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霁

　　开春时节，东风拂面，凤凰山一席人来到了风莱山。

　　凤凰山一行人没有多少，站在最前面的是凤凰山的凤主朱雀主顾烨，旁边的是朱雀主夫人葭摇。

　　之后是凤凰山其余四位凤主和诸位弟子。

　　凤凰山之所以叫凤凰山，相传凤凰山以前是上古神兽凤凰的栖息之山，凤凰山远远看上去，也似凤凰之形。

　　凤凰山不似其他门派，有特定的掌门和长老。它自开派以来就有五位凤主，分别是朱雀凤主，主修火灵；青鸾凤主，主修木灵；鵷雏（yuān chú）主，主修金灵；鸿鹄主，主修水灵；鸑鷟（yuè zhuó）主，主修土灵。

　　凤凰山弟子自幼根据自身状况选择修炼的灵种金木水火土五灵。五位凤主也是各在这修炼金木水火土五灵中选拔最出色的弟子担任。顾烨就是修火灵灵种中最出色的弟子，这样才担任了朱雀主。

　　在这五位凤主之中，会选取法术最高之人，为凤凰山五凤主之首。如何选取，则是由五位凤主的比试得出。每次的比试，被称作五凤之争。

　　朱雀主顾烨，是凤凰山第六代凤主之首。

　　小尤穿着一身淡青色的整洁衣衫，头上是陆茵早晨为她新梳的发髻，人模人样地立在众人之间。她不动声色地仔细打量着这些未曾见过的面孔，只觉好奇得很。

　　凤凰山的衣袍比较宽大，领口，衣袖都以金线绣着凤凰的花纹，显得雍容华贵。

　　小尤的目光在凤凰山的弟子之列中停留，发觉其中有一个人却不是穿着凤凰华服。

　　小尤细细打量起这个人起来。

　　他身穿浅绿罗衣，头发高高束成一个马尾，额角散落着几根碎发。棱角分明的脸上，五官端正。一双桃花眼下，是微挺的鼻梁，薄薄的唇紧紧抿着。他垂下眼睑，面无表情时，显得有一丝倨傲，抬眼时，嘴角会微微弯起，带着玩味。

　　他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他，眼神偏了过来。

　　眼前所见，如新月清晕，如花树堆雪，一张脸说不尽的清雅脱俗。

　　顾钧冲小尤浅浅一笑，一双眼睛蓄满了笑意，弯成了柔和的弧度，嘴角更加上扬，平添了几分不羁与洒脱。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衣衫，又指了指小尤的衣衫，似在说，“你看，巧不巧，我们的衣服颜色一样。”

　　纵观人群，果真就他们二人穿得衣服颜色类似。

　　要是刚刚小尤还觉得他可能不是在冲自己笑，现在却是百分之百的确定了。她一瞬间愣在原地，瓷白的脸颊上漾起一丝薄红，显得娇俏可爱。

　　顾钧笑意更深了，眼神不再落在旁处，只盯着小尤看。

　　小尤却不再看他，低头绞弄起自己的衣带。

　　风莱阁在九离殿设宴招待凤凰山众人。宴席上一派和气，其乐融融。

　　几番客套之后，凤凰山表明来意，欲结盟交好。如果可以，愿意以结亲的方式来维系两派关系。

　　齐恒宇仔细一揣摩，现今修真界动荡不安，结盟的确有助于巩固门派地位，只是风莱多男弟子，女弟子少之又少。

　　倒没有合适的人选。

　　不过竟然让五凤主之首朱雀主顾烨主动提出来求亲的，恐怕是——

　　齐恒宇的目光落在正在低头专心致志剥葡萄皮的小尤身上。

　　陆茵将目光投向朱雀凤主夫人葭摇。

　　齐樟低头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仰头喝了一口，咂摸着舌尖的醇味。他想着这风莱山第一个为踏破门槛而作出贡献的恐怕就是朱雀凤主顾烨的公子顾钧吧！

　　顾钧从自己的坐席中起身，走向大殿中央，行了一礼，“晚辈顾钧，见过齐伯父。此来贵派，愿与贵派千金齐尤定下婚契之约，欲结秦晋之好。”

　　小尤手中刚刚剥好葡萄皮的一颗水晶葡萄一个不留神，从手中飞掉，直愣愣地落到了附近齐柘的桌子上。

　　齐柘原是最细心的，此刻却没注意到。

　　陆茵客套礼貌地笑笑，“顾公子一表人才，确是良配。只是小女今年才十二岁，年纪尚小，还未考虑婚嫁之事。况且我也还有私心，想多留她在身边几年。婚约之事，等孩子大了再谈。”

　　凤凰山朱雀凤主夫人葭摇开口，“结盟交好之意实为首要，定亲之事只是想喜上添喜。既如此，日后再议。”

　　齐恒宇适时接道，“确是此理。往后吾两派便可互相来往，交流切磋武艺，再好不过。”

　　“正是正是。”朱雀凤主点头称是。

　　齐柘这时注意到飞落在桌上的葡萄，笑了笑，伸手将自己桌上的一串葡萄细细剥了皮，盛在碟中，递给了一旁的小尤。

　　小尤手里的橘子已经被她剥了皮，却仍是不吃，专心致志地剔着上面的白筋，每一丝每一毫都不放过。

　　突然被身旁的齐柘拍了拍，倒吓得她一个激灵，猛一抬头，竟直接撞上了对面顾均的目光。

　　自己竟不知他何时回到了座位上。

　　“小尤？”齐柘道。

　　“啊……哦。”小尤连忙接过齐柘手中的碟子。

　　齐柘往小尤那边偏了偏，“我记得你不爱吃橘子，今日怎么吃上了？”

　　“偶尔吃一吃也是好的。”

　　小尤将一瓣橘子放到嘴巴里，顿时被酸得皱起了眉头。

　　齐柘只觉好笑，将小尤手中的橘子拿过来，“我近日想吃橘子想吃得紧，给我行么？”

　　小尤直点头，被酸得说不出话。

　　宴席结束，小尤逃了出来。她最烦这种场合，吃饭都吃得不尽兴，外加那些大人的讲话莫名其妙的，不正常的很。

　　她随意找了一棵树，轻盈一跃，就落到了一个粗壮的枝干上。她躺倒，将手帕展开铺在脸上，挡住了阳光。

　　刚刚没眯一会儿，就感觉一阵微风而过，径直拿走了她的手帕。

　　小尤心想大哥哥又来这套，心里顿时鼓了气，正要发作，岂料一睁眼，只见来人跟她差不多的青衫，竟是刚刚那位顾公子。

　　顾钧看了看他手里的手帕，冲她盈盈一笑。

　　“是你？”

　　“是在下。刚刚在席上没有说清楚，鄙人顾钧，未及弱冠就表字瑾瑜，怀瑾握瑜的瑾瑜，你可认得，小妹妹？”

　　小尤本是半躺，此刻迅速站立起来，将散乱的发丝理了理，他的一番话听得云里雾里，但仍是理直气壮，“我又不是无知小儿，怎会不知？你怎么在这里？”

　　“看这里有个小妹妹，怕树太高她一不小心摔下来，就过来看一看。”

　　“别一口一个小妹妹的，我有名字，我叫齐尤。尤是那个……”

　　顾钧打断道，“是那个有‘美好’之意的‘尤’，我名字里的‘瑾瑜’是指美好的品质，巧了，我俩的名字有异曲同工之妙。”

　　顾钧本想拿一把破折扇出来摇一摇，岂料出门着急，竟忘带了，手里只有刚刚拿过来的素白手帕。

　　小尤只觉得他一副文绉绉的样子有点像二哥哥齐柘，可是举手投足之间，又全然没有二哥哥儒雅的气质，倒像是一直在跟她玩闹。

　　“这有什么巧的，名字都是父母取的，撞上差不多的只能是父母的意思撞上了罢了！”

　　顾钧被她这一番话弄得想笑，道，“说得不错，不过今日我俩初次见面，就穿了差不多颜色的衣服，总不会你的衣服也是你母亲亲自给你挑的，又亲自给你披上？”

　　这人到底是什么意思，拿她寻开心吗？

　　小尤不想与他多言语，“你说来说去到底什么意思？”

　　顾钧倒似乎更来了兴致，“没什么，初次见姑娘，想与姑娘多说几句话。”

　　“我不想与你多说话，见你也不欢喜，至于什么有缘的什么我才不管。”小尤径直从树上跃下，打算离开。

　　几片落叶刚刚被她落下的动静激起，又缓缓落下。

　　顾钧的声音自身后树上传来，“你差点成了我未过门的妻子，怎么算没有缘分呢？”

　　顾钧轻功甚好，也从树上一跃而下，没有丝毫声响。

　　顾钧自以为自己这番话说得不错，想来他平生第一次撩人既然有这等水准，他不禁在心里为自己抚掌叫好，话本子没少看。

　　可是他哪曾知道，自己这个近似未婚妻的孩子，年纪尚小，丝毫不懂得任何男女之间的事情。她只当他一直在诱骗她，好把她从自己的父母哥哥身边骗走，霎时就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

　　于是她道，“我才不会给你这个叫什么瑾瑜的人当妻子。”

　　顾钧一个人在风中零落。

　　他想了又想，自己并没有哪句话说错了呀？全都按照话本上的正常套路。而且她明明看见他脸还红了，这不是害羞的表现吗？

　　其实顾钧哪里知道，一开始他朝小尤指了指衣服，小尤初以为他的确是在指颜色相似。可是顾钧一直盯着她看，她便以为自己的衣服哪里穿错了，便低头四处看，发现原是自己的衣带忘记系成母亲叮嘱的蝴蝶结的样式。于是她便低头绞弄，蝴蝶结怎么系她不熟悉，竟活生生地系了个死结。

　　她正内心郁闷，却发现顾钧还在看自己，只当他是在嘲笑自己，心里就默默地给他记上仇恨的几笔。后来又公然得知他要把她从父母身边带走，心里真是又生气又伤心，只把他当做自己最讨厌的橘子，于是就开始对橘子做了“活剥生吞”的行为。

　　结果就是被酸了一嘴的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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