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霁

　　从苓霁君屋子里出来以后，小尤问道：“为何你最后要问风莱族学不学人剑合一之术？”

　　顾钧看着小尤，“有句话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心里只是有个猜测。”

　　“说来听听。”

　　“小尤，你记得墨临族第二代掌门寤生走火入魔，伤了风莱族数位长老性命的事情吗？”

　　“我记得。那一次，其实墨临族与风莱族本来打算议和，在溪山镇举行仪式。后来本来都谈妥了，可是突然之间，墨临阁的寤生掌门一下子取了风莱阁八位长老的性命。所以，那次议和失败，风莱阁第三代掌门戚锐才挑起战端。”

　　顾钧目光沉沉，“轩辕奕说，他们对于练人剑合一之术走火入魔一事有了破解之法，而墨临阁掌门寤生整日在墨临阁四处走动，他要说走火入魔，别人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而且，风莱阁第二代掌门善佑，第三代掌门戚锐，墨临阁第二代掌门寤生，他们是当时的大荒三剑客，品性才能俱是一流。所以寤生又怎么会在议和之时干这种事？”

　　小尤联系到一百年前墨临阁与风莱阁议和，也是在议和之时出了事情。好像……好像有人成心见不得他们两派好一样！

　　小尤略思索了一下，“风莱阁也习人剑合一之术，当时墨临阁与风莱阁关系有点僵，所以风莱阁未必知道怎么破解人剑合一之术的心魔。但是，即使风莱阁有人习剑出了心魔，也不会一下子八位长老都一块生心魔，除非有人迫害。心魔执念自己生，别人要是来祸害，只能拿魔气侵蚀。一旦受了魔气侵蚀，是必须得尽快解决，不然就会危害周围的人。”

　　“故意陷害，引两派误会发生战端。好歹毒的心思！”顾钧道：“小尤，这同样的方式，也发生在一百年前。”

　　小尤眼里一瞬间布满血丝，“一百年前风莱阁，墨临阁议和，轩辕奕说他们也明明确定了议和的意思，突然改变决策灭风莱族，他们心里也是一惊。所以，当年的灭族，也只是阴谋。后来风莱族灭族后，墨临族也跟着灭族，就好像有人故意设计好，毁尸灭迹。”

　　若真是这样，那么墨临族含冤了这么多年，他们如何不恨！

　　小尤连忙跑回去，要找墨临阁的弟子说清楚。顾钧一把拉住她，“我去跟他们说。他们若知道这一切是个误会之后，可能会情绪激动，一时伤害到你。你赶快写信跟齐大哥。”

　　“好。”小尤的神色上从未有过的肃穆冷静，可是她整个身子却在微微颤抖着。

　　顾钧往前走了几步，又转过头看小尤，“小尤，你还好吗？”

　　小尤不说话。

　　顾钧有些担心，走了回来，“不如你先缓缓。我去跟轩辕奕说，然后再回来跟你一块给齐大哥写信。”

　　小尤沉默半晌，突然抬头，主动抱住顾钧。

　　顾钧一惊，把小尤往怀里塞了塞，两只手在她背上拍了拍，安抚她。

　　小尤只在顾钧怀里待了一会儿，又抬头看着顾钧，眼眶周边微微有了湿意，“顾钧，还是我跟轩辕奕他们说吧。毕竟，这关系到两族这么多年的恩怨。而且现在也没有实质证据来证明。他们不会贸然对我做什么的。如果他们真要我们付出代价，我躲得了一时，难道躲得了一世吗！”

　　顾钧踌躇道：“那我赶快给齐大哥写信，一写完就在外面等你。”

　　顾钧看着小尤远去的背影，心里油然而生的是复杂的情感。

　　或许，这便是小尤选得路。

　　顾钧快步往另一个屋子走去，将整件事从头到尾都写上，从雪隰君，苓霁君的决裂到一百年前的两族灭族，每一个事件点全都表述地极为祥尽，整整写了五页纸。

　　顾钧吹了一声口哨，小青鸾鸟驯服得一只小鸟飞了过来。顾钧把这封信给小鸟叼上，给它铺上了一层灵力的光罩，道：“务必尽快送往风莱山，交给风莱阁掌门齐樟。”

　　小鸟扑腾着翅膀去了。

　　顾钧又提笔写了一封信，这封信是写给凤凰山朱雀凤主的。除了将事情表述清楚以外，他还让顾烨出动门中弟子去查探这个叫壑青的人。

　　壑青，洪荒泽泽主。

　　传闻大荒两千年的时候，洪荒泽的传说就出现了。洪荒泽有诸多秘密，似乎有这个门派，又似乎没有。有个渔夫曾经乘着小船，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曾经看到有一个桃花源一般的小岛，小岛上桃花十里，落英缤纷，宛如仙境一般。可是正想再驶着小船靠近一点看时，小岛突然又没有了，眼前又是波光粼粼的海面。

　　渔夫正惊奇着，霎时狂风大作，天地变色，一个浪潮朝他袭来。他本以为自己会在这个浪潮中死去，醒来时却躺在了自己的小船内，船里还有自己之前打的鱼。

　　此后渔夫时常出海，却再也没有遇到，倒像是自己曾经做的南柯一梦。

　　由于谜团重重，也有修士去探访过，有的修士去了就再也没有回来，有的修士却回来了，但是要么失忆要么疯癫，问不出个名堂出来。

　　从此，便没有人敢去洪荒泽了。

　　这个洪荒泽泽主壑青，既然能在海边的世外小岛上把大荒的局势摸得这么通透，要么这洪荒泽就是他的老窝，他的手下全都安插在各大门派；要么他就是各大门派里面的，藏在暗处里的一个人，这洪荒泽只是拿来当挡箭牌的。

　　可是不管他是谁，眼下这洪荒泽，都不可贸然前去。能以一己之力灭掉两个仙门大派，此人绝对不简单。

　　顾钧走出墨临阁，在摊子上坐着跟人唠嗑的闻榭，立马跑到顾钧身边，“老大，又有什么新鲜事？”

　　顾钧把手里的一封信交给闻榭，“这一封信你藏在衣服里，御剑赶往凤凰山交给朱雀凤主。周围有其他人的时候，都不要拿出来，一定要当着他的面拿出这封信过后他会让你怎么办的。”

　　闻榭一听，知道此次任务一定不是一般般的小打小闹，立马将自己嘻嘻笑笑给收了起来，郑重地接过这封信。

　　顾钧问：“当初让你查的，都查得怎么样了？”

　　“第一处，你当年查到的地方，但是不凑巧被他们追杀到溪山镇的那一次，那个地方没有了，应该是迁移了。”

　　顾钧瞥了闻榭一眼，“脑子呢？我都查到那个地方了以后就肯定会带人去第二次，他们不迁移才怪！”

　　“第二处，行尸人一点儿都没有消息，但是我在莆泽村打听了一下，沈修士遇到的那个老太太就是莆泽村南边屋子里的人。那一家整整五口人都是三个月之前失踪的。还有迷障什么的，是你来了莆泽村以后才出现的。但是当初你查到的那个神秘地方，地上有一些不大明显的抓挠痕迹，不像是小动物的，倒像是……行尸人的。所以我怀疑，那个神秘地方，里面关着的都是行尸人。”

　　顾钧的脸色倏地一寒。

　　他道：“你再派人去找连昱潇，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得从他嘴巴里套出一些话来，回头让他找我算账！”

　　“一定办到。”闻榭笑了笑，又道：“还有，第三处，我们查到壑青不是什么事都亲力亲为，他手下有两大护法，左护法不怎么隐藏自己的身份，叫言寥，剑术一流。右护法查不出来叫什么，一点儿讯息都不留。两人都擅长用毒，去哪都戴着面具。”

　　跟壑青那棵毒草在一块，不会用毒才怪！

　　顾钧沉默一阵，又问道：“那件事有眉目了吗？”

　　闻榭脸色难堪起来，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只是却是他家公子的心尖上的大事。

　　闻榭低低道：“未找到符合的灵器。”

　　顾钧失望了一阵，挥手让他去了。

　　顾钧回到墨临阁的水阁之后，看着远处平静的江面，心里无端地感到了一阵害怕。他往身后紧闭的殿门又看了一眼，没什么动静。

　　大概等夕阳西下的时候，小尤才从殿里出来。

　　小尤走到顾钧面前，冲顾钧笑了笑。

　　顾钧连忙起身，“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

　　“那就好。”顾钧指了指远处的夕阳，“还记得我们在百草药谷看日落的时候吗？”

　　小尤跟着顾钧坐在墨临阁的台阶上，“记得，那时候大哥哥……二哥哥……也在。”

　　小尤本该想起的是齐柘那张俊秀的面孔，可是脑海里浮现的竟是言寥的样子。

　　小尤心里没来由地“咯噔”一下。

　　顾钧看小尤的唇色浅淡，趁她不注意在上面啄了一下，忙道：“等事情忙完，跟我回百草药谷好不好？我们还在那里看日出。”

　　小尤道：“好，这次我不失约。”

　　顾钧心里一阵苦涩，伸手将小尤掉下来的发丝绕到耳后，“那接下来我们去哪里呢？”

　　“去玉水仙谷吧。”

　　“嗯嗯。”顾钧道：“是他联合各大门派去给墨临族灭族，他要脱得了干系这件事我还真不信。”

　　玉水仙谷在没有灭墨临族之前，在大荒算不得什么大门派，可是自从灭了墨临族之后，他们替天行道，竟是在大荒站稳了脚跟，一跃成修仙大派。

　　此后，这门派行事就格外张扬，大荒里什么事情都喜欢往自己这边揽。

　　但是莆泽村出了大妖，这事情应该闹得也挺大的，他居然没有派一个弟子过来帮忙。

　　这让小尤觉得，他们行事张扬，或许就是在掩盖什么。让世人对他们扶危济平，慷慨仗义的门风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就不会思考玉水仙谷领头为风莱族灭墨临族背后的真实目的了。

　　墨临族不说也是修仙大派，能让这么几个修仙小派顷刻灭族，小尤是不信的。

　　玉水仙谷这么做，表面上看是伸张正义，实际上他们到底要干什么，也未可知。

　　顾钧又问：“那墨临阁弟子怎么说？”

　　远处的长钟号鸣，粗犷悲凄。

　　小尤记得自己跪在偌大的殿中，面对的是上面空旷的主位。轩辕奕和其他二十二名墨临阁弟子，也跪在一边。他们都因为对不起先祖而感到深深的愧疚。

　　最后，轩辕奕平静地说道，“沈修士，种种证据还没指出来，任何东西也只是我们的推测。但是当年，风莱族和墨临族前后灭族，你我都是受害者。如今，我们当共同面对。不日，我们便会赶往风莱山，与齐掌门共同商讨。”

　　轩辕奕作为这些弟子的领头，已经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了。旁边有些弟子已经哭出声来。

　　小尤对着他们，郑重行了大礼。

　　顾钧和小尤坐在殿外，说好去玉水仙谷的，但是两人都没有起身，等夕阳下了山，才慢慢动身。

　　小尤这些天总是会感到疲累，她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了。和顾钧待在一起的光阴也是用一些少一些。

　　小尤忍不住转头去看顾钧。

　　顾钧对着小尤笑笑，“别这么眼巴巴地盯着我看，是蘑菇吃少了吗？把我当蘑菇了。”

　　“就是看你呀。”

　　顾钧停住，在小尤额头上轻轻敲了一下，“这么多年也没怎么听你说几句比蜜罐子还甜的话。”

　　顾钧走到小尤前面蹲下，“我背你吧！”

　　小尤道：“我好好的会走路，为什么要背？”

　　顾钧道：“墨临阁的地面那么硬，你从来都没跪过这么硬的地面，肯定会受不了。”

　　原来他都知道。

　　“顾钧。”

　　顾钧佯装不耐烦地看了小尤一眼，“不想让我背可直说。”

　　小尤急忙攀到顾钧的背上，“你如何知道的？”

　　顾钧一顿，“你大哥跟我说的，说你每次被罚跪祠堂都要铺上厚厚的垫子，一点儿都没有认错的样子。”

　　顾钧在心里道：“傻丫头。我喜欢你，自然也会支持你做得任何选择。”

　　小尤道：“那我现在怎么认错？”

　　“罚你夸我，还要说上一百句比蜜罐子还甜的情话。说完了给你煮蘑菇汤喝。”

　　“要是没有说完呢？”

　　“那我就喂你喝蘑菇汤。用嘴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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