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甘

　　蓝色迷彩发到了全班手里，没有人发现白煦的那件和别人有什么不同。

　　一件迷彩服只是少了几道褶皱，只是颜色稍稍更鲜亮些，混在一堆同质迷彩服里，实在是不甚出奇。

　　就如同宋晚漫长隐秘的暗恋，隐没在普通同学的外表下，隐没在那么多喜爱白煦的女孩子里，平平无奇，稀松平常，让人看不出来，发现不了。

　　上午主要是新生报到，军训从下午开始。

　　宋晚中午回到家的时候，姚静楠已经在厨房兵荒马乱地炒菜。她是外科医生，每天都有接连不断的手术要做，本可以选择在医院食堂吃工作餐，为了女儿，她却坚持每天回家给宋晚做饭。

　　“新学校怎么样，分到哪个班？”

　　“挺好的，英才一班。”

　　“班主任男的女的，教什么？”

　　“男老师，姓潘，四十来岁，教数学。”

　　“男老师好，男老师有能力，教数学的也比教语文的聪明。”

　　宋晚沉默。

　　不一会儿，饭菜端上桌子，宋晚喝了口鱼汤，熟悉的腥味蔓延到嗓子里，她垂下眼帘，大口大口地将鱼汤抿下。

　　姚静楠夹了几块生姜给她：“生姜暖胃，你多吃点。”

　　“嗯。”宋晚吃下。

　　姚静楠：“外面那些人做菜，我就不爱吃。那些酱油醋的，哪里能吃？全都不健康。我跟同事说，我做菜除了盐，其余什么都不放，一瓶4000毫升菜籽油，吃一年还剩大半瓶，他们还不相信。”

　　酷暑炎热，宋晚反胃地打了嗝。

　　“胃又不舒服了？”姚静楠放下筷子，语气微沉：“你爸就有胃病，你总是这么像他，什么都遗传他。”

　　“妈。”宋晚没忍住，打断姚静楠日复一日的未竟话语：“鱼汤，是不是没有放盐？”

　　“没放，钠摄多了不好。”姚静楠讥讽：“怎么，不合你大小姐的口味？”

　　“没有，很好喝。”宋晚说，“就是感觉跟之前喝的有点不同，更地道了。”

　　“都是原汁原味的，当然地道。”姚静楠眉间满意，又舀了一碗给宋晚：“喜欢就多喝一点。这鲫鱼汤我是和新鲜的猪腿骨放在一起煮的，都很营养，补钙补维B。”

　　“嗯。”宋晚抑制住喉间的不适，将姚静楠盛给她的饭菜都吃下。

　　吃完饭，姚静楠收拾着碗筷：“你们初中同学，应该不少人都在奕泉跟你同班吧？”

　　“有十来个。”

　　姚静楠收拾碗筷的手一顿：“安灵薇不会又和你同班吧？她爸妈要是再敢把她跟你塞进一个班级，我就立刻去你们学校要求给你换班！”

　　“安灵薇不在奕泉。”宋晚连忙说，“她爸妈准备让她走艺考路线。”

　　“早就该这样了，本来就不是读书的料子。”姚静楠眉头舒展：“你以后少和这些成绩不好的人来往，不三不四的。”

　　气氛凝滞下来。

　　过了会儿，姚静楠主动转移话题：“那个白什么的，就是成绩挺好的那个，你们班长。”

　　“白煦。”宋晚心间微跳。

　　“他在奕泉吗？”

　　“在，也在一班。”

　　“那孩子是个聪明的，以前就老会考在你前面。”姚静楠洗着碗筷：“人家可是男孩子，本就具有理科思维，到了高中，你可不要被人家落下太远。”

　　“不会的。”

　　“嗯？”姚静楠抬头。

　　宋晚轻声，眸光坚定，也不知道是在向她自己，还是在向姚静楠保证：“我不会被白煦落下的。”

　　“那挺好。”姚静楠满意：“记住，像白煦这样含着金汤匙出身的孩子，你如果念书时候考不过他们，你将来就算凑过去给人家提鞋当保姆，你都不配。”

　　“知道了。”

　　下午正式军训前，奕泉先在礼堂办了场新生欢迎仪式，介绍奕泉高中的校史文化和校规校纪。宋晚和白煦作为入学的并列第一名，被选做新生代表发言。他们的座位相连，都被安排在第一排左边靠近走廊的那侧，这样方便上台。

　　奕泉校长妙语连珠，在新生会上讲了挺多幽默的段子，惹得礼堂里的学生喝彩连连。

　　宋晚听着校长的讲话，跟着周围人一起鼓掌，却是心不在焉。

　　她余光悄悄瞥着左手边坐着的白煦，寻常时候她如果偶然和白煦坐到一起，必然会心跳加速地脸红，但此刻，宋晚脑子里始终徘徊着姚静楠说得那句“提鞋当保姆都不配”。

　　白煦会让她蹲下身子，给他提鞋当保姆吗？

　　宋晚想象了一下这个画面，忽然莫名的怨忿，而后自嘲地笑了下。

　　妈妈说得没错。

　　像白煦这样的天之骄子，如果不是因为她成绩尚可，她恐怕一辈子都没机会和对方产生交集。

　　虽然所谓的交集，也不过只是同学。

　　座位上，白煦感受到宋晚的注意。少年微微侧头看她，目光疑惑：“紧张？”

　　宋晚偷瞄被抓包，脸颊骤红，她捏着发言稿，顺着白煦的话讲：“有点。”

　　宋晚想她可能是没救了。

　　才因为方方面面的差异而对人家产生莫名其妙的怨忿，却又因为白煦随口的一句客套关心，而迅速脸红羞赧。

　　“放轻松。”白煦安慰：“你都写好稿子了，照着读就可以。”

　　“嗯。”宋晚攥着发言稿。

　　白煦看着她攥紧的双手，以为她真的因为接下来的发言才紧张和脸红：“深呼吸。”

　　宋晚听话地深呼了一口气。

　　“好点了吗？”

　　宋晚点头。

　　白煦笑起来：“其实该紧张的是我。以前周一你经常在台上主持，我都是在底下当升旗手，我见过的发言场面比你少。”

　　宋晚想才不是这样。

　　初中学校升旗仪式的主持人是轮班制的，在轮到他们班级的时候，宋晚就会被偏爱她的初中班主任叫去当主持人。

　　但升旗仪式的主持人根本无人关注，而且一学期也轮不到几次，可白煦却是常驻的升旗手。每到周一，全校女生都在翘首观看白煦几人的升旗。

　　况且白煦作为班长，又是那样的家境，从小到大锻炼的机会很多，他怎么可能会因为在人群中发言而紧张。

　　“那你也深呼吸？”宋晚轻轻地怼了一下白煦。

　　“好。”白煦当真深呼吸了一口，夸张的动作几乎把宋晚逗笑。

　　她想，不管将来她是不是连做白煦的保姆都不配。

　　但现在，他们是平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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