喜欢前仆后继啊。这回又来了，还是一对，姐妹花各有千秋，姐姐打扮得小性感，妹妹更甜美。

　　宋直立刻作壁上观，在线吃瓜。

　　“陆少爷，怎么不去跳舞？”姐姐的腰扭得跟水蛇似的挨上来。

　　陆星屿也不搭话，只一双眼睛淡看她。似笑非笑的神气。

　　他那双眼睛长得太好，天生多情一般。仅仅是被他瞧着，女孩子的脸就热起来，红扑扑的，倒比刚才看着还顺眼些。

　　妹妹嘟哝着“天有点热”，又说自己口渴。大眼睛频频往吧台上望，瞥一眼又回到陆星屿身上。暗示不要太明显。

　　陆星屿突然笑起来，这笑容有种古怪的淘气，要让宋直说那叫“邪门”，令人一看便头脑警醒，类似正发梦呢，就被灌了一口提纯酒精。

　　可惜姐妹花没有这种直觉，只是被他的笑晃花了眼。明星和素人之间的差距恍若天堑，两个人都不争气地呆了一呆。

　　他笑完了，问她们：“想蹭我的酒？”

　　这个“蹭”用的太毒了，宋直在心里“嘶”了一声。果然看见两姐妹脸上青红交加，显然被他说得难为情。

　　陆星屿见她们不接话，目光又往两个人身上转了一圈，可惜似的说：“不好意思，我是纸性恋。”

　　宋直：“……”

　　你也有脸说，你看你的男主角被你折磨成什么样了。

　　姐妹花愣了愣，还以为自己没听清，“什么恋？”

　　“纸性恋。”陆星屿重复一遍。

　　姐妹两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很荒谬。妹妹鼓起勇气问他：“可是……我们听说你以前交过女朋友啊。”

　　姐姐飞快接上：“所以陆少，你是什么时候变成纸性恋的？”

　　陆星屿眼睛都没眨，道：“一分钟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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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姐妹花走后，宋直拱拱他。

　　“哟，牛啊。”他揶揄，“所以你恋上谁了？那个透明小姑娘？”

　　游戏里其他四个女主角铁定没戏，爱心都降没了。隐藏角色到底是隐藏角色，定有过人之处。

　　宋直又模模糊糊想起那角色的样子。长卷发，非常丰密，小羊羔毛似的；比其他女主角更肉、更圆的脸蛋。过家家娃娃才有的一对大眼珠。

　　陆星屿嗤笑一声。“就那，长得跟守护甜心似的。”里面有个小女孩叫什么来着，三分像她。年代真有点久远了。

　　叫璃茉？

　　五年级小学生，妥妥未成年。

　　宋直惊了，“你还看过守护甜心？”

　　“……”陆星屿把脸一拉，不搭理他。

　　这时，酒吧门轻轻一响，又关上。走进来两个女孩子，和一个男人。

　　再普通不过的情形。陆星屿咽下酒液，漫不经心，朝门口一瞥。

　　一个大小姐，一个壮汉，一个女仆。

　　女仆个子娇小，宛如一米九壮汉的手机挂件。走近了便能看清五官：长卷发，奶乎乎的脸蛋，大眼睛。

　　陆星屿：“……草？”

　　他转头唤宋直：“宋根保。”

　　“我跟你说不要在公众场合叫我这个名字——”宋直没好气道，“怎么了？”

　　“掐我一把。”

　　老子在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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