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最好拐

　　插足进了岳悦的事业，周子冉终于不再觉得岳悦神龙见首不见尾了。岳悦给他量了尺寸，设计了衣服，都会给他看一下，还会和他讨论。周子冉简直欣喜若狂，总算找到了和岳悦相处的正确方式，又开始充满希望了。

　　大四已经开学了，周子冉还是天天往家里跑。他发现如果跟淘宝小店或是衣服设计制作有关的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只要他在家里，岳悦都很乐意回家和他一起研究。

　　和岳悦在一起时，他也会很注意自己的言行。自从上次岳悦那么无情地拒绝了他，他是不敢再纠缠了。肢体不会随便去接触，睡觉也乖乖回上铺，顶多偶尔到忘形处，感叹一句：“你说咱俩要在一起多好啊。”

　　岳悦停下来看他一眼，他就立刻找别的话岔开。

　　总而言之，他就是发现，只要他不纠缠，只要他回家，岳悦总会愿意回家。只要岳悦愿意回家，他就觉得什么都好了。

　　他好了，周家夫妇不好了。他在家呆了一整个暑假，再加上之前的休养，前前后后在家宅了快四个月。

　　儿子不在家了想，在家了嫌。吕楠平嫌弃他了，又不好直说，便试探他：“你上次说有喜欢的人了，怎么样了？”

　　有女朋友的周子冉是不会窝在家里的。

　　“他拒绝我了。”周子冉回答得很干脆，一副已经云淡风轻了的模样。

　　“啊？”吕楠平上看下看打量了一番儿子，觉得无法理解现在女孩子的心思。“为什么？”

　　“他说他不喜欢男人。”

　　“啊？她……”吕楠平误会了。

　　周子冉知道母亲误会了，也不解释。

　　吕楠平生怕儿子会受到什么刺激，又见他没多大反应，猜测事情应该是已经过去了。她回想了一下，拈出一段儿子垂头丧气的日子，自以为是地觉得大概就是那段时间。现在看人又有干劲了，想必是已经过去了。

　　因此，她也放心了。“没事，再找就是了。”找着了就赶紧滚。

　　“不找了，就他了。”周子冉说的很随意，“他不喜欢男人，我喜欢就行了。”

　　轻描淡写地就这样出了柜。

　　吕楠平的筷子掉了。空气静止了几秒钟。

　　周立夫重新捡起筷子，确认自己是不是耳鸣了。“你说什么？”

　　“啊，我还没跟你们说吧？”周子冉没有get到父母“求辟谣”的疯狂暗示，像讨论天气地补了一句，“我喜欢男人。”

　　“你再说一遍！”周立夫的筷子砰地拍在了桌子上。

　　周子冉抬头看了一眼父亲，又看了一眼母亲，也放下了筷子。“我喜欢男人。”

　　这时候，岳悦就在隔壁。缝纫机的声音铿铿铿地响，他什么都没听到。直到手机屏幕亮起，画面显示周姨。他没有多想地就接了。

　　“岳悦，你知道子冉喜欢的人是谁吗？”

　　“啊？”岳悦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喜欢男人！他说他喜欢男人！”吕楠平在电话里几乎要歇斯底里了，“人家对方都不喜欢男人，他还喜欢！”

　　“这是造什么孽啊！”吕楠平最后在电话里哭了。

　　挂了电话，岳悦在缝纫机前呆坐了好久。最后回过神来，把案头的工作收了下线，出门，敲了隔壁的门。

　　吕楠平来开的门，眼睛还是肿的，周立夫坐在沙发上，一脸铁青地沉默。

　　周子冉不见踪影。

　　岳悦直觉望了一眼紧闭的房门。

　　“岳悦，你跟子冉关系好，你去劝劝他。”吕楠平见到他，像见到了救星。“我们怎么说他都不听，打也不听。”

　　岳悦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又望了一眼周立夫的手。旁边是一截皮带。

　　“岳悦，你……你去找找看，这个……这个有没有办法治……”吕楠平是病急乱投医了，也或许是觉得这是绝望中唯一的希望。“他喜欢女孩子的啊，是不是之前因为失恋了……”

　　岳悦沉默了半晌，最后回答：“好。”

　　周子冉趴在下铺看手机，听到门开，扭头看了一眼，回头去继续玩游戏。

　　岳悦没有进去，就站在门口看着他。有一瞬间，他觉得趴在上面的应该是自己。

　　其实任性的是他，不争气的是他，没出息的也是他。周子冉不过是帮他把他该挨的打都挨了一遍。

　　真正胆小的是自己。

　　他走到周子冉身边坐下。周子冉还在沉迷游戏，手指在屏幕上飞舞。画面闪烁，里面的人物装备帅气。

　　“这是什么游戏？”岳悦问。

　　“王者荣耀。”周子冉回答着，手上不停。

　　“这衣服设计得很好。”岳悦在他旁边看了一会儿，做了个评论。

　　周子冉一局结束，把手机扔开一边，扭过头来看着岳悦，觉得有些好笑。“爸妈把你叫回来做说客？”

　　岳悦没有做声。周子冉长“唉”了一声，双手叠在枕头上，然后把下巴搁在上面。

　　“我就知道你只会当说客。”

　　“不然呢？”岳悦问，“你希望我做什么？”

　　“你就不能当我一次战友啊。”周子冉很唏嘘。自己带出来的小弟，每次都倒戈投向敌人。“算了，我也不指望你了。反正我现在打也挨了，如果再听你的话，那不是白挨了？你就省省力气吧。”

　　岳悦小心地掀了掀他的衣服下摆，防止有破皮的粘在衣服上。“你傻的吗？打你都不会跑？”以现在他的个头和周叔比，分分钟不知道谁打谁。

　　“不跑。让他打完了，他就没话说了。”周子冉很看得开。他长大了，肌肉壮了，皮带抽身上跟挠痒痒似的。反正他是不会哭的，也不会求饶。

　　岳悦无语，在他身边坐下。“看你以前分手不是都挺干脆的吗？也没见你这么倔。”

　　“那叫接受现实你懂不懂？”周子冉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那现在呢，为什么不接受？”

　　周子冉沉默了一会儿，岳悦以为他都不会再说话的时候，他又开口了。

　　“我也想，可我没办法，我试了好多次，都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你八岁来我家，咱俩天天都在一块儿。我就是觉得，我喜欢你，你也一定喜欢我，跟咱俩是不是男的都没关系。你是男的我喜欢，你如果是女的，我肯定也喜欢。但你偏偏不喜欢，我……没办法接受。”

　　他这么说，让岳悦有些感伤。

　　周子冉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兴冲冲地回头问：“如果我是女的，你喜不喜欢我？”

　　岳悦警觉地问；“你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周子冉一副你在紧张什么的表情，“就是想知道而已。如果你喜欢，我可能还会好受一点。”

　　岳悦想了一下。觉得周子冉又胆小又爱哭，跟女孩子也没区别了。如果周子冉真是个女孩子，他们根本就不会有这些个孽缘。

　　岳悦没有给周子冉找到医生，吕楠平找到了。她找了个心理医生，让周子冉去“看病”。周子冉鸟都不鸟母亲，咕哝一声，“神经病”，翻个身睡觉。

　　吕楠平拉不动他，最后老羞成怒，一把扯下他的被子。“不去看医生你就给我滚，别回来了！我没你这样的儿子！”

　　背上的疤痕还没消完，周子冉就被赶出了家门了。

　　他当然可以回学校，可他不想回。他觉得自从挨打之后，岳悦对他的态度好像有一点软化。现在他被赶出家门了，当然得趁着这个机会来段苦情戏。

　　“岳悦，我妈把我赶出家门了。我现在无家可归了。”

　　接到电话的岳悦听他的语气似乎还有些兴奋，一时都搞不清楚他说的是真是假，于是保险地回了一句：“那你回学校。”

　　“我不想回。”周子冉勉强收住兴奋的心情，“我被爸爸打了一顿，又被妈妈赶出家门，万一被同学知道太丢人了……”

　　“你想去哪儿？”他还有点担心周子冉又要离家出走。

　　周子冉就等着他问这句话，小心翼翼又可怜巴巴地讨好。“我能不能住在你宿舍？岳悦，你收留我吧。”

　　岳悦无奈了，沉默半天后，问：“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你宿舍楼下！”

　　岳悦到宿舍楼下时，看到周子冉只穿着一件衬衣站在风里。他像不怕冷似的，双手插在裤兜，不断地张望着宿舍门口。

　　岳悦忽然就想起了多年以前的那个离家出走的寒夜。那时候年纪还小的周子冉，站在他前面，替他挡着风，不断地张望着等有车来。

　　岳悦克制着想抱抱他的冲动，慢慢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周子冉一回头，看到他，顿时就笑了，然后又耷拉着表情抱怨。“岳悦！”

　　他委屈又开心，张开双臂就抱住了岳悦，把脸埋在他肩窝。岳悦任着他撒娇的行径，觉得有点心疼。

　　“走吧。”他牵起周子冉的手。

　　周子冉简直受宠若惊，盯着两人牵的手，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等他回过神来，发现已经到了自家楼下。他停下来不走了。“她已经把我赶出家门了，我不回去！”

　　“不回去。”岳悦安抚着他。

　　“都到门口了你还说不回去！”周子冉不买账。“她要带我去看心理医生，说我精神有问题。我不回去！”

　　“真的不回去。”岳悦好脾气地安慰他，拿出钥匙，打开了隔壁的门。

　　周子冉目瞪口呆地停止了抗议。岳悦把门打开，轻推了他一下，让他进去。

　　“我……你……”周子冉说不出话来。

　　“你是不是已经忘了，这里才是我家？”岳悦在他身后把门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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