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霁

　　小尤的婚期是在下个月十五，是个顶好的日子。

　　修真界虽是修仙，但是嫁娶习俗都与民间一样。按照规定，她与顾钧在婚期前是不能见面的。

　　以往顾钧每日在凤凰山忙完之后，就会来百草药谷或者风莱山找她。

　　大多数时候，小尤都是在百草药谷的，一方面是陪陪吴医师，另一方面小尤也更喜欢这个地方。

　　满山的药草，还有一些不知名的野花，空气中清新的花草气味，是与别处不同的。

　　可是原因不仅仅只是这一点，原来在百草药谷待的那段时间，是顾钧日日夜夜陪着她的。

　　她和顾钧原本相隔两地，平常见面也就说说话，可是在百草药谷的时候，小尤与顾钧朝夕相处，也是在那时候真正喜欢上了顾钧这个人。

　　顾钧跟她在一块一直喜欢玩玩闹闹，没个正经，可是做起事情来，却是极为认真的。他研究药草的时候，习读医书之时，都是紧紧抿着唇，露出好看的下颌线，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某个地方。

　　小尤来找顾钧的时候，有时候会站在窗外看着里面的人出了神。

　　夏夜在廊下纳凉的时候，顾钧会搬来一个艾香炉子，这样可以驱逐蚊虫。

　　小尤靠着椅子和顾钧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时，顾钧会拿着蒲扇给小尤摇啊摇，一点点的凉意总会让小尤幸福地眯了眯眼。

　　小尤会问顾钧为何会懂这些家常物事，毕竟这些事情看着不像一个自小学习法术的修士之人会干的事情。顾钧便说自己常年走访民间，自然都是民间各处的普通之人告诉他的。

　　小尤不知为何，就觉得心里很欢快。那时候便想，这样一个人如果一直在他身边就好了。

　　最幸运的便是，他喜欢她，在她还没注意到的时候，就已经很喜欢了。

　　小尤想着想着就笑了，怀里堆着的物品都是顾钧送给她的大大小小的玩意儿，每一件小尤都细细地安放着。

　　小尤觉得顾钧对自己太好，她也要对他好。本来想自己编个剑谱送给他，在小尤眼里，自己编的剑谱意义非凡，是极为贵重的东西。

　　结果叶蕊尽及时拦住了小尤，道：“喜欢一个人，自然是得多注意对方喜欢什么，而不是拿自己的喜好去衡量他。”

　　叶蕊尽知小尤聪明，点到即止。

　　小尤想了又想，便叫人送了好多布匹过来，打算给顾钧做几件衣裳。下个月十五的婚期，小尤怕来不及，便早晚都闷在屋子里做，黑眼圈都重了。

　　几身衣裳肯定是不够的，小尤又亲手缝制了几条衣带。衣裳和衣带都收拾妥当之后，小尤还嫌不够，可是顾钧什么都有，寻常的物件肯定是落了俗套的。

　　小尤便把自己和顾钧自相识以来到如今的所有记忆都回顾了一遍，听着风莱山潺潺的水声，嘴角微微扬起。

　　大婚前几日，小尤才总算忙好，满意地把那个物件装在了一个大木盒子里。

　　隔着木盒子听里面的动静，小尤心里的雀跃一股脑地全都涌上了眉梢。

　　大婚那日，叶蕊尽给小尤梳头发，说着吉祥话，小尤脸上覆上薄薄的嫣红，像是染上了天边的云霞。

　　大红喜帕盖在小尤的发顶，小尤微微低着头，周围都是铺天盖地的红色，心里生出一阵眩晕的喜悦感。

　　叶蕊尽扶着小尤到了外面，齐樟看了一眼，道：“我妹妹还是让那顾家小子讨了去！”

　　语气里掺杂着极为复杂的情绪，小尤知道齐樟心里肯定比较酸涩，抬起喜帕，对着齐樟笑了笑，握了握他的手。齐樟拍了拍小尤的肩，挥了挥手。

　　小尤的喜帕还未放下，天边就下起了花瓣雨，铺天盖地的花瓣瞬间落了小尤满身。

　　云端之上，先是被一片极为艳丽的红色所覆盖，红色自天边坠下，在小尤眼前的两边坠下。

　　竟是一对对联。
　　“上联：秋水银堂鸳鸯比翼，下联：天风玉宇鸾凤和声。”
　　对联的中间，是一座木桥，两边并不是开着野花，藤蔓青萝之间，具是百合花，香气清淡，惹人怜爱。
　　木桥从天边缓缓坠下，落到小尤跟前。

　　这时候先是一阵凤鸣，青鸾自天边飞来，在风莱山上方盘旋。
　　再是蘅絮的龙吟声为和，小尤琢磨着意思，感觉倒像是“龙凤呈祥”之意？

　　蘅絮和青鸾嘴上都叼着红绸，红绸遮住了视线，一阵风袭起，两边的红绸都散开，小尤便和远处那人遥遥对望。

　　这时候红绸彻底散开，小尤先是听到了一阵唢呐声，喜悦声阵阵。之后便看到那木桥之上，顾钧身穿大红喜服，骑在一匹马上，瞧着小尤。

　　顾钧行在木桥上还没过来之时，便一眼寻到了小尤，心里狠狠地一震，嘴角的弧度就没压下来过。

　　小尤被顾钧这视线弄得极为不好意思，连忙把喜帕放下，作端庄状。

　　顾钧下马，从木桥上快步而来，全身上下都是百合花的清冽香气。

　　顾钧对着齐樟和叶蕊尽行了一礼，便要来牵小尤的手。

　　小尤本来正低头懵懵的，突然就被这么轻轻一握，便知道顾钧站在了她旁边，幸好有喜帕作遮掩，心门是狠狠地一撞，也不知面上会是什么样。

　　偏顾钧还死不正经，隔着喜帕附在小尤耳边道：“好看得紧。”

　　小尤不知道该说什么，便什么都不说，回握了顾钧的手。顾钧把她的手握得更紧。

　　赤冶树已经生了红豆，格外应景。

　　三位老凤主站在赤冶树下，各拿着一根树枝，对着迎面走来的小尤和顾钧点了点枝，异口同声道：“永结同心，百年好合。”说毕，便退到一边。

　　小尤和顾钧双双跪在赤冶树下，行了礼。
　　起身后，顾钧问：“可累？”
　　小尤道：“早早就起床梳妆，到现在可都没吃一口东西。”
　　顾钧笑了，早就料到般，从怀里掏了掏，是几枚果子。他趁人不注意，连忙塞到小尤的手里，道：“待会儿在轿子上吃。”
　　隔着喜帕，小尤笑了。顾钧也笑。

　　两边的宾客众多，各自说着吉祥话。
　　有一位老人道：“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老夫活了这么久，就没见到这么配的。”

　　叶蕊尽往小尤那边看了一眼，便知道两人在悄悄地干什么，无声发笑。
　　叶蕊尽道：“小妹原是最不喜欢大红色，今日一见，谁看都移步开眼。”
　　齐樟道：“你没看顾钧从头到尾一直盯着她看吗？那眼神……啧啧啧……多大的人了还差点摔一跤！”

　　叶蕊尽知道，齐樟就这么一个妹妹，现在嫁了，心里多多少少便有些不舒服，打趣道：“你与我成亲之时还磕到了头呢，可别笑别人了。”
　　齐樟但笑不语。
　　叶蕊尽只道是一句话把齐樟噎住了，哪知道齐樟突然俯身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叶蕊尽的脸上也起了一层薄红。
　　叶蕊尽之前就听小尤说过齐樟的一些小捉弄，先前还不想，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小尤被顾钧扶着入了花轿，本来轿帘就要被合上，小尤的喜帕倏地被掀开，顾钧一手扣住小尤的后脑勺，就俯身在小尤唇角印上一吻，极快地道：“太喜欢你了。”

　　小尤还没反应过来，顾钧就把轿帘放下，出去了。
　　小尤用手指触了触唇角，有些发愣，心里又是一阵喜悦。
　　那一身大红喜袍穿在顾钧身上，俊朗非凡，小尤初看之时，也是晃了神，好久都没反应过来。
　　这一路本来很长，可是不知为何竟行得如此之快。

　　喜宴设在凤凰山的朱雀峰上，小尤和顾钧熟识的人都来了。
　　丁郎中在人群之中，眼里泛着莹莹泪花，欣慰地笑了。
　　应连昱潇之邀，莆泽村也来了一批人，宴席之上好不热闹。

　　小尤坐在顾钧大殿里的床上，也不把喜帕摘了，心里有些激动和兴奋。她在等顾钧过来，亲自给她摘喜帕。

　　喜宴也是喝喝酒热闹热闹，顾钧惯会打发人，小尤在屋里没等多久，就传来推门声。

　　小尤隔着红喜帕看去，那一截红色的衣角，一点一点朝小尤靠近。
　　小尤心里无端一紧。

　　喜帕并未被顾钧掀开，小尤一惊，以为顾钧可能需要一个缓冲的时间，哪知下一刻小尤就明显感觉到喜帕一动，顾钧竟是从喜帕下面钻了进来。

　　两人额抵着额，都笑看着对方。
　　顾钧声音低沉，“等了好久了。”
　　小尤正要回答，顾钧又道：“很好看。”
　　小尤红着脸，也不知道是这喜帕映的，还是本身就脸红，低低道：“你也好看。”

　　顾钧一只手把小尤紧紧揽着，另一只手将喜帕拿掉，细看着小尤，小尤眼里只他一人，似是要碎掉了满目星光。

　　顾钧呆看了一会儿，又吻了上去。
　　小尤道：“还没喝交杯酒呢？”
　　顾钧轻笑，指尖一抬，桌上的两盏交杯酒就移到手中，自己仰头都喝了，就贴着小尤的唇给她灌下。
　　过了一会儿道：“交杯酒也可这么喝的。”
　　顾钧指尖再是一抬，小尤头上的发冠什么的都被摘了去。
　　顾钧给小尤揉了揉额头，问：“东西都吃了吗？”
　　小尤点头。
　　顾钧笑道：“我也吃了。”
　　两人不知为何又是一笑，都呆呆看着对方。
　　顾钧眼里浮上一层说不透的笑意，“那……”

　　小尤将顾钧推开，“我还有一样东西药给你。”
　　顾钧道：“什么东西？”
　　小尤将木箱子翻开，将里面的东西取出。
　　顾钧一怔。

　　那是一个小型的水车。
　　水车下面是一个小池子，也不知道小尤是如何费的心思，水车就在这池子里滚滚而动。
　　顾钧听着这叮叮当当的水声，心里软成了一片。
　　她又是如何知道，他喜欢听风莱山上潺潺的流水声呢？

　　顾钧走到小尤身边，就把她打横抱在怀里，使劲在她脸上蹭了蹭，“你怎么这么讨人喜欢呢？”
　　“因为我喜欢你呀！”小尤道。
　　顾钧定定地看着小尤，“再说一遍。”
　　“我喜欢你，顾钧。”
　　顾钧道：“我也喜欢你，我的小尤。”
　　顾钧大步一跨就朝床边迈去，小尤知道他要干什么，埋下了头。
　　顾钧注意到她的举动，声音明显沉了几分，道：“我会很轻的。”
　　顾钧在小尤发间又是一吻，就抬手帮小尤把绑着的发丝一解，瀑天青丝坠下……

　　床帷之间，自是一番翻云覆雨，不在话下。

　　第二日天还未亮之时，小尤翻了一个身，身上不着一丝丝棉，就紧紧贴着顾钧，呼出的气息喷在顾钧身上，痒痒的。

　　顾钧被她弄醒了，便呆呆看了小尤一会儿，在她额角亲了又亲，又把小尤往里带了带。

　　他动作极为轻柔，小尤却还是迷迷糊糊醒了，咕哝道：“想洗澡。”

　　顾钧看了看外面的天，道：“你等我一下。”

　　顾钧在箱子里翻了翻，就翻到了小尤给他做的衣袍，心里顿生一股暖意。

　　顾钧披上衣服后，片刻就回来了，拿着自己的一件外袍给小尤裹着，把她抱到了自己屋子后殿的温泉池旁。

　　顾钧自己先试了试水温，再讲小尤披着的外袍摘下，轻轻地抱着她下了池子。

　　小尤困劲上来，就由着顾钧摆弄。

　　昨夜屋里暗，顾钧倒是没怎么看清。这下借着一点灯光，将小尤全身上下看了个够。

　　小尤迷迷糊糊的眼睛睁开了，顾钧已经自脸上，一路蜿蜒往下，在她身上轻轻吻着。

　　之后便是阵阵水浪翻腾，池子里的涟漪一圈圈荡开，隐隐地生了一丝缱绻之意。

　　待天光大亮，顾钧将小尤身上的痕迹擦干，又将她重新抱回了床上。

　　等外面鸟雀声都起了，清晨的第一缕曙光照进了屋内，小尤才悠悠转醒。

　　昨晚的画面在小尤脑子里回放，小尤身子一僵，极为不好意思地埋了埋脑袋，想找个床缝钻。

　　顾钧却是一眼看出来了小尤的想法，笑了笑，什么都不说。

　　小尤更为羞涩，往床里面挪了挪。

　　顾钧却是一把将小尤捞回来，又按在自己怀里。

　　顾钧听到被窝里传来一阵闷闷的声音：“以后一直都这样吗？”

　　“一直这样。”顾钧道。

　　长风贴着窗沿散入，夹杂着花草果子香，风在桌上的小水车周围打着圈，水声淙淙，余生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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