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霁

　　当天夜里，风莱山突然收到来自萧县的加急信。

　　齐樟在信里并未说太多，其中一句话让人揪住心神，“萧县情况复杂，需早做准备。”

　　齐恒宇夜里急召八大长老和四大统领，开了个短暂的会，最后决定，三日后出征。

　　小尤没想到会这么快，呆呆地看着墙上的石榴花出神。

　　她这几日思绪繁杂，大多数时候都是这么静坐着。

　　外面掀起一阵秋风，窗棂晃动，她放在桌角上的一个东西突然被这秋风一扫，掉在了地上。

　　小尤弯腰一看，是顾钧当初寄给她的那个气死人的信。

　　她本来静坐得都快成了一个木偶，猛然间就有了一丝活灵活现的火气。小尤随意将桌上一张纸抽过来，写上了几个分外潇洒的字，“门派事务繁忙，勿扰。”

　　写完了小尤将信纸胡乱一折，就打算放入信封内。突然她又想到什么，将信纸重新展开，添上，“不许叫我齐小尤！”

　　忙活完这些，小尤心里乱七八糟的思绪突然就没了，只有一个念想：下次见到顾钧，一定要把他逮过来揍一顿。

　　门突然敲了敲，小尤开门，是齐柘。

　　他冲小尤弯了弯唇，“来给你讲个故事。”

　　小尤都快忘了，她和齐柘还有这么一个约定。

　　在出征前一晚，给她讲个故事。

　　小尤蹭到床边，翻身爬上了床，睁着大眼睛，等着齐柘的故事。

　　齐柘揉了揉她已经披散的长发，走到一边去把窗关了，在经过小尤书桌的时候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桌上的东西，再若无其事地走开。

　　齐柘娓娓道来那个故事，面目平静。

　　“以前呢，也有我们这样一对兄妹。哥哥其实是第一次当哥哥，他并不知道怎么做好一个哥哥。”

　　“哥哥其实并不怎么讨他的父母亲喜欢，因为他的课业学得不是很好，尽管他还是很努力，可是文章就是写不好。”

　　“其实这都没有什么。但是，自从有个妹妹之后，一切就都变了。妹妹课业很好，很小的时候就能认很多字，周围人都说妹妹天赋异禀，日后……日后一定是个集富才学的人。”

　　小尤看着齐柘的眼神，不知为何，她每每看着二哥哥，都觉得他的眉宇之间都是忧愁。

　　“哥哥心里其实很不是滋味。因为自从有了妹妹，母亲就不怎么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更加地疼爱妹妹，旁人看到他也会问他他妹妹怎么样。母亲很多时候，会看着他叹气，然后更加严厉地训诫他。”

　　齐柘的肩膀微微有些塌陷，声音放低了，“然后哥哥做了一件坏事。其实只是因为妹妹可能无意的取笑，但是他却听进去了。然后他就不打算再听妈妈的话看顾妹妹，直接门没锁就出去了，他暂时不想看到妹妹。”

　　“可是就是这一次，妹妹跑丢了，永远丢了，再也回不来了。哥哥自责羞愧近乎崩溃，可他也不敢向他的母亲说出实情。”

　　从此，他永远活在了灰暗之中。

　　“好了，故事讲完了。”齐柘抬眼，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小尤愣愣地呆了好久，才将攥紧的衣角放开。

　　齐柘将烛火熄了熄，屋子顿时一片黑暗。“小尤，该睡觉了。”

　　齐柘一步一步往外走。突然前方一阵光亮，齐柘仰头看，是夜明珠的光辉。

　　小尤撑着身子，“二哥哥，路上黑，我给你照明。”

　　齐柘转身，光打在他的脸上，染上柔和的光圈，“谢谢你，小尤。”

　　小尤这一觉睡得极为不舒服，到了半夜才勉强睡着。

　　到了第二日清晨，她猛地睁眼，从床上蹦起来。外面太阳还没有，他们一定还没走，小尤脚步哒哒哒地就往外赶。

　　一路上安静地出奇，整个风莱山都格外静。

　　后房的厨子林爷爷因为要烧早饭起得早，便冲小尤道，“早就走了，三小姐。天还没亮，就全走了。”

　　小尤不信，将整个风莱山里里外外都转了一大圈。

　　最后她没了力气，就坐在九离殿的高高的台阶上，一个人无声地淌着眼泪。

　　她不能够大声地哭了，因为没人会过来哄她。她就用自己的衣袖给自己擦擦眼泪，擦到后来两边的衣袖都湿了一大片。小尤往自己衣襟里探了探，摸出一方素色手帕。

　　小尤瞥到素帕的一角，是凤凰花纹。

　　她何时有了这块手帕？

　　小尤红肿的眼睛盯着这块手帕半天，才猛然想起顾钧离开风莱山之前还给她手帕过。

　　“大骗子！”小尤也不知道骂谁，“哇”一声开始放声大哭了。

　　燕宗师被人叫醒的次数，大多都是出于对他的尊敬，只隔着门敲敲，又怕打扰到他，轻声在屋外小声唤着他，“燕宗师”。

　　他先是听到一声巨大的推门声，紧接着有人冲着他的耳朵大声喊道，“燕宗师！您徒弟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燕宗师猛然惊坐起。

　　“您快去看！”

　　燕宗师慌忙拾掇好，脚不沾地地就跑到了小尤面前。

　　小尤只是爬到了九离殿的屋顶，边哭边张望着早已看不到的风莱族行军。

　　下面围满了风莱阁不大的小弟子，一个劲地叫着让小尤下来。

　　小尤想着自己又不是不会轻功，还能摔死不成，便不理那些人。

　　最后是燕宗师一脸阴郁地像拎小狗一样拽着小尤的衣领子把她拎了下来。

　　燕宗师开口大骂，带着刚刚没有爆发的起床气，“你又作什么妖？”

　　小尤不哭了，低声道，“我想爬到高处看看他们。”

　　燕宗师不耐烦道，“你看到了吗！”

　　“没有。”小尤声音跟蚊子哼哼一样。

　　燕宗师平静了一会儿，突然觉得自己这火发得很没有来由。这孩子也只是想看看自己的家人族人，没什么大错。

　　也怪那些人，没事瞒着小丫头一大清早就出发干什么！怕小尤哭哭啼啼不让他们走？眼下才叫麻烦！

　　收了个徒弟没曾想还带了个孩子。

　　燕宗师一脸无奈，僵硬地牵着小尤去了风莱山下的集市，才把这姑奶奶给哄好了。

　　燕宗师哄好后，当天吃饭看小尤摆弄着小玩意儿不亦乐乎，心里又觉得她败家，便冷冷开口，“吃饭！”

　　小尤慑于他的威势，埋头吃饭。

　　燕宗师又开始语重心长地教育起来，“你趴在屋顶上看，看不到他们，那你看到了什么？”

　　小尤扒拉着饭，“山峰树木，还有鸟雀。”

　　燕宗师淡淡开口，“孩子，你现在看到的东西也就这些。等你大了，你就能看到更多的东西。那时，你就能看到战场，见到各种各样的的人，遇到不一样的新鲜事。但是，你看到什么，这取决于你自己。你如果没有本事，那你就只能永远趴在屋顶上看你想看却看不到的事物。”

　　小尤嚼饭的腮帮子一顿。

　　厨子林爷爷在一旁冲燕宗师一笑，“孩子太小，说这些她听得懂吗？”

　　燕宗师看着小尤，“这件事过后，她应该能长大一些了。现在不懂，以后总会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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