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柳

　　大同廿七年。
　　一转眼四年过去了，这一年柳月朗十八了。在这四年间，浓灿的生意倒是意外的很好。得益于月朗的悉心经营也好，或是浓灿铺子里的香品永远都是品味不俗却价格亲民也好，总之是得到了大众的大力追捧。
　　有时候因为香料的短缺，一些香粉香囊只能做到有限的数量供应，反而是让市面上的香客抢的是不亦乐乎，谁要是能抢得到浓灿铺子里的限量版，也是件让邻里间都十分羡慕的事情呢。
　　而柳月朗也因这间铺子赚了不少银两，虽说也没达到大富大贵的程度，但是让他的日子过的十分滋润却也是够的，甚至他还经常会拿出些闲钱贴补家用孝敬父母亲，虽然柳府这种世家也根本不差他那点碎银，他上交的那些银两也悉数都被他父亲送到银莊存了起来，但这也是一份浓厚的心意，柳父柳母，包括柳月朗本人对这样的日子都十分的满足。
　　这四年间，浓灿的收益颇丰，倒是便宜了柳月希和秦岳。
　　柳月希虽然是一名朝廷小官，却是俸禄有限，平日里都还不够他自己花销的。万一有个什么急事需要格外开销的，他便会跑来找月朗支银子。月朗一向大方，银两充裕的时候也就随手给了。倒是秦岳每次都要逼逼他，
　　“哎哎哎柳子谦你还要不要脸，好歹你也是柳家大少，自己也在朝中当差，你总没事儿来我们这里讨钱，像话吗像话吗？”
　　“滚，有你什么事儿？月朗都没说什么你倒是有资格在这里叫唤？说的跟你好到哪里去一样，天天游手好闲不干点正经事儿，我弟弟还得给你发工钱，要说这不要脸，我们两倒底是谁更不要脸？”

　　其实柳月希说的真的没错。这四年要说最滋润的还真的就是这秦岳了。以前是在市井间游手好闲，现在是在这香铺里游手好闲，一天天干活干的稀松平常，月例倒是一分不少拿，也多了个出门的理由。他老子以前总骂他不务正业还天天往外跑，花钱跟流水似的。现在有了这份闲差，倒是堵住了他老子娘责难的嘴，
　　“我往外跑我那是得去做工呀？柳月朗那小孩子懂得个什么经营，还不是得我去搭把手？再说了，人家例银一分钱没少发给我，我干的也都是正经营生呀！当官我不是那块料，现在这样就挺好，你们就别管我了！”
　　一句话堵住了三条路，一不当官二要花钱三还是要出门闲逛，一副无赖相，这还能说他什么呢？算了，随他去吧。
　　所以这四年，秦岳便冠冕堂皇的打着个做工的名义，实则公然偷懒耍混当臭无赖，整日里把柳月朗气的是胸闷头疼的，日渐消瘦，他自己倒是养尊处优的还胖了。
　　只怪柳月朗把他养的太好了。

　　柳月希今年二十有二了，老大不小。之前家里帮他相了好几门亲事，一概都被他拒绝了，说是没空成家，也没这个心思。可是再怎么着，柳家长子也不可能一辈子打光棍吧？传宗接代的任务总是要他先来做出表率的吧？于是迫于家庭的压力，柳月希不得不看着一波又一波上门作媒的媒婆，表情是一脸的心累。
　　要说缘份这东西还真的是挺奇妙的。该来的时候真是挡也挡不住。一日柳月希正在城中巡视，忽然听见一妇人大喊抓贼，于是他便大喝一声，
　　“大胆毛贼，哪里逃！”便飞身上前追那个毛贼去了。
　　谁知那小毛贼腿脚飞快，又是个惯犯，对这处的地形早已十分熟悉，于是他东拐西窜的，没一会儿的功夫便不见了踪影。柳月希追到了一处胡同口，前瞅着这贼拐到了这里却不知去向，他站在胡同口看着七拐八绕的复杂地形，一时之间没了主意，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追去。
　　正当他踌躇之际，忽然听见胡同前方有人扭打起来，其中一人还连连求饶，大喊“奶奶饶命，下手轻些！”
　　因胡同地形复杂，柳月希看不到前方具体情形，便寻着声音找了过去。待到走到近前，看清了当时的场面，一向严肃的柳月希差点当场笑喷了出来——只见那小贼被人摁在地上打了个稀巴烂，而一黑衣女子正一脚踩在这贼身上任他哎哟哎哟喊的那叫一个惨，一只手正拿着这贼刚刚偷的钱袋，一边嘴里还在骂骂咧咧，
　　“个王八蛋，有手有脚做点什么不好，非要出来偷窍，要是这双手闲来无用，不如剁了喂狗正好！”
　　柳月希憋住了笑，走上前来抱拳施礼道，
　　“多谢这位姑娘侠肝义胆出手相助，这人交由我便是，我自会将人带到衙门里去由官府审理处置，钱袋我也会代为转交给失主，多谢了。”
　　那黑衣女子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不客气的问道，“你又是谁？看你的官服，不是衙役吧？”
　　柳月希又抱拳应道，“在下是武校尉，因刚刚正在巡城，听到有人大喊捉贼便追了过来，没想到倒是被姑娘捷足先登捉了这贼，倒是帮了在下大忙了。”
　　这黑衣女子听完便放下心来，于是将脚底下踩着的人拎着后脖领子就给拽了起来，厉色警告道，
　　“再有一次，剁了你丫的手！滚！”说完便将人推给了柳月希。
　　柳月希将那人抓住后便问道，“敢问姑娘尊姓大名？来日在下也好登门道谢。”
　　那黑衣女子闻言定住了前行的脚步，回头又打量了一眼柳月希，说道，“好说，谢就不必了，只是你们这群当官差的能不能给点力，别那么一天天的跟没用的废物似的。你姐姐我叫秦丹阳，记住喽~”
　　说完拍了拍巴掌，扬长而去，留下柳月希在原地一脸迷惑，秦丹阳，秦丹阳，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是在哪里听到过呢？他正愣在原地脑回路千回百转的想呢，后面呼啦啦的跑过来一堆人，正是他的随从。
　　“哎哟柳大人您跑的可真快，我们追都追不上”，
　　“是啊，好容易找到您了，这就是那个偷东西的贼吧？还是柳大人威猛，一下子就抓到了”，
　　柳月希回过神来，把手里的人往来人身上一丢，说道，“去去，别拍马屁了，平时让你们好好训练你们不听，追个毛贼都还没我腿脚快，一群废物！去，把人押到衙门去，该怎么罚怎么罚，这钱袋记得还给刚刚被偷的那妇人，回吧都。”
　　“哎是是”，下面的人怂了吧唧的回答道，一群人便一起往外面走去。

　　到了晚间，柳月希办完差也无甚事做，便跑到浓灿来晃上一晃。
　　进了门，柳月朗照例在柜台前忙的不可开交，秦岳照例在一旁剔牙抠脚，闲的要死。
　　柳月希走进来招呼也没打，上前对着秦岳就是一脚，
　　“滚起来，你没看见我弟在那忙的跟什么似的，你倒好，赖皮狗一样歪在这里，不帮忙就算了，还净添堵。”
　　秦岳无赖的转了个身翻下椅子来，软脚蟹一样站都不会好好站，懒懒的回了一句，
　　“哟，这位客官，您下值了？”
　　“去去，该干嘛干嘛去”，柳月希没好气的说，
　　“大哥来了，吃饭了吗？”柳月朗看见柳月希走进来，赶忙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
　　“吃了，你们俩呢？”
　　“还没，今儿的客人有点多，现在赶上饭点儿才得空休息一下，刚好趁这个档口把今日的账平一下”，柳月希看见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弟弟，心情顿时好了一大半儿。柳月朗成年了，不仅长的没有垮掉，反而更加好看了。身高已经跟柳月希差不多高了，又瘦又直，面相也长开了，一双棕瞳大眼顾盼生辉，楚楚动人，眉间一点美人痣更是映得他风情万种。
　　柳月希总觉得，这家不起眼的小铺面之所以生意会这么好，很难说是不是主要因为柳月朗长得漂亮，这满大街的大姑娘小媳妇，没事儿总往这里跑，除了买香粉香膏，基本也都是冲着这张美人脸来的。
　　柳家行事一惯低调，虽然柳月希常来，但是由于他们是异母所生，所以面相上来看并不是很像，他也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起过柳月朗是他胞弟这件事，目前建阳城内知道这位官爷和这位香铺老板是一父血亲的还不是很多，所以一些市井间的传闻到了柳月希耳朵里也并不会被刻意的小心避讳。总之他是知道，凭柳月朗这把容貌长相和菩萨心肠，在建阳城内，甚至是比那些名伶还要出名些的。好的传闻便也罢了，只是确有一些烂俗的粗鄙言论有时候听的让人心烦。每次听到那些对柳月朗的肖想之词，柳月希都想撕烂那些人的臭嘴。幸好柳月朗洁身自好，也幸好有秦岳这个废物一直守在他身边，这些人才没敢真的怎么着。不然柳月希是真的想让柳月朗关门大吉，回家呆着才比较适合他。

　　柳月希正坐着，秦岳拎了一壶茶就过来了，顺手给他和自己都倒了一杯，又抬起腿来把脚搁在前面的椅子背上，
　　“官爷，今儿当值有什么好玩儿的事儿没有？说来听听解解闷”，秦岳一边喝着茶一边对他说道，
　　“把你那脚拿下来好不好？你属公狗的么？抬腿撒尿？”
　　“噗！”秦岳一听，一口茶尽数喷到了外面，然后捧腹大笑，前仰后合，指着柳月希就笑骂道，
　　“柳月希你有病吧？你看看你都说了些什么粗鄙之词，合适吗？”秦岳一边笑一边拍着桌子，“你这见天儿当这个值也没个好心情，我说你就别干了，别一天天的尽把气撒到我们这群无辜的人头上，有意思么你？”
　　柳月朗也在旁边笑个不停，一边拿着抹布去擦被秦岳喷了一摊水的桌子，一边对柳月希说道，
　　“大哥今儿是怎么了？遇着不开心的事儿了吗？”
　　“倒也没什么不开心的，不过确实是遇到个有意思的事儿来”，于是柳月希把怎么遇到有人求救，怎么看见一黑衣女子把人摁在地上暴打一顿这事前前后后说了一遍，然后他一脸疑惑的问秦岳，
　　“临走前我问了这女子叫什么名字，她倒也豪放，说了名字，可是我总觉得这名字特耳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了”，
　　“叫什么，说来听听？问我呀，我一个建阳城里的散人，对这市井间的事情最熟悉不过了，搞不好我认识呢”，
　　“是说，这不是想着来问你才过来的么，她说她叫秦丹阳”，
　　“噗！”秦岳再一次把嘴里的茶喷了一地，吼了一声道，“卧槽！那是我亲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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