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天

　　在洗完脸之后，曹非斯强迫自己抬头，再一次看向镜子。
　　这是他面对这张陌生面孔的第十天。他还是很想要回家，回到过去的生活。可是他不想死。
　　空旷的训练场内，各种器械都被移到一边，曹非斯站在场地中间，和另一个剃着寸头的精壮男子对峙。“准备好了？”对方问，紧接着没等曹非斯回答，就朝他的下巴挥出第一拳。
　　曹非斯下意识后仰，提手格挡，男子转过手腕的角度，变拳为掌，手指在翻转间并在一起，竟然成了一片有锋利边缘的结实金属。手掌抵上曹非斯的咽喉，接触到的部分皮肤在瞬间完成了植物化，像是强韧的树皮，刀割不破。曹非斯伸脚攻对方下盘，谁知男子的脚似乎有千钧重，根本无法撼动。一攻不成，曹非斯顺势弯下腰，以惊人的柔软度从掌刀下躲开，脚踝以下变成了藤蔓，缠住了男子小腿，以此为支点侧身。紧接着，他用手肘击向男子脖颈，却在即将击出时犹豫了一瞬，转而攻击男子的肩膀。男子在他停顿时觉察到了意图，肩膀迎上手肘时，发出了清脆的金属声响。
　　寸头男接着低头往右前方撞，此时他的头发不知何时变成了钢针，要是被撞中不死也够呛。
　　曹非斯慌忙伸手抵挡，右手迎向前化作柔软强韧的网状藤蔓，挡住了这一下。却还是被强大的力道击倒在地上。
　　“你在犹豫什么呢？”寸头男子挠了挠头，他一说话，原本冷酷的气质消失殆尽。曹非斯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才弄清楚这个世界的语言对他来说毫无障碍。这似乎与他的体质有关。维恩为他兴奋地解释了一大堆，他只听明白可能是因为他能理解话语的意义先于话语本身。“你就是巴别塔之光！”在最后，维恩一拍大腿。
　　“防御上升，攻击力还是不够。”瑞达，也就是红发女子，放下记录的平板，严肃地盯着曹非斯。她向半空招手，原本漂浮在那里的观察仪乖顺地飘了回来。“树网化的速度似乎变得更快了，但是我或许需要更多的时间来进行数据分析。重点是，” 瑞达叹了一口气，“你像个小兔子。”说罢，她就离开了训练场，留下了二人继续对战。
　　曹非斯默然不语，盯着自己的手掌，张开，变成藤蔓的网，合拢，重新变成拳头。

　　十天前，在穿上衣服之后，孔意和维恩就帮他进行了身体测试。刚开始还是简单的身高体重之类的常规项目，后来就让他进了一个圆球。关上圆球的门，里面的各个角度开始环状发射激光刃，他凭借着本能闪躲了过去。接下来，还有火烧、冰冻、重力变化、强光爆炸等等等等，密度一次比一次强，逼得他像个猴子一样在里面上蹿下跳。他刚开始还大喊着试图要一个解释，但是不久就明白，除非测试完成，否则没有人会放他出去。瑞达的红发在观察窗里一闪而过。
　　在这个过程中，他避不可免地受了伤。要不是感受到疼痛，他真的不愿意相信自己像个被划开的草根一样流出了绿色的血。音啸攻击过后，他的大脑像炸开一样，虽然双耳已经变成了如同卷心菜一样的形态，却还是无法阻挡尖锐刺耳的蜂鸣。值得庆幸的是，在音啸攻击结束之后，有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宁静。曹非斯茫然地站在圆形舱里，猜测着为何还没有把他放出去。
　　出去之后才知道，那一波的测试是含氧量的下降。曹非斯在真空环境中，似乎也能够存活一段时间——“这保证了你在这个星球存活的可能性很高。” 瑞达评价道，并补充说：“但是我们并不知道你的真空存活状态是否有极限，如果存在，极限在哪里。”
　　他摇摇欲坠地从圆形舱爬出来，一半是因为疲惫，一半是因为恐惧。在舱里发生的一切完全颠覆了他过去二十多年的认知。正常人类绝对不可能有这些形态的变化，他怀疑自己可以挑战几乎所有奥运会的记录——或者问，他还算在人类的范畴吗？
　　他坐在圆形舱门口，用尽全身力气盯着瑞达，想要听一个解释。
　　瑞达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脸上闪过一丝类似于怜悯的神情。“从你知道的历史开始吧。你说你是什么时候的人——灵魂？” “2021年。”“好。那时候，我猜想世界和平。赞美人类。在你生活的年代后大约两百年，世界爆发了第三次大战。关于战争的起源目前仍然是一个谜团，但是我们或许可以归咎于人类的贪婪——这一向都是正确答案。“瑞达停顿了片刻，用眼神攫取住了曹非斯空洞的目光，谨慎地观察着他对接下来消息的反应，“核弹，毫无疑问的，毁了大部分的世界。在这个时候，一些有着特殊力量的种族开始显露自己的能力。精灵、仙女、巫师、德鲁伊，随便找一个民族文化中，都曾经有过这些种族的相关记载。直到那个时候，人类才知道自己的渺小和无知。他们的力量运行原理完全不是当时的物理学进展所能够解释的。他们主动显露了帮忙照顾这个可怜星球的意愿，但是，你知道人类的劣根性，更别提那些超凡力量中的一部分个体如同传说中一样狡猾与邪恶——第四次世界范围的战争，发生在人类和他们过去所信奉的神明之间。”
　　曹非斯怔怔地听着，看起来既可怜又无助。维恩递给他一片毛巾，想让他擦擦滴落的汗珠和些微的绿血，可他只是握着毛巾坐在那里。
　　瑞达停顿了一段时间，让他消化这一部分的讯息。
　　“此后，如果说第三次战争后的世界满目疮痍，毫无生机，第四次战争后，那个可怜的星球仿佛就变成一滩烂泥。没有任何一个有智慧的生命会选择在那里生活下去。人类和神明——现在我们称之为妖，决定合作迁徙。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我们发现了R-223。对于当时的地球生命来说，无异于发现了天堂。这里的一切条件都和地球相差无几，除了，”瑞达叹了一口气，“除了对生命体来说最重要的，水和氧气。这个星球的大气组成主要由由另外一种过去未被发现过的气体，水资源有限得好像三战之前的石油储备。自然，我们可以造氧，基础教育课程里就可以造氧，原料简单，方便快速。抱着这样的期待，人类和妖族迫不及待地集合力量，转移到了这个十多万光年外，银河系最边缘的‘伊甸园’。没过多久，事情就开始变糟了。每个人每天呼吸要氧气，要喝水，要活着。zf一开始努力供应，但是很快跟不上消耗的速度。妖族，要好一些，植物系的妖怪，”曹非斯握紧了手里的毛巾，“仿佛有一个自己存活的内循环体系，只要有足够的光线照射，他们就可以合成氧气供给自己使用。能力强的还能改善身边人的供氧情况，并提供水分补给。可是对于整体的大量需求来说，只是杯水车薪。”
　　“妖怪对于人类科技并不了解，人类觊觎妖族的特殊能力，很快，新的和平协议达成了。目前世界上有四个由两个种族合力开发的造氧中心，靠的是妖族的内丹，他们的力量来源，和人类的科技成果。围绕着这四个中心，聚集着世界上大多数的人类，他们每天靠着一定量的供给度日。人类还开发了运作不需要很多氧气的仿生人，希望能够代替人类的劳动，让真正的人类，”瑞达在此时冷笑了一声，“能够活下去。”
　　“那我呢？”曹非斯一开始以为自己是仿生人，可是又隐隐觉得，自己的特殊能力与妖族有关。“你的心脏，”瑞达看向曹非斯的胸口，“是妖族的内丹，一个移动的造氧中心，所有人类梦寐以求的躯体。你有妖族的力量，但却以人类的组织建造成器官。上一代研究室主管想要以人为的力量结合这两个特性，从根本上解决人类对于氧气和水的需求，但最终的成果只是一堆没有生气的血肉。出于对前辈的尊重，我把你的身体留在的实验室里。我曾经以为，这个东西会成为五号实验室唯一的一个装饰品。”
　　直到十四天前，你的助理们发现脑电波活动的标识，把我从培养舱里放了出来。曹非斯默默地在心里补充，我醒来了，成了一个人妖或者妖人。
　　他抬头看向瑞达，不抱任何期望地问：“如果我死了，我有机会回去吗？我想回家。”
　　当时瑞达并没有回应，只是叫曹非斯去简单地清理一下自己，如果需要的话可以吃点安神药睡一觉。明天，她会带他去训练场，看看他“有什么本事。”
　　等到两个实验助理带着曹非斯做完简单的清理后，孔意赶走了满脸写着好奇的维恩，带他来到了休息舱。（瑞达私心里觉得曹非斯会更喜欢看见孔意一些，事实上也如此）。“你安稳地睡上一觉，明天起来就吃早点。”
　　孔意贴心地带上门，在即将离开时，转身看着曹非斯的眼睛，说了一句：“欢迎来到‘荒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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