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药微甜

　　灼灼的阳光透过玻璃墙落到办公室里，初春的阳光温柔开朗，轻轻跳跃在逐渐冻结的办公室里。

　　林慬毫不畏惧地直视他的目光，剑拔弩张之际，方一字一顿地说:"莫总也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一毕业就在衡镜事务所供职。看着衡镜一步步成长，意义是金钱无法拟比的。"

　　"我可以开两倍的价钱，三倍甚至四倍。只要你离开衡镜来云兴集团担当法律顾问，我可以保证你在这会比在衡镜过得好一万倍。"

　　"我当初就已经给出了我的答案——绝对不可能。"

　　"你无视了我半年委托就给我这么一个答案？"

　　去年，在林慬处理完云兴集团的委托时，莫奕泽就曾经让陈承找过林慬，想要挖人，被林慬拒绝并且表示断绝来往。莫奕泽就只能让陈秘书不断往林慬那发委托来刷存在感。林慬也就只能通过不再接云兴集团的委托来和他们划清界限。

　　林慬沉吟片刻，衡镜事务所和云兴集团的写字楼在同一条街，莫奕泽的财力也摆在那里，要是把他得罪狠了，不管是她还是衡镜都没有好日子过。

　　"既然这样，我会接这次的委托。"

　　林慬觉得自己刚刚的语气已经很诚恳了，态度也算平和了，但莫奕泽这脑子给驴踢了的玩意显然更加生气了。

　　莫奕泽眼角猛抽，面黑如她家的那口不锈钢锅锅底，明显是气狠了。有着不对女人怒吼的家教的莫奕泽只能深呼吸，不让自己像神奇宝贝里的小火龙一样喷火。

　　林慬觉得自己应该先道歉，然后在刚才的建议上加上他应该去精神科看看。

　　可惜她还没开口，莫奕泽就说话了。

　　"看来林大律师真的是忙的很，连邮件都没点开就过来了，只怕要不是我打了个电话过去，你都不知道要来吧？"

　　"什么？"林慬皱起眉头警惕地问，莫奕泽怎么知道她没点开邮件的？

　　这让莫奕泽反而不那么气了，他含怒笑了笑:"你自己点开不就知道了？"

　　他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西装袖口，看向林慬，又是冷静自如职业精英的样子。

　　"既然你这么不愿意，那就算了。你走吧，我还有会要开。"

　　"叨扰了。"

　　林慬心里正疑惑邮件的事，恨不能马上飞回去看看邮箱，听到这话，没有丝毫犹豫，起身，出门，没给莫大总裁一个回头。

　　莫奕泽在原地站了片刻，走到玻璃窗边。

　　从九十九楼往下看，众生皆渺。阳光给这座城市披上金纱，但黑暗如期而至。太阳跌下山脉，月亮掌管天空，这是无法改变的。身形高大的男人点起烟，大半张英俊面庞掩在悠悠飘起的烟雾里，看不清神情。等到看到了一抹黑色的倩影钻进黑色奔驰里，他的嘴角才缓缓勾起，带着惬意和胜券在握。

　　"还好我留了一手，你逃不掉的。"

　　…………

　　林慬出了写字楼就直奔衡镜事务所，莫奕泽为什么那么笃定她没有看？他是不是查到些什么不该有的东西？祝婧怡为什么会跨越几千公里出现在这里？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林慬眼里暗光闪烁，一脚踩下油门。

　　周萱琦正在思考等她慬哥回来她的头会不会被当成足球踢，她要不要现在就跑，要不要把锅甩给莫奕泽等富含人生哲学的致命问题，但还没等她得出个结论，她就惊恐的看到那辆熟悉的黑色奔驰了。

　　完了。看着车上的女人一个急刹，解开安全带，下了车，快步走近。周萱琦表示自己下辈子一定当个好人，捐个几个亿好好造福社会。

　　可能她伟大的志向感动了上天，林慬只是经过她时轻轻扫了一眼。

　　只是轻轻地扫了一眼诶……周萱琦庆幸地觉得自己捡回一条命。

　　"头发乱了。"

　　"诶？……哦哦哦好的。"周萱琦继续庆幸。

　　林慬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快步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打开电脑，点进邮箱。她死死的盯着那封新邮件，盯了半晌。

　　要是……

　　都过去了……林慬深呼吸一口，用鼠标点击了一下。

　　下一秒林慬就拿起旁边的文件夹砸向电脑，但好在林慬是个冷静的人，在文件夹还没碰到电脑的时候就及时收手，指骨修长的手微微颤抖，最后还是忍无可忍地把文件砸在桌面上。

　　门外的正在庆幸的周萱琦突然听到这么大动静，腿一软差点跪下。上天可能是知道她这辈子挣不到一个亿，要她赶紧去下辈子了……

　　林慬闭上眼又睁开，再闭上，睁开。确定面前的不是幻影，她深深地觉得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刚刚没有推荐莫奕泽去精神科看看，怎么会有这么傻缺的人！

　　点开的邮件里，小学语文六年级电子书的封面静静躺着，无声地嘲笑林慬刚刚的紧张急切，和那点微不可见的无措害怕。

　　愤怒过后，林慬才放松了紧绷的脸。比起有些事情，她更愿意看到这本小学课本。

　　可是……真的吗……要是那样，说不定……她就会有再次拥抱那个人的勇气……

　　林慬翻开刚刚被她砸到桌上的文件夹。最后一页的右下角是她上午刚刚签下的名字，林慬。

　　字如其人，林慬写的字是标准的行楷体，端端正正，如果不是因为不能让委托人等她太久，她可能会一笔一划地写正楷。

　　她也不是特别讲究的人，甚至上学的时候还因为写狂草到老师那喝了一杯茶，只是她的慬字有很多相似的字，连笔的话怕别人看不出是哪个。

　　毕竟慬这个字又少见，念的谐音字也多，很多人根本分不清，除了祝婧怡。

　　她们认识在很久很久以前，认识在初中时代。

　　第一次见她就是在开学的时候，老师让她帮忙写校卡。祝婧怡就坐在讲台上等着人过去报名字，林慬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她都已经趴在讲台上睡觉了。

　　可惜当时林慬这个人并没有什么照顾别人的想法，拿指节敲了敲桌子，发出清脆的咚声，女孩应声而起。

　　“林慬。”林慬低头看着青涩的脸庞，发现这姑娘长得很俏。

　　“同学是哪个慬啊？”女孩没有丝毫被扰了清梦的烦躁，揉了揉眼笑嘻嘻地问她。

　　十三岁的林慬没有回答，从讲台上拿了一只粉笔写在黑板上。

　　然后，就听到十二岁的祝婧怡银铃般的声音:“是勇敢的慬啊。”

　　然后就有好多然后了，太多太多了。

　　多得她没了勇气，迷了路，给过去上了锁……

　　林慬站在自家浴室打开花洒想。

　　其实勇气太虚无缥缈了，当时凭着一腔孤勇就说爱，到最后磨尽了，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像她一样狼狈退场。

　　没想到熬过五轮春秋，还能再次遇见。

　　那个人，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她还是穿着白裙子，专注的样子纯真可爱。

　　而她呢，林慬抹了抹镜子上的氤氲水汽，指尖一寸一寸地扫过镜子里女人光洁柔软的身体。

　　幼时练舞，现在锻炼，让她身段极好，曲线优美，皮肤光洁。

　　但是……

　　她的目光看到某处，像是被刺到了一样，猛地缩回手，拿起花洒，淋向镜子，直到镜子里人影模糊，被肆意流淌的水流扭曲到看不出面貌……

　　林慬闭上眼，将花洒重新对准自己，用水流洗刷一切。冰凉的液体笼罩了感官，让她听不到除了水流声以外的声音，让她看不到光，呼吸被压制，脆弱苍白的唇在水流里紧紧抿着。

　　她已经没有勇气去拥抱了。慬……是忧愁的意思啊……

　　她还是配不上……

　　…………

　　对于凡事速快速决的林律师来说，洗澡是为数不多愿意拖拉一下的事情，比如今天她硬生生在浴室里待了一个小时。

　　林慬眼圈微红，穿好睡衣，随手拿起来一块干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走出浴室。

　　她不喜欢吹风机，自己一般就拿毛巾擦擦就睡了。尽管擦不干，但她一个人住也没有人管她，自然也没得所谓。

　　林慬拿起她回家时顺手放在餐桌上的苹果手机，进了卧室，翻看一下周萱琦刚刚发给她的新委托，回复了一个好，就把那部手机放在床边充电了。

　　然后又打开衣柜，把明天要穿的职业装拿出来，配上鞋和丝袜，放在一旁。

　　哦忘了拿发绳了，林慬想。

　　但凡发绳要上三位数，林慬就能因为买发绳倾家荡产。她实在是太容易丢发绳了。为了第二天早上不把家里翻个底朝天，她的发绳基本属于一次性用品。好在勤俭持家的林慬一般也就用某宝4.90元50根的那种，还包邮。

　　为了不让明天自己从清晨开始就乱了计划，她慎重地又拆了一包发绳，严肃地拿出一根放在衣服上。

　　一切看起来井然有序，一如平常。

　　林慬正常地准备第二天要用的东西，正常地把毛巾丢在沙发上，正常地翻了翻新委托人的案件，正常地开满卧室的灯，正常地戴上眼罩，然后正常地上床睡觉。

　　时间慢慢的流逝，明亮的灯光在睡美人的脸上跳跃，让她精致的脸上没有一点阴影。

　　林慬其实很有气质，给人以优雅温柔的感觉，特别是她不说话安安静静地待着的时候。

　　然后优雅温柔的睡美人手指一动，坐了起来直接粗暴地扯下眼罩，丢在一旁，下了床。

　　林慬从今天背的包里拿出另一部国产手机，回到床上，沉默地把玩。

　　尽管没有什么假期，但她不喜欢把工作和私人生活放在一起。尤其是当她发觉有些委托人借着感谢她的名义加她微信天天问她吃饭没有困了没有睡了吗以后，林慬就又买了一部国产手机。

　　苹果的那部全是卷宗文件工作人员，国产的这部就是她下班时间用的。

　　这很容易看出，因为它有手机壳，还是林慬专门定制的那种。

　　林慬把玩了一会，将它握在手里，闭上眼，手指在手机壳边徘徊摩挲。

　　其实她的睡前步骤还有一步，只是她今天不想……

　　其实放不下的一直都是她……

　　算了，林慬睁开眼，她累了。

　　把手机放在一旁，重新带好眼罩盖好被子，睡下了。

　　没有什么好执着的，毕竟当时放手的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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