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立樱桃下

　　51.糖葫芦
　　在菜市口遇到苏潋儿是她全然没有想到的。

　　苏潋儿身着碧色粗布短衣，右手抱着黄恹恹的牙没长齐的男孩儿，左手挎着个不小的菜篮子，里面都是些时下便宜的和不大新鲜的蔬菜果子。

　　很显然，过得并不好。

　　不仔细看，根本没人能把眼前这个半老徐娘，与数月前还名号响彻宋金两军的军妓联系在一起。只是看人的时候，淡漠一如既往。

　　“见笑，家里还有老人孩子等着吃饭，就不与夫人寒暄了。”

　　卫洱不知道是在同情苏潋儿，还是大仇得报的爽快，当初霸着自己的夫君话语间咄咄逼人的可是她错不了，她没忍住想损几句。

　　“看起来小孟夫人家事甚是操劳啊，孟将军怎么从边地回来反倒不懂怜香惜玉了，这发髻梳得也甚是难看，家里丫鬟该罚。”

　　季葵声当做没听到，专注的在一旁看起了小贩卖的风筝。

　　“潋儿从小便是下等人，听得出夫人有意讥讽。当初对夫人的敌意，还请见谅，潋儿好容易遇到将军，寻得庇护，自是万般不愿被夺走。如今将军宠爱不复，邻里街坊都以叛军看待，恶语相向，生活不如意得很，望夫人看在这些日子来我尽心尽力呵护栀子的份上，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

　　苏潋儿把自己的姿态放的很低，眼神里却丝毫看不出她的卑微，透着的还是骨子里的清高。

　　卫洱一怔，当年点名要苏潋儿服侍的明明也是自己的夫君，她只不过一介军姬，又能有什么选择的权利。

　　况且她说的也不错，飞上枝头变凤凰得麻雀，又有哪只肯再被生生拉拽下来。还有……栀子，若她真有真心待栀子，也算是大度贤良之人了。

　　当时孟昙为求生喂了她一碗藏红花，拿掉了苏潋儿肚内的孩子，以为这样会让卫洱回心转意，谁知反而让卫洱更快看清楚他的真面目。苏潋儿这样还能守在孟昙身侧，也称得上真心。

　　经过一个扛着糖葫芦串的小贩，苏潋儿怀里原本安静的阿霁忽然哭闹起来，嚷着要吃糖葫芦。苏潋儿面露难色，想来也是囊中羞涩，小孩哭得又着实让人心疼。

　　季葵声见状伸手要了两串糖葫芦，卫洱从他手里接过一串递给阿霁。

　　哭鼻子的阿霁眼泪汪汪，皮肤不白，眼睛细长，像苏潋儿多点。小孩子不敢接陌生人的东西，回头看了一眼母亲的脸色。苏潋儿无奈，点头算是应允了。

　　卫洱有些不好意思，对自己刚刚的睚眦必报，看她接受了糖葫芦也算宽慰了些，伸手摸了摸阿霁的头。

　　一回头季葵声手里还有一串糖葫芦，没等她反应过来，直直的就塞进了她嘴里，“小朋友都应该喜欢糖葫芦。”他自顾自得说。

　　她又怒又喜，正想踹他一脚，听得旁边苏潋儿开口：“既来了，便去寒舍歇下脚吧，顺便看看栀子。”

　　大半年的光景，临安城都变了模样，他们一家早不住在卫洱熟悉的地方了，想起自己当初给邻里洗衣做女红，去勾栏里跳舞赚些碎银子糊口，恍如隔世。

　　自己的手掌心早就没有生茧了，在季葵声那里，她吃口灰的机会都没有。

　　想到这里，她颇为感动的抬头看季葵声，却看见他一脸兴奋的在逗大五，一人一狗相谈甚欢，顿时失去了兴致。

　　苏潋儿还没进门，韩芜有的骂声就传出来，“让你去买菜还是选棺材，你想等着回来给我们一大家子收尸吗？”

　　她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听，带着股子市井小民味道。

　　苏潋儿显然已经习惯了，却还是乖乖回话，“在菜市口碰着个人，耽误了会子工夫，这就去生火做饭。”

　　韩芜有风风火火的走出来，“什么人能跟你搭话，微微我可刚哄睡着，真是一点儿分寸没有……”

　　看到卫洱和季葵声的刹那，她是又惊又喜，从耷拉着的臭脸一下子灿烂起来。她小跑几步上前，“漱儿，我的好漱儿，你可回来了！娘都想死你了”，又忽得想起什么来似的，往里屋招呼着，“栀子，孟栀，看看谁来看你了！”

　　卫洱忽然的紧张，里屋慢慢吞吞走出来一个小女孩，跟个小奶包似的栀子好像不见了，记忆里那个粉雕玉啄的小栀子长高了不少，脸颊也尖了不少，有些小姑娘的味道出来了。五官也张开了些，唯一不变的是眼睛还是又大又清澈。

　　栀子一见到卫洱，把手里捧着的书卷子一扔，就扑到她怀里，呜呜咽咽的，跟小狗崽子似的，委屈得很。卫洱眼睛发酸，抱着栀子反复揉着宝贝栀子的头。

　　“再哭鼻子可就没有漂亮风筝拿了喔。”

　　不知道什么时候季葵声从身后变戏法似的变出一只粉色蝴蝶风筝，蹲下来在栀子眼前晃了晃，栀子看到是好久不见的季叔叔，还有漂亮的小玩意儿，登时破涕而笑，转头去找季葵声了。

　　这其乐融融的一幕都恰好落在了正好回家的孟昙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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