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

　　经传报后，苏珏领着姐姐苏钰迈入了正堂。

　　大小姐苏钰的衣着十分华丽头上亦满是珠玑，她脸上蒙着一块黑色面纱以至于看不出真容。

　　虽有精致装扮可高挑却略微佝偻的身躯却令大小姐毫无美感，远看若说像个爱花俏的老妇也并不为过。

　　苏大小姐进来后并不行礼，只把脸瞥向在座的两名女子瞅了几眼，然后又望着方天卓与沈醉感慨道:“天卓表弟这是要来给我做媒么？”

　　秋卯儿这是第一次听到大小姐苏钰的声音，那声音沙哑且带有几分厌烦，好似不屑于万物又不得不沦为万物中的一环。

　　“钰姐说笑了，这位是名医高徒，来替钰姐治病的。”方天卓尴尬道。

　　“可不是说笑么，这么清秀的男子又哪里会看得上我？我本来就是不该活在世上的，你们应该把后山的人全都撤走，让我一个人死在里头。”

　　“放肆！”苏庄主闻言一拍桌子起身道:“今日客宴容不得你阴阳怪气！”

　　“容不得最好！我本不想来你们非要叫我来，来了又说容不得我，你们有意思吗？干脆让那个郎中开副毒药，毒死我算了！”

　　苏大小姐竟公然与父亲叫板，急得苏夫人连忙拉架。“钰儿你别再说了！那几个婢女竟敢引外人进来，事关你的清白怎还留得她们？天脉会武在即，你父亲有诸多事情需要处理，他明日又得出趟远门。你们都好好的，别再惹他生气了。”

　　“娘，你为什么总和爹沆瀣一气？你怎么不想想我？每次吵架你都送我一支珠钗，现在珠钗都快放不下了，可我要的根本不是这些。”苏钰说罢将满头珠钗拔下胡乱丢弃在地，扭头奔出正堂，任苏夫人说什么都不肯回头。

　　“哎！都怪我不会说话，惹怒了钰姐。”方天卓似乎对此十分自责，但苏庄主却不以为然道:“不怪你，是她自己蠢钝，被几个江湖骗子耍得团团转。你们别再管她，都一起吃饭吧。珏儿你也入座，你姐姐那我让人看着不会有事。”

　　“是……”苏珏闻言落了座，但这一顿饭众人吃得自然不是滋味。

　　秋卯儿只觉那苏大小姐脾气未免过于偏激，而且听她话头好像是在责怪长辈不肯她与外男会面。

　　倘若这里说的外男是指回山庄路上被苏珏打走的人，那苏庄主和苏夫人可真是冤枉透顶。

　　晚宴过后，苏庄主与苏夫人拉着秋卯儿寒暄了许久，而苏珏则陪着两位表亲和郎中沈醉先去客房安顿。

　　苏珏的父母对秋卯儿甚是怜爱，这令秋卯儿心中又燃起一丝暖意，她先前以为苏庄主独裁专断，现在看来庄主也只是位过分关切子女又不知该如何表达的长辈罢了。

　　拜别了苏庄主后，秋卯儿由苏夫人亲自领往住处。

　　玉剑山庄的内宅有个规律，未成家的男子一律居西院，女子则居于东院。成家后正妻与夫君同住，孩子需随嬷嬷养在东院。

　　苏家小姐按理本该住在东院，可庄主顾及她平日里多有不便遂准许其带上些侍者居于后山。

　　秋卯儿虽非苏家人可苏庄主夫妇却视她如亲生女儿，故也将她安排在内宅东院的蒲榴轩居住。

　　待一切处置妥当，秋卯儿终于得以歇息，昨夜未眠今晨又经历奔波，秋卯儿刚躺上床便陷入了梦乡。

　　一觉睡到大天亮，伺候梳洗的婢女已在外头侯着，秋卯儿还过不惯被人服侍的日子故而坚持要自己梳洗。

　　山庄地广所以每处都是分开吃饭，头天夜里由膳堂通报菜单，小姐公子们则按照各自喜好挑选。第二日饭点时婢女小厮会拿着食盒前去膳堂，依照菜单传菜。

　　婢女们不了解秋卯儿的喜好只得每样都拿上一点，等凑到一起才发现分量实在是太多了。

　　“这么多啊，我一个人吃不完的，不如大家一起吃吧。”

　　秋卯儿望着满桌精致绝伦的糕点想招呼婢女小厮们一起来吃，可山庄里的婢女小厮向来有专供饮食，他们哪里敢去吃贵客的东西，遂纷纷立在原地未动方寸。

　　“你们不用怕，这件事天知地知你们知我知。况且倘若东西吃不完都剩着，你们主人肯定会觉得是膳堂手艺欠佳或是你们照顾不周，那到时候怎么解释？难道说是你们多拿了浪费的？”

　　秋卯儿最会拿捏人心，她这一席话立即让婢女们暗自担忧，再乘胜追击劝说几句，婢女们便皆已动摇。

　　婢女们吃了当然也要拉小厮下水，这一院子人急匆匆将多余早膳分食殆尽，丁点未剩。

　　“这就对了嘛，浪费粮食多可耻啊。”秋卯儿躺在天井的摇椅上，摸着肚皮刚准备打个饱嗝，还没来得及运气就听外头传报“方小姐来了。”害得她硬生生把嗝给咽了回去。

　　方珞婉火急火燎地闯进来却见一女子躺在藤椅上摸着肚皮，定眼再看那不正是昨日苏珏表哥带回来的人么！

　　“你……病了，肚子疼？”方珞婉呆立于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没疼，吃太饱。”秋卯儿连忙起身拂了拂被她压皱的衣襟。

　　方珞婉秀眉深蹙上前绕着秋卯儿走了一圈道:“不像，一点都不像。”

　　“哪不像？我真没病啊。”秋卯儿连忙解释。

　　“我不是说你有病，是说你不像小姨给表哥挑的媳妇儿。”

　　“啊？”秋卯儿闻言差点把刚才咽下去的饱嗝再给吐出来“谁和你胡说八道呢？我与苏珏相识不久，况且我家中遭难尚有孝事在身，如何能婚配。”

　　“不是我就放心了！都怪我哥哥，他每天吃饱了撑着净爱瞎说。”方珞婉喜笑颜开立马道了个万福“我叫方珞婉，今年十八了，你可以叫我婉儿。”

　　“我姓秋名卯儿，二十岁。”秋卯儿回礼道。

　　“卯儿姐！以后我们就是朋友啦。”方珞婉拉起秋卯儿的手便朝院外走去，一张樱桃小嘴吱吱喳喳地说个不停。

　　“还好你来了，要不然我可得闷死在这里。”

　　“这里地方又大，风景又好怎么会闷呢？”秋卯儿不解道。

　　“不就是些花花草草石头假山呗，从小看到大早看腻味了。我最想去大漠雪山，和表哥行侠仗义。我听说你是玄天派的弟子厉害得很，你快和我讲讲我以后该怎么闯江湖。”方珞婉边说边用手比划招式，言语中丝毫不隐瞒她对苏珏的喜爱。

　　秋卯儿虽说是玄天派弟子，可那弟子前还得再加‘垫底’二字，用师父的话说，她在师门中就是个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的小废物。

　　“呃……这个闯江湖啊，很累的！衣服脏了没人帮忙洗，有时候还会缺钱花得做些副业赚银两，可辛苦了！不信你看我这手，比老妈子还粗糙。”秋卯儿说完亮出了双手，她在师门时常年被罚去修理机弩，故而早已满手老茧。

　　“哎呀！我娘说手是女子的第二张脸，你怎能如此不爱惜它们，表哥也习武啊，他的手可没你粗糙。”方珞婉说着摸了摸秋卯儿掌中的硬皮，对身后婢女道:“快把我的宝贝拿出来！”

　　婢女闻言不敢不从连忙取出个锦囊，那锦囊虽小装得却还不少。

　　方珞婉从中挑出个胭脂盒模样的东西交到秋卯儿手中，并解释道:“这是沈醉大哥给的宝贝，名叫玉润霜，涂在手上最是滋养。你先拿去用，若不够尽管告诉我。”

　　“别人送你的你再给我岂不忤了他心意。”秋卯儿婉言拒绝。

　　“也是，无妨！反正我们现在也要去找他们，等我见着沈大哥让他也给你做一些。”方珞婉拉着秋卯儿乘上步撵很快来到了练武场。

　　练武场上苏珏正在观看护卫习武，而昨日宴席上见过的方天卓与沈醉也在他旁侧。

　　“表哥！沈大哥！我带卯儿姐来看你们啦。”方珞婉招了招手，搀着秋卯儿便往苏珏身边走。

　　“诶！你怎么只叫他们不叫我啊？”方天卓上前拦住妹妹质问道。

　　“你只知道欺负我，我叫你干嘛？”方珞婉仰着脸，完全不拿正眼瞧她二哥。

　　方天卓觉得自己作为兄长在外人面前不能失了风范故而辩解道:“秋姑娘你可千万别信她，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怎么会欺负一个小女子呢。不信你问苏珏，看到底谁欺负谁。”

　　“婉儿长大了，是应该注重礼数。”苏珏柔声道。

　　“表哥你不能帮他，说好了你只帮我。”方珞婉二话不说推开方天卓对苏珏撒起娇来。

　　方天卓气不过赶紧将方珞婉扯开“好你个胳膊肘往外拐的，我才是你亲哥。老沈，秋姑娘你们快给评评理，她这样的妹妹要了何用，我得赶紧给她找个婆家嫁走拉倒。”

　　“我不嫁！我自己的相公凭什么要你找。”方珞婉瞪着哥哥，小嘴撅起老高“卯儿姐也是我这边的，才不会帮你呢！至于沈大哥他人最好了，我还要找他给卯儿姐做玉润霜呢。”

　　方珞婉到底是孩子心性有一出是一出，马上又跑到沈醉身边纠缠。

　　几人就这么吵闹了一阵，方天卓终于败下阵来只得岔开话题要找苏珏比武。

　　“小苏苏啊，掐指一算咱们也有小半年没见面了，不如趁今天天气好比划比划。”

　　“你知道的，母亲不喜欢我在庄中动刀兵。”苏珏边说边剥开桔子递给方天卓，方天卓刚要去接结果竟被方珞婉截胡。

　　方珞婉拿着胜利果实得意洋洋地掰成两瓣分给秋卯儿与沈醉，事后还不忘朝她二哥做个鬼脸。

　　“太无法无天了！我治不了你，但我能恶心你。”方天卓说完突然凑到苏珏耳边嘀咕起来，方珞婉见状急冲冲上前想要把哥哥拽开。

　　“你说什么呢？不许你和表哥挨这么近！”

　　“说你坏话怎么着？我就要挨着我的宝贝表弟小心肝，我可以随便摸他我也可以跟他穿一条裤子睡一张床，我还可以要他再剥个桔子喂给我吃。你行吗？哈哈生气吗？”方天卓说完整个人都赖到苏珏身上去了。

　　“我让你吃我的大拳头！”方珞婉气得对哥哥作势挥拳。

　　眼看这兄妹二人快为苏珏打起来了，一名侍女却在此时匆匆赶来，似乎遇上了什么急事儿。

　　“少庄主不好了！三公子又发狂了，正在凤花厅里乱打乱砸呢。”侍女战战兢兢跪倒在地，苏珏闻言放下桔子立马朝凤花厅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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