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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二天还好,第三天、第四天,还未到第五天时,迹部便明白了姑娘的话。什么叫‘菅野给他下了个套’,什么叫‘已经惨败还不自知’。
每天下午,迹部都会如他所承诺的那般,准时来学生会值班一小时。学生会的前辈们,也一如既往地对他报以微笑,只是——
“企划部吗?我想问下,学校场馆是按照什么规则分配给社团的?”
“啊,副会长?不好意思,这不在您的管理范围之内。我还很忙,请您去找其他人吧。”企划部部长颇是尴尬地把他请出门外。
“不在管理范围就不可以了解了吗?”“真抱歉。”
迹部还想再理论两句,未等开口,门已经‘砰’地一声关上,还隐约传来落锁的声音。敲门的手停滞在半空,迹部强压下凝塞在心口的郁气,转头去找了会计:
“我想了解下学生会的流水。”“这不在副会长管理范围内吧?”
又是这句熟悉的台词。
“这怎么也不在管理范围内?我是副会长,连学生会的流水都不配知道吗!”
迹部的声音大了一些,他的眉眼本就自带凌人的气势,只稍一瞪,就散发出极大的威圧感。会计被他吓了一跳,立刻开始愁眉苦脸地卖惨:“您可放过我吧。管理范围的事能找我吗?我就是一人工计算器啊!”
迹部想自己是不是说重了,便清了清嗓子,缓了声音:“那我能知道预算是怎么分配的吗?”
“这是学生会各部部长与会长讨论的问题,哪儿轮得到我们指手画脚啊?我负责的只是对着账本算账啊!”
迹部语塞,又去了宣传部。宣传部一见他来,原本有说有笑的在喝下午茶,瞬间扛上工具,说要出去采访,连张嘴的机会都不给他。
迹部也看得出了,他们不想让他插手学生会的事。所谓的‘不在管理范围’不过只是托词。就算是他拿再充分的理由反驳过去,也一样会被拒绝。
最开始还好,就算是拒绝,至少还愿意与他讲两句话。再之后,无论迹部说什么、做什么,学生会的人只会对他报以微笑,微笑之外,就是拿他当空气人了。
每天值班的一小时,便成了迹部最煎熬的一小时,被所有人无视,坐在他的‘副会长室’硬耗时间,这是另类的关禁闭?后来他才知道,冰帝以前从来没有什么‘副会长’的职位,所谓的副会长三个字,只是为了把他圈起来而设置的虚职罢了。
副会长的职责,是零。
副会长的管理范围,是不存在。
迹部从部员那里了解到,冰帝学生会的每届会长都由上一任指名,而学生会的干部,都是由当任会长指名的。因此所谓学生会,根本就是从大学部绵延至小学部的一张巨大的关系网。校理事会为了给日后大多要管理公司的学生更多的学习机会,愿意把更多权力下放到学生会,这也给了学生会一手把控校园上下的机会。
比如,运动社团再出彩,若是缩小训练场地,不允许举办练习赛,不批准假期合宿训练,也断然没办法活跃吧。
再比如,文艺社团再才华洋溢,礼堂只有一个,就是不批准使用,上报的演出全部驳回,经费卡到最低,连设备都没钱买,想必也没法持续吧。
学生活动上上下下都被抓到学生会手里,凡是参加了社团的学生,多多少少都会对学生会存在畏惧之心。可是,不参加社团的学生,又有几个呢?
更可怕的是,学生会对他的态度流传至全校,才几天,便再没有人敢和他讲话了。像跟他打招呼的前桌同学,已经可以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
最可怕的是,他还只能受着。
他当然可以不顾学生会对网球部的控制,比如用私家球场给网球部训练、拿自己的零用钱充当网球部的经费,甚至找理事会撑腰,直接冲去与菅野对质。只是菅野应当料定他会去理论,早就准备好了千种理由万般说辞。自己声音稍微大点,还会被门口守着的宣传部抓个正着,渲染一个‘无能狂怒’。到那时,他迹部景吾的脸可就真的掉在地板上,捡都捡不起来了。
也经过这几天的内心角逐,迹部的心态终于从‘无能狂怒’变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唯有拥有艰苦卓绝的意志,不断精进自己,才能在绝境中立定根基,为以后打出漂亮的反击铺下坚实的基础。
当然,说来好听,做起来其实是很难的。不能否认,无论是深陷物质又或是精神上的绝境,大多数人,都无法做到这种程度的越挫越勇。
迹部景吾能做到。
所以他才能是王。才能是日后昂首挺胸,傲然立于冰帝顶点的王。
——不过,这是很久之后的后话了。现在的少年心中,正燃烧着火一般的意志。若这股火能燎到菅野身上,势必会把他焚烧殆尽。
可他的心,也如冰一般的冷静:
他懂一切的害。他懂自己身临绝境,网球部的几十个人是冒着多大的风险站在自己背后。懂现在才开学一个星期,他便淡出整个冰帝。
他也懂一些获得利的手段。用家族的名声直接施压是最简单的,但也是他现在最不屑做的。全凭外力获得的胜利绝不会让迹部景吾觉得骄傲。
他只能,可能只能——
蛰伏一年。在网球部燃烧自己的热血,待明年夏季赛冰帝学院打上全国,自己方能重建威信,找到立足之地。彼时菅野毕业,借由换届来挑起选举,再与当时的继任者一较高下。
他不愿让网球部的人在此之上背负更多的风险。不忍让这些单线条的朋友们沾染是非。虽然不能直接与菅野分胜负。可目前‘孤身一人’的状况下,也实在想不出更好的法子。除非有帮手。
除非有可靠的帮手。
不知为何,迹部眼前忽然浮现出那日的鹅蛋脸姑娘。他愣了一秒,自己都忍不住笑了。想那姑娘明明都走了,还风风火火地跑回来与他划清关系,便是自信如迹部也该知道,她是断然不会帮自己的。
想他迹部景吾,堂堂迹部财团的独子、名正言顺的继承人,金钱、势力无一不有,想得到什么不能收之于手?从来只有送上门他弃之不要的份。如今,却在这小小的学校里栽了跟头。真可谓阴沟里翻大船。
“山穷水尽还能笑出声来,你有对付菅野的法子了?”
!?
“你来干什么?不是要和我划清界限、说不认得,假装从未说过话吗?”
一周以来,门第一次被推开。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刚才还在迹部眼前挥之不去的鹅蛋脸姑娘。迹部偷笑她的事被本人看到,着实有些挂不住。姑娘提起菅野名字的时候,倒是一改一周前东张西望不敢高声语的小心,就像普通聊天一样,能正常地说出口了。
“嗯,我猜你现在肯定需要一个得力助手。所以上门自荐了。”她说。
“……。快走,快走快走!”
迹部把她往外推着,到门边的时候,反是走到她身前,先打开门到处张望下,确认四下无人,才又把她往外推着。
这是迹部内心天人交战后的结果。
他想留下她,当然想留下她。姑娘刚推门出现在迹部眼前的时候,那可真是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在沙漠中心即将渴死之时见到了带着水的骆驼队,真真是天仙降临啊!
可他也明白自己真正的需要。
迹部景吾需要的不是助手,而是足够出色,能与他合力1+1>2的优秀助手。本身他已是一人之力,若助手身陷险境,迹部没有自信能把她拉出泥沼。况且这条路道阻且长,在漫长的持久战中,若是她被拖垮倒戈,反而会让自己的布局尽数落入敌手。
更何况,她也才是初一。
初中三年之后,迹部景吾就会回到英国,介入家族财阀的管理,专修经营学,不会再与冰帝划上关系。可这个姑娘呢?万一他落败,她有办法离开冰帝吗?
她的家人会同意她离开冰帝吗?
冰帝学生会自小学部至大学部一脉相承,若是与之作对,初中被排挤,高中和大学也不会好过。
“我叫黑岛景子!”姑娘边猛拉着门框,不被迹部推出去,一边大声对他说。
迹部赶紧看看周围,确认一下没人,又继续推她:“没听到,谁想知道你叫什么?快走!”
姑娘跟迹部较着劲,可一个柔柔弱弱的姑娘,力气怎么比得过运动社团制霸的迹部?眼看就要被推出去,她赶紧说:“一我聪明的很不要怕我会拖累你,二我本来就没有朋友不怕被排挤!”
这两句话直接说到迹部心坎里了。迹部放开手,四下望望,确定没人,又把她拉了进来。一脸并不怎么相信的表情:“哼,自卖自夸说聪明,我还真是第一次见。”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姑娘一边吟着汉诗,揉着扒门框发力到痛的手腕,一边数落着迹部:“曹孟德都愿效仿周公礼贤下士,刘玄德三顾茅庐才请出了诸葛孔明。如今我主动上门,反而要被你推出去。”
“???”她倒真有自信,直接用中国三国时期的名士类比自己。
“你还是出门右转吧,本大爷送你到门口。”
一番装腔作势,让迹部吐槽欲十足,又作势要推她出去。姑娘倒是十分自信,料定迹部只是装装样子一样毫无顾忌地走到窗边。
“喂,走那么外面会被看到。”“反正都要跟着你干了,早晚会被别人知道。”
“我可没说要用你。”
“我对你有用。”
姑娘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目光灼灼,神采奕奕,仿佛自己真的是能突破千军万马的神兵利器,仿佛自己已有引领胜利的撒手锏,让迹部的热血也跟着直涌上来。
仅是放在一周前,迹部还断然不会想到,自己的热忱有一天,会放在‘工于心计’这种与字面上的‘热血’完全无关的事情上。
“菅野那天并没有告诉我们你的副会长职位是虚的。前辈们以为你是真的要变成学生会的二把手,才对你毕恭毕敬。”姑娘说。
着实,若当时的‘恭敬’像现在这般敷衍,迹部是能一眼看出来的。他回忆着姑娘当时的表现:
“所以说那天下午在会长室时,你就已经看穿了?”
“是。毕竟我小学就与菅野共事过两年,对他的为人有些了解。你说要君临冰帝,便必定会来学生会。他是一个非常看重上下级关系的人,对你开学典礼的表现一定不满。可,他又是个热衷背地里捅刀子的政客。他要伤你,要伤得你痛,伤得不留痕迹,还要伤得你没有还手之力。所以……”
“所以便给我根杆让我顺着爬?自己进的绝境可怪不得他?”
“正是。”姑娘点头。
“哼。”迹部冷笑出声:“黑岛景子。你以为这样,本大爷就会用你吗?你这种行为是背叛同僚,不过是个叛徒罢了。”
他颇有几分试探景子的意思。
“叛徒?不不不。”景子丝毫不以为意,眨了眨她水灵灵的眼睛:“工作这种事本就是双向选择。我也不过是在选择能让我心甘情愿为之出谋划策的人罢了。”
“菅野不能吗?”“原来能。”
“现在为什么不能了?”
“因为你来了。”
景子笑得极是洒脱:“亲手打下来的江山不更值得守吗?”
“人说败军之将不可言勇,可还有一个词,叫做‘哀兵必胜’。”她说:“败势落在一部分人身上,是会直接变作颓势,可落在另一部分人身上,则会化作激昂的战意。绝境是能激发人潜在的强大力量的,更别说你,本来就有这份能力。”
“败军之将。”她指指迹部。
“知己知彼的军师。”她指指自己:“主要角色都已到齐,可以夺取天下了。”
“你是军师?”
“是啊。”景子点头:“玩战术的心都脏,所以才说我没什么朋友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迹部放声大笑,好久都没有这么开怀了。两个没有后顾之忧的人撕扯开大战序幕,准备放手一搏,竟能如此激荡人心,真是一件快意之事。
这只是个中学而已啊。
迹部财阀的创始人,他四代前的祖父,迎上黑船来袭的大变局,毅然脱离武士名门搅动风云,是否抱持着与他今时相同的决意?他的曾祖父,卷进世界混乱的动荡时局,国内经营困难,决然远走欧美,直至开拓出新市场,是否也激昂着与他相同的热血呢?
这只是个中学而已啊!
可这也是,他迹部景吾网球以外的首个战场。
“你刚才说,你叫什么名字?”
“黑岛景子。”姑娘答。
“景子,哼。”迹部如开学典礼那般意气风发,还未获胜已是一副凯旋之姿:“名字与本大爷这么像,难怪意气相投。尽管做好准备,与我一同夺取天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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