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柳

　　大同廿年岁末，柳月希终于跟着秦岳一起下山回家了。
　　柳月希快两年没有回柳府了，但府内的状况他也了解的一清二楚。除了他娘日常会让人递来书信，说一些府内的日常琐碎，还有个秦岳没事儿就偷跑下山。而这一年，秦岳每每下山，去柳府竟是比回自己家的次数还多。
　　柳月希心里对秦岳很是感激，只是他向来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情感罢了。

　　两个人一路走一路闲晃，柳月希边走边打量秦岳，秦岳被他看的直发毛，横了他一眼问道，
　　“你好好走你的路，老看我做什么？”
　　“看你这一年长了一岁，怎么还发起春来了？”
　　“我怎么就发春了？”
　　“秦岳，我没记错的话，以往你是对外貌服饰这些从不讲究的，但这一年，每逢你下山都打扮的跟朵花似的，知道的你是下山探亲，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下山去卖呢。”
　　“我哪有？？”
　　柳月希笑了笑，没再答话。
　　其实也没柳月希说的那么夸张，只是秦岳确实是比以往更注意起自己的形象来了。柳月希只是想调侃他一下罢了。

　　路过一个市集，秦岳边走边东挑挑西捡捡，一边还拉着柳月希说，
　　“哎你走那么快干嘛，你让我看看。”
　　“看什么看？你不是向来不喜欢在这些杂烂摊子前闲逛么？”
　　“哎等会儿，我说柳月希，你说你都多久不回家了，这次回去也不给你爹娘他们带点东西？”
　　“嗯，不带了，他们什么也不缺。”
　　“那你弟呢？”
　　柳月希脚步慢了下来，想了想便笑了，
　　“秦岳，你怎么老是对月朗念念不忘的，你想讨好他就直说，带上我干嘛，做贼心虚啊？”
　　“滚，说的跟不是你亲弟一样，你这个大哥啊，也就是月朗善良，要是我，早把你一脚踢飞到哪里去了不知道。现在你弟可是跟我比跟你亲，你小心喽，以后认我不认你，可别找地方哭去。”
　　柳月希知道，秦岳说的也算是真的。
　　这一年秦岳去柳府，多半也是为了陪月朗，让他不会那么孤单。

　　听秦岳说，最一开始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有段时间他是有些自闭，一个人把自己关在房门里，不是睡觉就是看书，从来也不出门，吃饭大多也是下人送到房里去吃的。
　　后来秦岳经常去，这个人嘴又比较贱，就跟在柳月希面前一样，一刻不停的说些混话，倒也把月朗逗的挺开心，也开朗了许多，境况倒是好了起来。
　　秦岳有一次问月朗，想不想跟他们一起到山上来。月朗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秦岳以为他嫌山上苦，便给他出主意，说可以不当弟子，他和柳月希可以想办法去求他们大师兄，就说你一个小孩在府里都快自闭了，想上山来跟月希住一段日子，保证不给别人添乱。反正也不说是长住，今儿住个十天半个月，明儿再住个十天半个月，住着住着，大家也就习惯了，估计也就没人再去管他了。到时候再让他们大师兄去求一求师父，搞不好这事儿就成了。
　　月朗听了哈哈大笑，觉得他歪主意真多。
　　秦岳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对他说，如果你想来，这次回去我就去跟大师兄说，我们大师兄人特别好，你放心，保准能成。
　　月朗最终还是拒绝了。说是不想上山来打扰大家清修，他一个少爷，也吃不了什么苦，就不给大家添麻烦了。
　　秦岳也明白，吃不了苦是假，不想添麻烦才是真，回来后连连夸柳月朗年纪小却懂事，不像柳月希，跟块木头似的，又呆又无情。
　　换来柳月希一记白眼，翻的黑眼仁都快看不见了。

　　“走吧，我们往那边走”，柳月希正想着呢，就被秦岳拉着往另一条路上走去。
　　“拐那儿干嘛？家又不在那儿。”
　　“哎你跟我来就是了，话这么多。”
　　秦岳拉着柳月希，一路走到了一家香铺。这是建阳城内一家很有名的香铺，名叫染香坊。是一家几十年的老店了，连柳月希都有听说过。
　　两个人一进门，便有一股幽香扑面而来，但却不似普通香料那般刺鼻，闻着很是提神醒脑、心情愉悦。秦岳熟络的跟迎过来的香娘打招呼，
　　“哟，美女，今儿你们前厅用的是什么香啊，怎么这么好闻？”
　　“秦少爷果然识货，想必再多来几次，咱们店里这香有多少种秦少爷能背得出香谱来了。”
　　“那是，我多聪明呀。上次来的还是晚香玉，今天这个，等我闻闻，嗯~~~是夜幽！对不对！”
　　“是了，秦少爷这鼻子可是比狗都灵。”
　　“诶我说，红莺，你怎么骂人呐！”
　　柳月希在一旁听的噗嗤一声乐了。秦岳这个神经病，整天出去招三惹四的，也有嘴巴吃亏的一天。
　　“笑什么笑”，秦岳白了柳月希一眼，随后又对那位唤作红莺的香娘说，
　　“快，把上次我跟你预定的香料给我吧？”
　　“好类，哎不过秦少爷，我还是得跟您说声报歉，您也是知道的，来咱们店里的都是购买香粉香包这些成品，可是从来没人专程来买香原料的。上次我虽是答应了你，可我们老板听了是不肯了，说咱们这老店，卖的就是独门的配方和特有渠道的香原料，那都是店里不外传的秘密，您上次点名要的金桂香和白檀香，我们老板说了，只能卖您调配好的香粉，不能卖您香的原料。您看，您还要么？”
　　“什么？？上次明明说好的给我原料的！真是的，啊行了行了，拿来吧。你们这老店信誉也不怎么样嘛，说好的东西又不给。真是……”
　　这个叫红莺的香娘一路赔着不是把两人送了出来，柳月希问他，
　　“你以前经常来这？”
　　“也不是经常，来过几次，这种地方你还不知道吗，混个脸熟就能跟你熟络的像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一样。”
　　“你没事来这里做什么？”
　　“买香料啊？”
　　“你用？”
　　“我可去你的吧，柳子谦，我有病啊我个大老爷们没事儿涂香粉玩？我这是买给月朗的！”
　　柳月希低头笑了起来，其实他也猜到是这样了，只是想拿秦岳取乐而已，
　　“月朗不是自己调制香粉么，你买的这些庸脂俗粉他看得上么？就你这品味……啧啧。”
　　“哎你还别说，你这个弟弟某些方面跟你还真挺像，特别的挑剔。一开始我送给他的香粉香膏，都被他偷偷给丢了。后来我才知道他一直在自己调制香粉，你说他自己调就自己调，就不能跟我说明白么？非得我买了一大堆以后再说，还都给扔了，浪不浪费啊，再说我也没什么钱。这么歪，肯定都是你给教坏的。”
　　“那你还给他买？又不怕他扔了？”
　　“没有，这次是他点名要的，说如果真的想送，就去那建阳城里最好的香料铺子给他买几种香品原料来，他要用。可是城里的香料铺子我看了，原料都很一般，还不如你们府上的品质高级，我打听过了，这家香铺有自己的渠道，品质都能跟宫廷的岁贡品相媲美，就想着给他买一点儿。结果谁知道他们不卖香原料，只卖调配的香粉，明明说好的，真是没信誉~”
　　“行了，别报怨了，赶紧回去吧。你这么用心，月朗不会嫌弃的。”
　　“好。嫌就嫌呗，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这个弟弟，随你。”
　　柳月希笑了，说完两个人便往柳府的方向走去。

　　柳月希和秦岳在法乘寺修行已久，不再像小时候那样，走几步路还要在中途休息休息再吃个饭补充体力。现在几乎可以一刻不停的赶回去，也用不了小半天的时间，脚力很是了得。
　　没多久，两个人便到了柳府门前。柳家的老管家吴伯早早儿的便守在了大门口，一看到他们两到了，开心的赶忙迎了出来，
　　“哎哟，两位少爷，你们可算到了，老爷夫人可是等的都快急了。”
　　“吴~伯~”，柳月希还没等说话，秦岳倒是一副自来熟的样子，上去就揽住了吴伯的肩热情的打起了招呼，
　　“秦少爷”，吴伯笑着应道，
　　“你们小少爷呢？”
　　“在后院等着你们呢”，
　　“好咧，我这就找他去也~”
　　说完仿佛他才是柳家大少爷似的，大摇大摆的往柳府后院走去，留下柳月希和吴伯面面相觑，表情都有些忍俊不禁。

　　柳月希和吴伯一边往府里走去，吴伯一边对他说，
　　“大少爷还是先去前厅给老爷和夫人请安吧，老爷夫人已经等了你很久了”，
　　“好”，
　　“秦少爷这一年来常常来府里探望，已经跟大家都混的很熟了，尤其是小少爷，特别喜欢他，有他陪着，小少爷的性格也开朗了许多，也不那么闷了”，
　　“嗯，我知道”，
　　这一年也多亏了秦岳常常跑过来，不然月朗会很孤单吧。不知道月朗现在再见到他这个大哥，还会不会像以前一样亲。该不会这么久未见便疏远了吧。

　　柳月希先去了前厅，去给柳文清和柳夫人请安。
　　柳夫人照例哭着嗔怪他，怎么都不知道回家来看看，还不如人家秦公子，好歹知道替他来探望他爹娘。
　　柳文清照例问了他山上修行的情况，然后特意跟他说了月慧当下在宫里的状况。
　　“你姐姐前两日从宫里拖人带了信回来，说她在宫里一切都好。还有问起你在法乘寺的修行情况，让你也无事多回来陪陪月朗，不然月朗一个人在府中也是无趣。”
　　“嗯，好”，柳月希心里暗暗叹息了一声，姐姐在宫里真的一切都好吗？希望如此吧。
　　“爹，娘，我先去后面看看月朗，也是许久没有见到他了，只怕他是连我这个大哥都不认识了吧。”
　　“去吧，不会的，月朗今儿早起还在念叨着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到呢，现在正在后面等着你呢，快去吧。”柳夫人说完，柳月希便施了一礼，转身出门往后院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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