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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杀气
入夜了。
月色如霜，冷露坠花。
卫玠趴在房顶上，掀开瓦片往里看。室内一灯如豆，散发淡淡萤光。花闲人一袭白衣，青丝如绸落于丝枕，正手捧一卷书来看。此刻伸手揉了揉额头，无奈道:“你又在干什么？”
有事不能敲门？非要上房揭瓦。
卫玠道:“我无聊，来看看你。”
花闲人道:“你可以找本书来看。”
卫玠变成一只满身疙瘩的癞□□从洞口跳入，跳到花闲人的肚子上。吐出长长的舌头，黏来枕边碟子上的糖豆来吃。
卫玠含糊着道:“你有什么推荐的？”
花闲人随手指了指书架:“都是我的珍藏，你自己挑喜欢的。”
呱卫玠转了转眼睛:“那我要看你手上这本。”
花闲人:“……”
沉默，沉默是今夜的花闲人。
三息之后，花闲人将书卷递给了卫呱呱。自己随手从枕边拿了一本继续看。
卫呱呱蹲在花闲人肚子上，书卷摊在面前。他伸出舌头黏着书页翻面，在上面留下一点唾沫印子。
“……”
花闲人生平第一次体会到眼角抽搐的感觉。但是他竟然一时分不清，他是嫌卫玠脏，还是书脏。
卫玠翻得舌头都干啦，伸出蹼脚用了一个小法术，就见书卷被风吹得呼啦啦，一下子翻到了底。
卫玠:“我看完了，我要看你手上那本。”
花闲人可不是个面人，他也是有脾气的！于是他装作听不见。
卫玠超大声:“呱！我看完了，我要看你手上那本！”
“你聋了！”
花闲人:“……”
只要我听不见，你就等于没说话。
卫□□生气地蹦了两下，大声呱呱:“你再这样，我要喷射毒液了！”
花闲人无法，只得递书给他。
只是这样一来，就——
“我要看你手上的那本书！”
“快点，我要看你手上的那本书！”
“我就要看你手上的那本书！”
“……”
花闲人忍了七次后，终于把书往边上一撂，冷着脸道:“你故意的是不是？”
叫嚣着的卫呱呱突然委屈上了。他背过身，恹恹地道:“我只是……想要多了解你啊。”
花闲人闻言一怔。
卫呱呱小声呱呱:“你小气，还怪我。”
“……”
花闲人试着反思，确实，两个人似乎毫无相似之处。他倒不觉得卫玠需要懂得莳花弄草，但既然在一起相处，审美应该尽可能统一才是。这孩子对美的品味真是太崎岖了……
花闲人看着身上的蟾蜍，蹙了蹙额。随即又心中一惊——这呱这么丑，他居然还会心软。再这样下去，他的品味都要被摧残了。
花闲人思索片刻，终于从床侧拉出一只抽屉，取出里面绸面的一本薄薄的大册子。看来古色古香，还散发着淡淡的墨香。
花闲人道:“这是合欢宗一位老祖历经千年集录而成的一本图册，我无意中于秘境中得之。原来名叫《风月宝鉴》，我将之改为《洛神图》，可说是我心爱之物了。”
当然这画册最妙处，在于图中封存美人的一缕神识，将神识入画，可与画中美人欢好。这有些少儿不宜，卫玠不需知道。
卫玠一看画册，只见封面果然绣着《洛神图》三个大字，边角上又绣有芙蓉花。
翻开来看，第一页是一个分花拂柳的美人的背影。只见她忽然回转过头，嫣然一笑，正如春光乍泄，百媚横生。
再往下翻。又有美人或斜髻醉卧，或双姝戏浴，或缠蛇婀娜舞，或骄马踏落花；又有松柏青年月下吹箫，少年剑客挥剑落人首，病娇郎掷果盈车……画面无一处不美，画中人无不是绝代风华。
难怪不过五十来张，却要花费千年的功夫。
卫呱呱满意地将其收入储物囊:“我会好好珍惜的。”
花闲人道:“我要熄灯了，你回吧。”
卫玠道:“我也要睡了。
说完蹦到床侧，闭上圆溜溜的呱眼。
花闲人无法，拥衾而眠。
只是才刚陷入浅睡，便被惊醒。
“呼噜噜噜噜……呼噜噜噜噜……”
幽暗中，花闲人无言地看着随着呼吸起伏的丑呱的身影。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一只这么点大的呱打鼾跟雷鸣一样？
百花山庄虽然不缺房舍，但其他房间花闲人睡不惯。他在床上躺了片刻，起身推门而出，去将庄园检视一番。以往他三五天也不见得巡视一回，需要精细照看的都在花房里种着呢，现在却是一天检查两回也不够。
园子里有座凉亭，四柱上顶着一个水晶池，里面种着睡莲。在月光下看来，水晶池仿若透明，一池的睡莲如浮空中。
这池种的睡莲浮萍，位置很有讲究。都是按着花闲人心意来的，整个儿构成一幅图，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很美观，也很有意境。
但卫玠喜欢变成鸭子浮在空中莲池中睡午觉。回回搅乱一池莲萍，看着真是一团糟。花闲人不得不重新整理。
又将园中被卫玠摧折的枯枝败叶修剪一番。至于被埋在各处的宝器，花闲人想了想，既然他想玩寻宝游戏，也便随他去了，还把两个挖了放宝却忘了埋的坑填好。从库房中翻出新的小木鸟代替被弹弓打烂的。又用一批新的藏品摆放各处……
至于木偶人的右眼被粘了一圈小白花，花闲人想了想，没有清理掉。
大约是心累的缘故，做完这一切回到房间的花闲人，伴着震天响的呼噜声，竟然也睡着了。
这一夜，他竟睡得比往常更沉。
第二天醒来，呱已不在身边。花闲人像往常一样洗漱完，甫一出门，就看到一地如蝶飘飞的纸屑，正是《洛神图》上的。
像这种上品宝器，内部都有独特的符阵或灵纹，毁了就没了。是不可能复原的。
花闲人的思想再简单，也终于意识到卫玠是故意的！
他喜欢什么，他就要毁掉什么！
一瞬间，他的衣袍无风自舞，杀气随着花瓣往外飙落，纷洒了一地。不过眨眼间，他已瞬现在卫玠面前，一阵卷地风扬起碎纸，花瓣在他周身旋舞。
卫玠正支着条腿，一只手转着串珍珠串玩，一只手举着梨子啃。
转眼间，卫玠便进入了繁花境。他正坐在白玉假山上，手中的珠串成了吸血蝶，梨子也变成了食人花，反咬一口，在他脸上留下血印子，此时正在他手上张牙舞爪。
金丹后期的威压，带来有如实质的寒冷，剔骨如刀。花瓣扑飞，纷纷似雪，看起来那么轻柔，每一片却是锋利无匹。
花闲人冷冷吐字:“解释。”
卫玠右颊上顶着血印子，面无表情地看着花闲人。几息之后又垂下眼眸，只有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呵。”
花闲人冷笑一声，看向卫玠的手，“用哪一只手撕的？”
他想，就先断他一只手。
卫玠突然跳下玉山，扑入花闲人的怀抱，脸贴着他的胸膛，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腰。
“我嫉妒你喜欢他（它）们！”
“你打我吧，但是不要讨厌我。”
他的声音闷闷的，有不平，也有难过。听起来倒是不平多一些。
比起认错，更像是控诉。
卫玠有恃无恐地想:这招我可是跟迦吒学的。它把我抱着睡的布老虎偷偷丢下悬崖。知道原因后，我虽然还是生气，但也没有那么气了。哎，要是这招不行，那也没什么，这家伙（花闲人）留着我的皮囊还有用，想来是不会打死我的。
又想:他要是敢打我，我就给他表演个吐血三尺，而且还要往他脸上吐。
脑中已经补完自己借位挨打，吐血倒地，绝美而凄凉地一边咳血一边惨笑着说:“这下你总不怨我了吧。”或许“你打死我吧，也好叫我不再为你难过！”效果更好。
就不知道这小子有没有良心。
考虑到花闲人的尿性，倒地的姿势和咳血的样子还得要好看……
胡思乱想间，周围的杀气淡了。
良久，头顶传来一声叹息。
花闲人伸出手，摸了摸卫玠的头。
不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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