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

　　那天，江信然在后街费了好大功夫总算找到了林申，他没想到自个儿竟然有乌鸦嘴的属性，林申还真被李越逮住了。以前要是林申遇见倒霉事，自己得幸灾乐祸好久，时不时还得奚落几句，可今天看见林申这落魄样子，自己却难得生出些于心不忍，怕他真有什么好歹，连忙带他往医院赶。好在林申霉运里透出些幸运，额头上虽然伤口狰狞，但是没什么大碍，敷药就行；手骨折了，但是是左手，也没那么不方便；至于其他伤口，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出了医院，坐上回外婆家的出租车时，江信然才忍不住调侃：“你过年转发的锦鲤这么灵？”林申翻了个白眼，完好的右手敲了敲江信然的帽檐：“你是不是傻？管锦鲤什么事，这得亏我身手好！”这欠揍的语气把江信然的于心不忍瞬间轰了个干净，惹得他冷哼一声，不再出声。

　　江信然刚从外省转来不久，平日里就和林奶奶相处得少，又因为和父母的矛盾住了好长一段时间宿舍，更是惹得林奶奶心疼不已。此时江信然出现在家门口，让林奶奶惊喜得无以复加，但是眼睛一撇，却看见了一旁伤痕累累的林申，心里咯噔一下，强忍着心疼当做没看见他。迅速调整好情绪，心肝心肝地叫着江信然，把他牵了进去，留下林申独自站在门口，与鞋柜大眼瞪小眼呆了一会儿，只好他自己自觉走进去。

　　林奶奶在厨房忙着切洗水果，端着果盘出来看也不看林申，径直走向江信然。林申自觉理亏，立马认错：“奶奶，不是我不听话找别人打架，是别人找我麻烦，我也没办法啊。”说罢，朝江信然使了使眼色，江信然虽然听不惯他刚才那副欠揍的语气，但为了让外婆放心倒也配合：“人家找麻烦，一点儿道理也不讲，下手忒狠了。”林奶奶这才看了林申一眼，默默把果盘往林申这边推了推，却依然带着点儿恨铁不成钢的怒气：“你长大了，我是管不住你了，这回你爸那边我可不瞒了，看他这次怎么收拾你吧。”

　　话虽这么说，可林奶奶接下来不仅帮着亲孙子想着法儿瞒着不停出差外派的亲儿子儿媳，更是怕林申的手恢复不好，擅自帮林申请了“归期待定”的病假，将林申关在家里好好休养，啥事没有的江信然也被迫每天回来，灌了不少汤汤水水，美名其曰“养身体”。

　　林申度过了几天与世隔绝的生活，表面若无其事，内心却早已发狂。

　　全因林奶奶不爱网络这些玩意儿，只对电视剧情有独钟，每天七点半雷打不动地收看各种“青春偶像励志”栏目，沉醉于其中狗血喷头的爱恨别离。没有电脑、没有手机，林申刚开始强撑着陪林奶奶看了一晚上电视，经此一晚，打消了看电视的念头。其余，每天除了翻着之前落下的漫画书打发时间，就窝在床上睡觉。

　　被圈养了几天的林申实在待不住了，等不到林奶奶开口让他回去上学，就以学习任务重为借口，拉着逃学归来的江信然冲着林奶奶软磨硬泡了一番。林奶奶半点不信他热爱学习的鬼话，却不得不承认其合理性，逼着林申再三做好了保证，才算是放行了。

　　李越被林申当场下了面子，又被张铮一群人警告了一番，心里气不过，扬言要把林申打人的事捅到三中教务处。李越这种手段虽然上不了台面，但是真让教务处知道，林申绝对讨不了好。三中校纪校规极为严厉，处罚也格外严苛，不管林申是不是主动挑衅，但凡触线，最低也要背上记大过处分，严重则可能退学。

　　若是这件事放在别人身上倒不足以为惧，但是林申先前已经拿到奥林匹克化学竞赛一等奖，不出意外，自招资格没跑了，对于英语语文没那么拔尖的他无疑是有了一层上名校的保障。若是有了处分，林申之前为竞赛作出的努力就白费了。再加上方远那天迫不得已寻求了学校保安的帮助，总务科虽不清楚原委，但也知道了个大概。这几天教导主任和班主任耳提面命，不断强调着学校对此事的态度。

　　张铮平时大大咧咧，但是一遇到事绝对定得住神。他虽然联系不上林申，但是先想办法同李越“交涉”了一番，又和平日里玩得好的哥们儿交了个底，既要稳住可能被“拷问”的方远，又要承受住班主任的格外关注与旁敲侧击，日子过得苦不堪言。苏远被传唤进办公室的时候，更是差点吓得灵魂出窍，好在班主任并没有发觉苏远与这件事的关系。后来苏远因病回家后，更是感觉自己孤立无援，恨不得以头抢地，好逃过这段时间的兵荒马乱。

　　林申起了个大早，难得一点都不拖延地来了学校，打着石膏的左手拿根绷带吊着，右手提着一个保温桶，里面装着林奶奶大清早熬的骨头汤。乍一出现，把留在教室打扫卫生的同学吓了一大跳，接着打起招呼来。张铮刚上完早自习，昏昏欲睡，食堂也没去，趴在桌上补眠。他听见林申的声音猛地跳起来，朝着声源处扑过去，林申躲避不及，只好侧过身，右手挡着。

　　“你还知道回来，知不知道这几天我有多难。”张铮委屈兮兮，顺手把林申手中的保温桶取下来。

　　“得了，你够了。这骨头汤，我奶奶一大早熬的。”林申推开扒在身上的张铮，走到座位上，在抽屉里找着落下的手机。

　　“你也真行，手机也不带。别找了，那天学校抽查，我给带回寝室了。”张铮跟着走过去，坐在林申对面，拧开保温桶，热气扑了一脸：“虽然你点挺背，但是这也太有口福吧。”一边说着，一边取出保温桶袋里的筷子勺子。没客气，自顾自的吃起来了。

　　林申难得见他这么靠谱，大发慈悲地夸了一句，又忍不住埋汰张铮的吃相：“您这是饿死鬼投胎呢，慢着点啊，没人跟你抢。”半晌，良心发现觉得自己刻薄，又添一句：“你多喝点，我奶奶一大清早熬的，千万别想着给我留。”连喝好几天汤的林申实在是承受不了奶奶的爱心汤，只盼着张铮喝个精光，既不让林奶奶的心血白费，又解决自己的难题。

　　张铮受宠若惊，难以置信塑料兄弟情竟然得到了升华，感动的立马表示：“你小子终于有个人样儿了，不枉兄弟为你殚精竭虑，出生入死······”这还不算完，又稀里哗啦，添油加醋地描述了这几天水深火热的生活。张铮捂着胸口，恨不得挤出几滴眼泪来控诉眼前的始作俑者。

　　林申顿感头大，理了理思绪，将张铮的话掐头去尾，大概拼凑了事实的真相。“苏远没事吧，那天他帮忙去门卫室叫了保安，没给他带来麻烦吧？”林申有些担心，“我自个儿做的混事，连累别人算怎么回事。”

　　张铮止住浮夸的表演，正经道：“有我在呢，有事也找不到他身上。再说虽然门卫室把这事报上去了，但是没找出人来，估计是忘了登记。”正经不过一时半会儿，又开始了：“嘿，你可真是没良心呢，我跟你一起玩了这么多年，也不怕连累我。当代薛平贵啊，一走了之，害我苦守学校好几天。更过分的是，就因为你这事，学校看得更紧了，围墙那边也封了，外卖都送不进来，害我吃了好几天食堂。”

　　“少得了便宜还卖乖，我收拾了多少你的烂摊子，我说了吗？”林申敲了敲张铮的额头，“再说，苏远帮了我一大忙，我总不能拽着他帮我一起担着错吧。”

　　张铮腆着脸笑了笑：“咱们兄弟客气啥呀，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是苏远前两天感冒了，现在正搁家里休息呢，改天咱们再好好谢谢苏远，他这回可真帮了大忙了。”

　　林申点了点头，挥开张铮，自个儿坐在椅子上整理一桌的试卷。短短几天，桌子上的试卷都堆不下了，又缺了几天课，这一些些把林申回学校的热情浇了个透心凉，恨不得立马回去听林奶奶的话，多休息几天再来，虽然那样做了之后返校只会更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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