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霁

　　等顾钧好不容易才平息下来，还将被泼了墨水的衣服给换了下来，又将刚刚的事情回顾了一遍，“她没事研究起死回生之术干什么？”

　　顾钧又跑到那个屋子，小尤正在整理书页，随便说了一句，“你清凉完了？”

　　顾钧想跨门槛的动作一顿，“咳咳……没……嗯。”

　　顾钧心道：“这丫头怎么总是无意说一些虎狼之词？”

　　顾钧努力缓和了神色，“你研究这个干什么？”

　　小尤：“看了自然有用。虽然起死回生之术不可信，但是这本书里面有很多可以关键时刻救人一命的药丸的制作法子，学着自然有用，万一以后能用上呢？”

　　顾钧面露不悦，“别胡说！你想死一次让我救你吗？”

　　小尤忙道，“我可没这么想。”

　　顾钧没好气道，“你要真那样，我才不救你！你说的跟我交易关系，一命偿一命的事我可不会干！”

　　小尤摇头晃脑一番，“你们凤凰山本来就是做生意的，利益重要，吃亏不讨好的事情你们当然不会干了！”

　　顾钧看小尤兴致极高，有心逗她，“不过也有例外的时候。”

　　“什么？”

　　“你要是嫁给我了，我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你从一无所有一下到了名下有了很多资产，这本亏本买卖我愿意做。”顾钧倚在桌角，似笑非笑地看着小尤。

　　小尤动作一顿，真的仔细斟酌了一番，“你名下资产有多少？”

　　顾钧笑了，“你猜。”

　　小尤将书页往怀里一塞，瞥了顾钧一眼，“把你的铜臭气都收一收，拿你的资产换我的真心，我才不要？”

　　顾钧正色道，“那以真心换真心呢？”

　　小尤歪着头，“什么叫真心？我看话本子里说，里面说真心是愿意为对方做任何事情。”

　　顾钧挑了挑眉，“你还看话本子？”

　　小尤眼里一抹狡黠，“你嘴上说喜欢我，我怎知是不是真心喜欢？当然得找点东西比较实证？”

　　顾钧朝小尤走近了几步，“所以，你是看我是不是真心，去看话本子？”

　　小尤自知说错话了，道，“才不是，闲着无聊打发时间罢了。”

　　顾钧笑了起来，透着一股爽朗气，像谷底的溪水声一样，悦耳动听。

　　小尤低下头，“不许笑。”

　　“所以，你要我为你做什么呢？无论是上九天揽月，还是下五洋捉鳖，我都尽力一试。”顾钧含笑看着小尤。

　　外面的光影照到小尤瓷白的脸上，平增添了几分俏皮可爱起来。

　　小尤道，“九天的月亮不属于我，是给晚归的行人照明的，我要来难道是把它当夜明珠吗？还有五洋的鳖，鳖什么都没做错，抓它干什么！”

　　顾钧“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点了点小尤的头，“脑子里都装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不解风情的丫头！”

　　小尤把书册递给顾钧，“那我请你帮我研究这书里的东西，我不大看得懂。”

　　“就为这事？”顾钧接过书册，“我上刀山下火海都准备好了，你居然只要我帮你干这个？”

　　小尤背着手，“既然你我是交易关系，当然得对你客气点。”

　　顾钧扶额，“若我不谈交易关系，就以我喜欢你的角度呢？”

　　小尤道，“你喜欢我，真愿意为我做任何事？”

　　顾钧：“当然。你不信我？”

　　小尤坦然道，“我不信。如果你是我的亲人，我想都不会想便请你帮忙。因为亲人间是血浓于水的关系，所以他们生来就会帮我。”

　　顾钧的笑容敛去，“你不相信一个跟你没有血缘关系的会用真心待你。”

　　“对，如果他们真的愿意帮我，我会觉得这于我是莫大的恩惠。就好像那次你在临邕江，你看着你母亲死去，你在亲人与我之间，你选择疏离我。但是如果我是你，我也会选择亲人。所以你的做法不错。”

　　顾钧僵住了，“这……我不是……当时我并没有做选择，我只是一时无法接受。”

　　顾钧深深地意识到，当年之事多少成为小尤心里的一根刺了，也让小尤更加不愿意迈出主动相信一个人的那一步了。

　　顾钧苦恼道，“为什么感觉你好像喜欢缩在壳里，你是怕我伤害你，还是怕我无法保全你。”

　　同时，顾钧也重新认识了小尤。他一直以为，小尤因为自小流落在外，一着被拾回来时，对别人的关爱会有患得患失之感。所以对待新事物是要判断这个人是否对她好，如果对她好，她才会收起她的刺。

　　可是现在的小尤，分明有时候即使有一身刺，也还是在害怕。顾钧突然好奇，小尤流落在外的时候，都经历了什么。或许连她自己也记不清了，但是那些留在心灵上的东西，却一直跟随着她，让她会下意识地保护自己。

　　小尤过了好久才说话，“其实我也怕跟我血脉相连的亲人离我远去。”

　　顾钧温柔地看了小尤一眼，握住小尤的手，“别怕。我不是你的亲人，也不是会离你远去的人，我……我是……你的，现在是，以后也是。”

　　小尤拆房子的事情还是被吴医师知道了。还有关于起死回生之术的禁书也被他发现动了。

　　吴医师气得把小尤叫过来，“你瞧瞧看，你都干了什么事情？”

　　顾钧站在小尤身前，“医师，是我做的，不关小尤的事情。”

　　吴医师把顾钧推到一边，朝着他喊道：“你别维护她！这丫头明显有拆家的本身。先是厨房，再是这种屋子。你来了什么事没有，怎么就她来我这房子动不动就得盖？”

　　小尤心道：“那是你这屋子不结实。”风莱山上的屋子就经得起她折腾。反正不是她一刮风就能塌了然后被烧掉的。”

　　吴医师气得绕着小尤转了一圈，“看着是个乖巧可人的小丫头，怎么尽干些女孩子干不出来的事情。将来哪个男人要你！”

　　顾钧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最后小尤和顾钧都被罚着抄医书去了。

　　小尤道：“不是答应我不抄医书吗？”

　　吴医师和颜悦色道，“那是建立在你是一个心思细腻不闯祸的女孩子身上。”

　　小尤被噎住，灰溜溜地去了。

　　顾钧拿起一本医书，扔给小尤，“你说我抄，顺道帮你抄一份。”

　　小尤点头，对着医书念道，“望月砂：野兔的干燥粪便。”

　　顾钧的笔一顿，没有说什么，继续抄下去。

　　“五灵脂：复齿鼯鼠的干燥粪便。”小尤感觉有些说不下去。

　　顾钧一滴墨溅到了纸上，有了鲜明的画面感。

　　“夜明砂：蝙蝠的干燥粪便。”小尤把书一扔，“为什么都是粪便？”

　　顾钧把笔一扔，“而且他们的粪便名字还这么好听，听起来根本就不是粪便。”

　　小尤冷冷开口，“继续。”顾钧道“等一下。”他快速地从外面折了一束野花过来，总算让整个屋子不再弥漫着想象中的臭味。

　　“白丁香：麻雀的粪便。”

　　“百灵草：干燥牛粪。”

　　顾钧写到一半突然停住，小尤愣怔，顾钧该不会不想抄打算让她自己来抄吧。

　　顾钧道，“好像还得画图在旁边。”

　　小尤看着书页，“可是书上没图啊！”

　　顾钧不言语。小尤便明白了，这是得发挥自己的想象力画图。

　　小尤有些过意不去，“那……那啥，要不要我帮……”

　　顾钧叹气，“不用。吴医师整人真的很有一套，你见识到了吧。”

　　小尤僵硬点头。

　　顾钧：“你继续报。”

　　“白马通：马的干燥粪便。”

　　“左盘龙：鸽子的粪便。”

　　……

　　忙活了一个上午，小尤并不觉得念这些句子轻松。

　　结果，吴医师中午特地亲自下厨，烧了很多美食。小尤这才知道吴医师厨艺这么精湛。

　　但是哪天不露一手，偏偏今天露一手。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小尤和顾钧中午都没吃下饭。或许抄书只是个引子，这才是惩罚。

　　小尤竟有些怀念起燕宗师起来。

　　顾钧看小尤一直在那边发呆，觉得小尤在百草药谷也有些日子了，便问，“你想出去玩吗？”

　　小尤一愣，眼里放出光彩，“可以下山？”

　　“吴医师这个管不上的，反正他相较于教我们医术，更愿意自己钻研。我保证等我们回来的时候，他还在屋子里待着。”

　　小尤连忙道，“那我们赶快下山！”

　　顾钧笑了笑，“你等我一下。”

　　小尤便坐在廊下等，再看到顾钧时，顾钧却是换了一身衣服，原来的衣服是黑色的，现在这一身却是跟小尤一样的白色。白色衣袍是用上好的料子制成，隐约可以看到袍内露出银色镂空镶边，袖口处还有小尤不大认识的花纹。乌黑的发丝用玉冠半束了起来，比平常多了几分儒雅安静。

　　他又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把折扇，轻轻一展，随意扇了几下。

　　小尤眼神跟着晃动了几下，心飞神扬。

　　小尤问：“出门就出门，为什么还要换套衣服？你原来那件不挺好吗？”

　　顾钧道，“你穿白色我穿黑色，看起来像黑白无常？如果都穿白色，看起来会比较养眼。”

　　小尤将鲸吞剑背在了身上，“习武之人，计较这些干什么？”

　　顾钧也跟着将砉然剑召来，也背在身上。

　　小尤余光扫了一眼，“你平时跟人上街，也要来这么一回？”

　　顾钧回道，“不是，你不一样。”

　　小尤不说话了，径自走下山了。

　　小尤没逛过南方的街市，新奇劲又上来了。顾钧便一一给她介绍，顺道还带着点当地的一些民间杂谈。

　　等他们把街上又逛了一遍之后，顾钧又带着小尤在大街小巷中穿梭，还吃到了小尤很多没吃过的东西。

　　一顿酒足饭饱之后，小尤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好玩的地方的？”

　　顾钧笑着跟老板娘结了帐，又打了声招呼说下次再来，才慢悠悠道，“在民间待了几年，便什么都会了。”

　　小尤道，“修仙者不该隐居山林修仙吗？”

　　“民间也有道，需要切身体会。”

　　小尤听着远处一声声小贩的吆喝声，“我曾听师父说过，修仙者重在修心。道无处不在，所以不能禁锢在一处。”

　　“是这个意思。”顾钧点头。

　　“难为你还记得为师的话。”一声苍老浑厚的声音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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