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迹部景吾乙女]光与影

作者:陆翎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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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任谁都没能想到,这位清逸秀丽,有名无实的伪贵族公子,竟然是个做脂粉搞营销号的。有栖川望月业务大到能在艺能界兴风作浪。煽风点火、推波助澜、靠一词一句挑起场口诛笔伐的大战,向来是他的拿手好戏。若是让他写份履历,不知能写进多少上过推特趋势的词条。

      “你也是一年级?”迹部看他的表情多了些讶异。

      “其实我是二年级的前辈。”望月解释道:“这种缺德事儿也不是我想做的。毕竟我家很穷,我要做些什么才能养家。”

      “哦。所以,有栖川君,景子已经和你商量了初步的计划吗?”迹部问。

      “你变得真快啊。”望月没回答迹部的问题,反是浅笑:“我说我比你大之后,你对我用了敬称。而且,你对黑岛君直呼其名,叫她‘景子’。”“也不用刻意说出来吧!”

      连自己都未注意到的变化被指出来实在是难为情,迹部迅速回嘴道,忽地又发现了一个重要的字眼:“你叫她‘黑岛君’?”

      君,在日本主要用作男性同学间的互称。黑岛景子不是男性,那迹部只能往这字更广义的范围想,那就是一个真正的‘敬称’。

      但显然,黑岛景子与迹部景吾同属一年级,都比这位有栖川望月要小一岁。

      “因为我很尊敬她。”有栖川毫不避讳,十分直白地夸赞景子道:“在我还在小学时,在我做这门生意之前,我就认识她了。黑岛君有过人的才华,她……”“嗯,总之是有些渊源。”景子清了清嗓子,及时打断他道。

      至少在这一瞬间,迹部是真的想过有栖川那些煽风点火的本事有景子在背后支招。

      “我没参与过他的业务。”像洞察了迹部内心那样,景子当即否认道。

      “但他完全不会把话藏在心里。”迹部看有栖川的样子又带了几分怀疑:“这也能做营销号?”

      “请不要怀疑我的专业度,这可是我吃饭的本事。”望月说:“毕竟有栖川家没落至今,我……”“停!”迹部打断望月的卖惨,彻底放弃和他直接交流。景子也明白该是她说话的时候了,嘿嘿一笑,递给迹部一沓挺厚的文件,封面赫然是‘流程计划书’几个大字,下附一行小标题——春末赏樱大会。

      “……这是你写的!?”

      迹部诧然,翻了翻这足足有几十页的文件。从交通运能到安保配备,从流程进展到学生组织,黑岛景子一应俱全地罗列了出来,关键环节上,竟然还都配有ABC等数个备选方案。

      若说这份计划书是已工作了几年的社会人写的,迹部当然不会惊讶。可景子毕竟还是只是个初一生,尚未接触社会事务。一个本该埋头读书沉醉于社团活动的同龄人,竟能从令人叹服的大局观出发,写下这一篇东西!此时此刻,迹部真想直接问她:小姑娘,有没有兴趣毕业后来迹部财团工作?甚至在心里已经飞速盘算开了,要出多少工资才能留下这个人才。

      只是他心里也有些说不出口的落寞。说着共同夺取天下的是他自己,可如今,全是景子在给他出主意。更甚至,连黑岛景子本人,都是主动送上门的。

      ‘我做了什么?’他忽的找不明方向了。

      ‘我,能做什么?’

      “迹部君,我说过吧?我们之间的关系,是将军与谋士。”仿佛又看透了迹部所思那般,景子笑盈盈地对他说:“军师的作用不正在于此吗,提出战术,修正军略。”

      “我不擅长引人注目。努力了也没用,这是天赋的问题。”她说:“我做不到像迹部君那样,在大舞台上发光发热,只能当一片暗影。但暗影也有自己的选择。光越强,则影越盛。”

      “我一直在找属于我的那束强光。”景子一片赤诚:“迹部君,开学典礼的时候,我真的很佩服你。冰帝是等级相当森严的学校,低年级生甚至没有与高年级平等说话的机会。而你,能在全校人面前说自己要当帝王。无论是出于什么缘由,总归是敢打破壁垒。”

      她的夸奖十分真挚,迹部可以感受到景子一字一句间的分量,以及从心底里,把这话掏出来的热量。

      至少在升入初中的这个月,他是失败的。开学典礼上,迹部景吾未战便在全校人面前大言不惭地发表成功宣言,之后,惨败至此。那日的话拿到现在足以痛打他脸,但景子却说他是她遇到的光。

      “我确实一开始没有勇气脱离菅野。”景子说:“菅野断不会把正会长之位让给你。说句不好听的,若迹部君就此满足于副会长的名头,求菅野给你些权力,当他的附庸,像其他人一样满足于之后的顺风顺水,那我必是看错人了。”

      “但迹部君并没有屈服不是吗?窘困成那种样子还在想打翻身仗。”她指指迹部的眼睛:“我看得出来。既是如此,我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景子的眼眶有些湿润,连带着迹部也忍不住跟着鼻酸了一下。

      他曾听过太多的夸赞之词。

      在迹部景吾一帆风顺的时候,在迹部景吾尚未独自回到日本的时候,每天每时每刻,只要他睁着眼睛,夸赞声就自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便说迹部景吾本人就是在夸赞中成长起来的也不为过。他早已习惯了任何夸赞,优美的辞藻也好,华丽的堆砌也罢,迹部景吾都可以心如止水,不会有些许动容。

      他未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的朴素夸赞,自己那毫无波澜的心,会再度激起水花。

      或许迹部景吾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落入这个境地吧。

      但他觉得自己多少还算是个幸运儿。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世间有多少人,能在这样潦倒的时候遇到一个心有所系的朋友,遇到一个能互诉衷肠的知己呢?

      黑岛景子就是这样一个存在。

      或许是网球部外的校园生活都只能与她说话的原因,迹部觉得景子在自己心里的比重也越来越大。有时候,他也会觉得太过在乎她并不好。

      有了牵挂,便有了弱点。有了弱点,便容易为人掣肘。

      可这份惦念确实是他目前为止的人生中未曾拥有过的,也——未曾想过的。迹部从未没觉得这情感会给他带来多少束缚或是负担,甚至,还有些甜丝丝的。

      景子爱给他传简讯。

      比如有时,她会发一张她正在吃的料理。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想让我回什么?’迹部轻动手指:“别是你做的吧?这卖相,真是不敢恭维。”

      “这是我妈做的。”“啊这……,瑕不掩瑜,吃起来应该是人间至味!”

      比如迹部游完泳躺在床上看睡前读物时,又会忽然收到景子的消息。

      非常朴素的消息,朴素到只有三个字:‘睡了吗?’

      他觉得好笑。这种信息有什么意义呢?若是他睡了,又不会给她回。若是他没睡,她为何不直接说出自己想说的呢?若是对别人,这种信息他连点开的欲望都没有。但那是黑岛景子,迹部景吾就会坐起身来,认认真真地打字过去。

      只回复也是同样没有营养的三个字:‘你说呢?’景子也没再继续回他了。

      或许她想要的,只是来自迹部的一份回应。无论是什么内容,只要是一份回应。

      或许黑岛景子,也是个与他一样寂寞的人。

      “迹部君,你要记得自己的身份。”景子说:“你是王将,是要站在军士前披荆斩棘的人。你是光,是要在大场面上闪闪发亮的人!所以,你‘想’要做的,不该是你能做的,而是你应该做的。”

      “我,应该做的……。”

      迹部明白她的意思。‘能做到的’,无非是能力范围之内的事,而‘应该做的’,却可能是超过能力,需要付出极大代价才能做到的事。

      这代价有太多的可能,许是金钱,许是权力,但对迹部景吾而言,他最看重的唯有那二字——尊严。

      在以后的战役中,他或许会面临很多需要他放弃尊严才足够面对的艰险。迹部景吾需要放下他最引以为傲的自尊,甚至是弯下他的腰,才有可能寻得胜机。若是在从前,若是迹部还未体会到这种无能为力是如何摧人心肝,他是宁愿断头,也不愿低眉折腰的。

      可现在,他已是败军之将。

      迹部景吾的背后有他在乎的人,有在乎他的人:放弃了能安享学园生活机会的景子,冒天下之大不韪和他说话的同学,仍然大声喊他部长,对他说一不二的网球部部员们。

      他愿意一试,只要是为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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