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魔尊的血奶大的

　　夜凉如水，司如晨背上自己的小包袱，提了一盏破旧的红纸灯笼穿梭在廊庑下。

　　四周静悄悄的，司如晨走过一扇又一扇角门，往常熟悉的路此刻不知为何，好像无限拉长了似的。

　　当司如晨第三次走到西厢房的院门前，她后知后觉的开始害怕，莫不是遇上鬼打墙了？

　　四周一片浓黑，司如晨竖着耳朵听，安静的连虫鸣声都没有。

　　廊下的琉璃灯本该在天黑之后点上，司如晨记得晚宴时分她去找司庆安的时候，院里各处的灯都是点上的，此刻整座司府放眼望去，竟是一片云山雾罩，犹如黑洞洞的鬼域。

　　司如晨紧张的头发发麻，她前几日才经历过袭击事件，对于危险有一种本能的感知。脚下步伐开始加快，一阵快过一阵，到最后她已然开始小跑起来。竹竿下的破灯笼晃晃悠悠，一阵凉风吹来，司如晨瞪大眼祈求：“不不不，不要灭！”

　　话音未落，黄豆大小的烛火扑闪了几下之后熄灭，司如晨彻底陷入黑暗之中。

　　人在黑暗之中，五感就会特别的敏锐。司如晨只听见自己的心跳之声震耳欲聋，她强自镇定了一会儿，还是飞快地甩了灯笼，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喘着气，在黑暗中摸索。然而没走几步，只见几团幽蓝色的鬼火在空中炸开，电光火石之间，司如晨见到了向她扑来的骷髅。

　　那真真是一具骷髅，红粉色的碎肉挂在脸上，黑洞洞的窟窿眼里挂着一只眼球。在它的四周，无数圆黑色的气流漩涡盘旋着，每一个漩涡中心都是一张面具。

　　司如晨看清楚了，那每一张面具都是——司如月。

　　微笑的司如月，面无表情的司如月，蹙眉的司如月，哭泣的司如月，面容扭曲的司如月……千姿百态，组成活生生的司如月。

　　数丈之外，杜兆陵看到前方呆若木鸡的少女，心下一惊，他明明布了结界，她是怎么进来的？！

　　眼见骷髅妖朝少女伸出鬼爪，杜兆陵长眉一蹙，手上飞速结印。

　　“啊啊啊啊啊啊啊！”只听得一声高亢的尖叫声响起。

　　杜兆陵眼神一暗，坏了，她乍见妖物，说不定要吓得魂魄离体。

　　司如晨一边尖叫一边呼气，忽然“嘭”的一拳挥了出去，那一拳正中骷髅的面颊，巨大的震力之下，骷髅眼中那颗眼球被弹飞了。

　　杜兆陵：“……”

　　司如晨一拳打飞了骷髅，像只受惊的兔子一般掉头就跑，杜兆陵不知为何，嘴角竟不受控制的向上勾起。

　　她让他想起他小师妹，当初的小师妹也是咋咋呼呼的，及笄之后反而沉稳了，这小姑娘却有几分小师妹当初的模样。

　　那骷髅见自己居然被一个人族小姑娘暴打，浑身颤抖，每一个漩涡里的司如月顿时面容扭曲，异口同声地怒喝道：“找死！”

　　司如晨在黑暗中奔跑，跑了数尺之后就因为太黑而撞到了墙上，眼见那骷髅恶狠狠地扑来，司如晨顾不得脑门的疼痛，惊慌地瞪大双眼，远处一道光箭忽然疾射而来，正中那骷髅眉心处。

　　“嘎嘎”的骨头碎裂之声传来，那妖怪全身骨骼龟裂一般，碎裂的纹路顷刻间布满全身，耀眼的光芒从它身上发出，那司如月的众多面孔也跟着一并破裂开来，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

　　“我的脸……”

　　比起即将覆灭的痛苦，它心疼的反而是司如月的脸。

　　远处的杜兆陵面色如常，修长的手指间多了一枚银光符咒。

　　“灭！”杜兆陵一声冷喝，那符咒在半空中旋开，幻化成无数个符咒，刹那间将骷髅妖怪包围起来。

　　司如晨藏在廊柱后头，眼见那骷髅身上光芒越来越盛，一阵巨响之后，整个骷髅炸裂开来。

　　黑暗瞬间被驱散，司如晨愣愣的看着廊下的琉璃灯明亮如星火，耳旁还隐约有人的叫唤，叫唤着“小姐”“女儿，我的女儿”之类的……

　　经历过方才的恐怖一幕，她又回到了正常的司府。

　　杜兆陵走到少女面前，玄色的眼珠映着琉璃灯火，将他一惯冷清的脸照的温如暖玉。

　　“你刚刚，很勇敢。”他出声鼓励，在青芒山的时候，多少同门艰苦修炼，就为搏他一声肯定。就好比当初小师妹一口气破了玄门十二天地，出关口的时候，听到他一句赞叹，整个人兴奋的眼睛都亮了。

　　少女听他清浅的声音，呆滞地抬头打量他，那双杏仁般的大眼睛眨了两眨，忽然，几滴豆大的眼泪珠子掉了下来。

　　“……”

　　杜兆陵听她啜泣，整个身子都僵硬了，青芒山历来秉持艰苦作风，习惯再苦再累再恐惧，也绝不掉泪，男女都是如此。修仙之道何其漫漫，成仙之路任重道远，每一人都尽心竭力的摒除“人”这个物种的弱点。说白了，他这么多年就没见过女孩子掉眼泪的。当下手足无措，像个木头般站在原地。

　　司如晨也不想在一个陌生人面前丢人，可有时候越不想哭越要哭，真是又气又恼。

　　司如晨哭的打嗝，颤巍巍的向他伸手，杜兆陵不明所以，司如晨道：“扶，嗝，扶我一把，我腿软……”

　　“……”杜兆陵伸手将她扶起，司如晨还没调整好气息，就见廊庑尽头的角门处，司庆安带着一大帮仆从风风火火地赶来。

　　“真人！”司庆安恭顺的唤了一声杜兆陵，见到司如晨在场，当即拧了眉毛训斥：“你怎的再此？”

　　杜兆陵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眉，司如晨擦了擦眼泪，没说话。后头厢房的门被打开，顾曦云满脸是泪地哭喊道：“老爷，你快来看看女儿，如月昏过去了，怎么叫都叫不醒。”

　　司庆安这才急吼吼的转身要走，杜兆陵道：“司大人，令嫒只是暂时昏迷，没什么要紧。”

　　司庆安忙止住脚步，问道：“真人，我儿为何好端端的昏迷了？”他说话间注意到廊下那大片的骨灰，两只眼睛瞬间瞪圆了，一众仆从看到了，一时间都忘了做下人的规矩，彼此窃窃私语起来。

　　杜兆陵步下结界捉妖，一来是不想打草惊蛇，惊动那骷髅，二来就是担心在人族之间引起恐慌，当下出声安抚：“大家不用惊慌，附身在司大小姐身上的妖怪已被我收服，这片骨灰便是妖怪覆灭后的证据。”

　　司庆安面色灰白，一时间惊到说不出话来。在场众人面面相觑，脸色一时间变化多端。司如月日常知书达礼，口碑甚好，谁都没有想到，她居然被妖物附身了。

　　但要说妖物附身后的司如月，当真是一点破绽都没有？

　　顾曦云站在门口，眼神忽明忽暗。青锁在她一旁，欲言又止，嘴皮子刚一动，就被顾曦云凌厉的眼神刺了过去，瞬间吓得一个哆嗦，闭上了嘴巴。

　　顾曦云朝杜兆陵笑了笑，不同于早先谄媚的笑颜，此刻多了几分试探与凌厉：“真人方才所言可是事实？我瞧真人身边站着的是三丫头，离那堆骨灰最近的人也是三丫头，真人确定，此妖物附身的，是我的大女儿而不是三女儿吗？”

　　司如晨猛地抬头，她这一番话叫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司如晨身上，每个人的眼神都有一丝恐惧，一丝厌恶，几分探究。

　　作为司府的嫡小姐，倘若传出被妖怪附身的消息，此后定会被人视为不祥之人。司府这样的门楣，司如月以后要嫁的人定然是人中龙凤，所以，这件事关乎到她的名声，甚至，关系到她的未来。

　　杜兆陵看在眼里，心中了然，恐怕这司如月古怪之处早已显现，这位夫人爱女心切，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他长眉微微蹙起，眼睛看向司如晨。少女微微垂着头，乌黑的头发散落在脸庞，只露出白皙尖细的下巴，不知在想些什么。她还穿着白日那身浸过雨水的旧衣，衣裳自然风干，皱巴巴的缠在身上，衬得她更加纤瘦。

　　这一刻杜兆陵忽然明白，她那时为何不肯相信老嬷嬷即将去世。大约是因为，老嬷嬷不在了，就再也没有人在意她了。

　　杜兆陵莫名觉得胸闷。他冷冷的唇抿成一条线，顾曦云和杜兆陵对视一眼，见到对方眼里的凌厉冰冷之色，心下颤了颤，后背当即生了冷汗。却是不肯退缩，为了女儿，她怎么也要拼上一拼。

　　杜兆陵薄唇轻启，正要替司如晨正名，却听到少女淡然的声音响起。

　　“是我。”

　　杜兆陵一愣，少女已经抬了头，面色淡然如水，她甚至冲众人莞尔一笑，露出了脸颊边的小梨涡。

　　“被妖怪附身的人，是我。方才多亏真人替我驱妖，若不是他来了，想必这府上的人都要被我打死的。”司如晨淡淡道，司庆安不知发生了什么，惊诧道：“这是何意？”

　　朱管家适时的走了上来汇报情况，“方才下人禀报，三小姐把福安打的半死，现下人还昏着……”

　　众人大惊，再瞧她身无二两肉，别说打人，杀只鸡都费劲的模样，若说她不是被妖怪附身，谁信？

　　真相大白，一时间众人看她的眼神更是嫌弃的直白。唯有顾曦云，看司如晨的眼神十分复杂。

　　司如晨手指抠着廊柱上的红漆，对着司庆安道：“爹爹……”

　　司庆安咽了咽口水，脸上带着防备：“你还待在这里作甚？招邪纳秽，你……”

　　司如晨站起来，司庆安忙后退几步，司如晨道：“女儿自知不祥，不配做司家人，还请爹爹在族谱上去了女儿的名字，女儿今日便离开司府，以后永世不再进司府大门。”

　　少女黑白分明的眸子此刻是异样的平静，司庆安皱了皱眉，半晌后道一句：“也罢，就随你。”他匆匆往司如月的厢房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朱管事，从账房支点银子给她。”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司如晨笑了笑，“谢谢了，司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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