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香巷子深

　　已经深夜十一点多了，洛酒从一家烤肉店里走出来，跟身边的两三个人挥了挥手就一个人转身先走了。
　　刚高三毕业的洛酒托母亲的关系去了母亲朋友新开的一家烤肉店上班。烤肉店离家倒也不远，就十分钟的路，不用住员工宿舍。
　　烤肉店是今天新开业，但是生意远比洛酒想象中还要好，可能因为老板人缘太好了吧，差不多都是熟人来捧场，也有一些附近的住户带着孩子来吃的。
　　生意虽然好但是服务员差不多都是新手，特别是有几个跟洛酒一样的暑期工，只有几个阿姨是固定的长期工。
　　但是大家都缺乏在烤肉店上班的经验，在第一天开业且没有安排妥当的情况下，大家做起事来都是事倍功半的。
　　洛酒边往家走边甩甩自己两只胳膊，比自己预期的还要累啊，究竟是家里床不软了还是网不好了，非得要出来找这罪受。
　　“唉，希望到手的工资能对得起我吧。”
　　十一点多，小区里静悄悄的，昏暗的路灯勉强照着回家的路。
　　这个小区在本市也算半个高档小区吧，刚搬进来的时候洛酒还高兴了大半个月，终于有了自己的家，有了属于自己的房间。
　　洛酒父母在他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就离婚了。但是父母离婚的时候洛酒也还小，对于离婚没有一个概念，所以那天放学回到家后洛酒看到茶几上摆着什么东西，拿起来一看“离婚协议书”，但也只是看了看又放了回去，然后回屋写作业去了。
　　后来洛酒小学毕业，之前一家三口住的房子也卖了，洛酒就跟着妈妈住进了舅舅给外公外婆买的房子。两居室的房子，外公外婆一间房，表哥一间房，舅舅住在其他房子里，所以洛酒和妈妈在外公外婆那间房的阳台睡了三年地铺。
　　初中三年，没有邀请过同学来自己家，大概因为自卑吧，所以那也是洛酒性格最孤僻的三年。
　　后来洛酒上了高中之后就搬了新家，洛母就觉得这孩子似乎变了很多，变听话了，也更懂事了，在长辈面前也不顶嘴了，性格也开朗了，洛母觉得大概是住校的缘故吧。
　　回到家里，洛酒在门口换鞋，看到那双偶尔出现却不属于这个家的男士皮鞋没有说话。
　　洛母听到开门的声音从房间出来，“今天怎么样，累不累啊？”
　　“今天生意特别好，都坐满了的。”换好鞋一边往房间走一边答到，“你去睡吧，我去洗个澡就睡，累死了。”拿好衣服又往卫生间走。
　　“诶，辛苦了”洛母想跟儿子亲近下，却被洛酒不动声色地躲开了，顿了顿，“刚开业的餐馆都是这样的，这几天忙过了就好了。你，那我先去睡了，你也早点睡，别熬夜玩手机，明天还要上班呢。”
　　“知道了知道了，你睡吧，晚安。”说着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简单洗过澡后，洛酒回到房间，打开门就是迎面而来的冷风，应该是母亲回房间前帮自己打开的空调。
　　洛酒的房间很窄，勉强塞下了一张床，一个衣柜和一个床头柜，连书桌都放不下。但是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个人空间洛酒就很满意了。
　　洛酒躺在床上放空了会，翻身拿过床头柜上的空调遥控器设置了定时开关。
　　真的挺累的，但是刚开业嘛肯定都这样，老板的朋友会来捧场的，再加上这一块又是新开的商业区，周边的人也都会来逛一逛，生意自然会好。等过一段时间，大家的新鲜度过了可能就没那么累了吧…
　　打开微信群聊，之前九九加的记录洛酒懒得去翻来看。
　　酒：说实话，我有点后悔去上班了。
　　你旋哥：哟，这就后悔了？
　　枕头：酒哥，我们还等着嗷嗷待哺呢
　　微子：哥，这才第一天呢，男人不能说不行!
　　酒：滚边去，你才不行
　　酒：睡了，明天还要上班呢，跪安吧
　　没等看回复就关了手机睡了。
　　陈易微和洛酒是初中同班同学，到了高中虽然在一个学校但又不在一个班了，付旋和柳忱是洛酒的高中同班同学兼室友。
　　高一中二晚期的时候，陈易微觉得明明那个女生喜欢他酒哥的，但是付旋那个王八蛋居然给人家表白了，于是硬是拖上洛酒要跟付旋和柳忱二挑二。
　　最终结果以被年级主任逮到每人三千字检讨加操场清洁一星期打平，慢慢的两个两人帮加起来变成了□□。
　　第二天早上洛酒睡得迷迷糊糊的，洛母敲了敲门就进来了，“我们先去上班了，你自己看着点时间起床别迟到了，自己再做点早饭吃，别饿着了。”
　　洛酒半梦半醒听着母亲每天早上的例行叮嘱随便应了声，翻了个身又继续睡。
　　等再次醒来时是八点二十多，上班时间是九点，起床洗漱，随便在茶几上拿了两个小面包和一杯牛奶，掐着时间差不多就出门了。
　　这几天是真的很忙，忙得洛酒都没空去思考其他的事了。开业的头两天都是十一点多才下班，这两天稍微缓一缓，十点多就下班了。
　　“你说这老板也真够缺心眼的，菜单连图片都没有，让人家客人怎么点菜嘛。”
　　现在都是扫描点餐，客人可以直接用手机扫码，或者他们拿前台的平板帮客人点餐，但是都没啥区别，反正扫出来都只有菜名，图片还没来得及上传。
　　所以这几天很多客人就在问他们该点些什么菜哪些是招牌菜，或者直接问为什么没有图片，但是问他们他们也答不上来啊。刚开始被客人问到的时候，大家都还有些不自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后来趁着下午休息的片刻，经理还是简单地给了大家一些建议。后来在被问到的时候，大家都会直接实话实说了“不好意思啊，我们这刚开业，图片还没来得及上传”。
　　遇到好一点的客人呢，人家就随便问问然后将就着点些菜就吃了，要是遇到脾气不好的客人，说你两句然后拍拍屁股就走人，这两天大家也没少受委屈。
　　“就是，客人不知道就问我们，我们还不是新来的啊，哪知道哪些是招牌菜，哪些肉是什么肉啊。”两个女生继续吐槽着，“诶洛酒，你说是不是嘛，他们什么都没准备好就这么开业，还搞得我们手忙脚乱的。”
　　“这两天是挺辛苦的，女孩子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走了啊，拜拜。”洛酒没回答她们的话，随便瞎扯了句就走开了。
　　“哦哦，好，拜拜。”
　　女生的有意搭话他又不是没听出来，只是“关系户”这个身份在，他不好多说什么。万一说了什么被老板知道了，老板再跟他妈随便一说，遭殃的还不是他自己。
　　点了支烟，在小区里溜达。
　　放假了，陈易微跟着家里出国玩了一个多星期，付旋和柳忱也一天到晚吃吃喝喝玩得开开心心的，说不羡慕那肯定是假的。但就像母亲说的话“生在这样的家庭我们都没办法，有人过得比我们好那肯定多了去了，但是肯定也有人过得比我们还不幸啊。”
　　是啊，这样的生活没人想过，但是也没办法啊。
　　父母离婚这么多年，洛酒就没盼着过他们会和好，在一起时不是吵架就是打架的，离婚了倒也清净。
　　洛酒的家庭条件只能算勉强可以，母亲一个人的工资养着两个人和房子，父亲只是偶尔想起来了打个电话，隔一两个月转点钱给洛酒，有时是一两千，有时是一两百。
　　母亲经常说着曾经父亲是多么混蛋，现在是多么无能。
　　“当初那房子卖了十几万块钱他是一分没拿，但是都这么多年了，他就没想过咱娘俩的日常开销有多大吗？那点钱早就用完了！他偶尔转点钱给你你就开心了，你有没有想过我养你这么多年花了多少钱！”
　　想过吗？当然想过，不然自己怎么会出来上这个班呢。
　　洛酒也想过像其他男生那样，仗着青春期就肆意妄为。但是看着母亲每天回家时的疲态，他也是真的不忍心去感受那个破青春期。
　　母亲这多年的唠叨他是真的听够了，但是他也是真的听进去了。
　　一支烟抽完又在楼下吹了会风散散味道，然后才上楼。
　　又是一天照常上班。
　　“前两天呢因为新开业很多事情没有安排好，所以今天呢我们就先把各自的区域划分好了，每个人就管好自己的区域，哪个区域出了问题我直接找人。”经理拿着点名册说道。
　　“小姚和赵阿姨看A区，A区桌数有点多，你们就两个人负责。然后是B区，就小洛一个人负责。C区是王阿姨和李阿姨，包间一小张，包间二小王，包间三就刘阿姨。虽然规定了每个人有自己的区域，但要是闲下来了，该帮忙的还是要帮一下，都没问题吧？”
　　几人稀稀拉拉地回道：“没问题。”
　　经理看着站在第二排的人说道：“你们后厨的事就自己看着安排吧。那今天就这样，自己该干嘛干嘛，散会。”
　　话音刚落，人群就散开，旁边一人突然勾着洛酒的脖子，“酒哥，走走去放松下。”是看包一的小张，叫张佳玮，性格那叫一个好啊，一口一个哥一个姐的，跟谁都聊得来，连那几个阿姨都被他说得笑眯眯的。
　　“走吧。”洛酒正好想清醒下，昨晚补物料补到两点多才想起早上起来还要上班这才睡的。
　　“诶，酒哥，你说小姚是不是喜欢你啊，昨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我看她挨着你坐可高兴了，一个劲儿地笑。”张佳玮一脸八卦地问到。
　　“那赵阿姨可不得更喜欢你，天天对你笑眯眯的，还给你揣糖呢。”洛酒抽了一口，眯着眼看他。
　　“哎呀我就随便问问，我倒挺喜欢她的，长得好看，性格感觉也不错，我要没女朋友我都想追她了。”
　　两人蹲在后门的楼梯间有一句没一句的瞎聊着。
　　不错？真不错的话前天就不该在经理那告状咱在这抽烟，昨天就不会差点跟客人吵起来了。
　　洛酒单亲家庭长大难免会更加敏感一些，虽然只是些小事，但是有的标签一旦贴上去就很难再摘下来了。
　　“快点抽完回去上班。”洛酒站起身拍拍裤子，看着张佳玮那副模样又给了他一脚，“还没被骂够吗？”
　　张佳玮倒也不在意，抽完最后一口，把烟头扔进垃圾桶，“知道了，我待会就拿扫把来扫干净。”
　　其实洛酒挺喜欢B区的，是靠着窗的三桌，可以看外面热闹的商业街。
　　但也正是因为靠窗，客人就喜欢坐这。这桌刚吃完就得马上收拾出来，下一桌来还等着坐呢。
　　而一般中午的生意都没晚上的好，这大热天的，在家待着吹空调会是一个更舒适的选择。
　　洛酒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张佳玮又笑眯眯地朝这边走过来，心想肯定没好事。
　　自己也朝张佳玮笑笑，张佳玮直接忽略了洛酒微笑的杀意，将身后的几位客人带到洛酒的B区。
　　虽然A区也有靠窗的座位，但是在进门的地方，没有B区的座位安逸。
　　所以一般，别人闲的时候，洛酒这是满客，忙起来的话，洛酒这就更不用说了。
　　即便不情愿，但还是要工作的。
　　“你好，请问你们几位？”洛酒脸上挂着职业假笑给客人倒茶水。
　　“我们就三个，一家人来吃个饭。”说话的是位女士，四十多岁，看起来应该跟他妈差不多大。
　　问过几位后就要拿几位的餐具，洛酒一边摆餐具一般说：“我们这是手机扫码点餐，手机扫一下桌子上的二维码就可以点餐了。”
　　“好的好的，谢谢了。”女士说着本要准备拿起手机自己点的，又说道：“要不小勋你自己点吧，反正你也爱吃烤肉，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吧。”
　　坐在夫妻二人对面的男生本来就在玩手机，闻言答道：“好，那我就自己看着随便点了哦。”
　　这几天菜的图片差不多都上传完了，洛酒他们终于不用再被客人逼着问这问那的了。只需要站在一旁等客人点完，去前台拿打印出来的菜单放到客人对应的桌子上就可以了。
　　“对了小勋，过两天你表哥好像要跟他同学来我们这玩，我打算再带你们来这或者别的地方吃顿饭。”
　　“你带我们？还是别了吧，还不如让我们自己出去吃呢。”
　　“随便你们吧，你们要自己出来的话注意安全就好了。”
　　当服务员的时候，洛酒总会听到客人们各式各样的聊天内容，这也算是忙碌工作中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了。
　　“诶，你们这可以帮忙烤肉吗？”小勋突然的这句是对着洛酒说的。
　　“当然可以，只要客人有需要的话，我们会帮忙烤的。”其实洛酒本来是不会烤肉的，但是这几天硬着头皮被客人要求烤肉，再加上开业前一天的半个小时的临时培训，不会也该学会了。
　　“那行，待会麻烦你帮我们烤一下吧。”一般情况下只要不是咄咄逼人的语气，洛酒还是很愿意帮客人烤肉的。
　　“好的。”
　　“差不多就先这些吧，不够的话再点。”小勋说着放下了手机。
　　菜单上的菜很快就被端上来了。
　　预热，刷油，上肉。第一天帮客人烤肉的时候，洛酒整个人都在怀疑，这肉到底熟没熟啊。
　　但是本着反正不是自己吃的原则，再加上之前培训时经理说的话“只要没血色那就是熟了”，心虚地把那些应该熟了的肉夹起来放在公盘上。
　　出乎意料的，反而很多客人还觉得他烤得还不错，这让洛酒飘飘然的。
　　“诶，你们这是新开业的吧？”烤肉的周期有点长，客人有的没的还会跟服务员聊两句。
　　“对啊，我们上个月28号才开业的。”除了第一天的时候没有戴口罩，之后都规定了上班的时候要戴着口罩免得总有客人挑刺。
　　“看样子你应该是暑期工吧？”阿姨们总喜欢跟你扯家常。
　　“对，我刚高中毕业，出来锻炼锻炼。”这话肯定能把话题扯回客人身上。
　　“你看，我就说吧。”女士碰了碰自己老公的手臂，没等回答又说到：“小勋，你看看，就应该跟别人学习学习，等你明年高中毕业也学着出来找点事做。”
　　“知道了知道了，这话你应该跟表哥说说，他不是也刚高中毕业吗？”小勋继续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机。
　　“诶同学，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啊？”阿姨真的很喜欢跟你扯家常。
　　“我是二中的。”
　　“诶巧了巧了，我们小勋也是二中的，这马上就高三了，这一天天的，还不知道好好学习。”
　　洛酒笑笑没说话，但是阿姨似乎没有放弃跟他聊天。
　　“那你们上班累不累啊，工资多少啊？”
　　“也不是特别累，工资的话那就得看老板愿意给多少了。”
　　“看这孩子就很懂事，都知道出来上班找钱了，父母教的好。”
　　懂事吗？反正他妈很多朋友也这样说。
　　教的好吗？应该算是教的好吧。
　　“那你们平时是住宿舍吗？”
　　“倒是有宿舍，但是我家就住这商业区对面，就没住宿舍。”
　　“诶哟，那还真巧啊，我们也住那个小区呢，那你住几栋啊？”
　　洛酒都怀疑这阿姨是他们小区居委会的了，但还是笑眯眯地回道“我住9栋。”
　　“挺好的挺好的，我们住7栋。”
　　“阿姨，这公盘上的肉都熟了，可以吃了。”洛酒只想快点结束这个话题，不然阿姨都快知道自己住几楼几户家里几口人了。
　　“诶，好好，谢谢你，辛苦了。”小勋妈妈也没再多问，“小勋，快别玩手机了，吃饭了，不然待会就凉了。”
　　“知道了，马上就好。”
　　阿姨说：“小同学，你把夹子给我吧，我们自己试着烤烤。”
　　“好的，那有需要就叫我吧。”
　　洛酒靠着备餐柜站着，看着那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坐在一起吃饭。
　　其实已经记不清上次和父母一起吃饭是什么时候了，大概是小学五六年级的时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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