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

　　苏远天生长着一副好学生的模样，少年青春期常有的桀骜不驯在他身上得不到半点体现，因此，他的话格外使人信服。瞧着他一脸着急，几个保安们立即拿上一旁的警棍和防暴盾牌，跟着苏远跑向了后街。

　　此时的后街并不安宁，不提李越与林申的“渊源”，便是那挨了狠狠一顿打的人也咽不下这口气了，这块儿太偏僻，林申只有一个人，肯定没能走得了，于是以最快的速度叫来了一堆人。二十来个人以自由网吧为中心四处寻找着，重点摸查后街。

　　正当这一群人风风火火准备找回场子时，三中的保安出现了。不得不说，三中在安保方面极其重视，三中保安也威名远扬——最爱管闲事，没有之一。一群人不愿趟这趟晦气，纷纷作鸟兽散。三中保安逮住几个反应慢的，扭送回去，又留下几个保安沿着各路小巷看了一遍，什么也没发现，只好鸣鼓收兵。

　　没有找到林申，苏远也不知道是好是坏。他记得张铮说有人看见李越带人往这边来，那么林申在这片的几率最大，找了这么久又没找到他，是不是躲在附近的亲戚家、同学家呢？可是相处了这么久，没听说他有亲戚、朋友住在后街啊。实在没想出来，只好拿出手机打电话给张铮。

　　“这我倒是不知道，不过初中时，他经常趁着放假帮我们学校一个回收废品的曾老头的忙。”张铮又忍不住扯远了，“叶申这小子平时看起来拽得跟个二八五万一样，其实心肠软的很，曾老头孤寡老人一个，脾气又倔，不愿意领政府的补助，情愿自己包下附近几个学校的废品回收。他家也就住在后街，不过我们初中还没毕业，他就去世了，远房侄子帮忙料理了后事。”

　　“是啊，他一直这么好。”苏远的思绪有些飘远，不知忆起了什么，忍不住低声呢喃。

　　“啥？你说什么？”张铮没听清。

　　“我再找找，先挂了。”苏远没再重复，不等张铮回答就挂了电话。

　　苏远简单地提取了张铮话里的关键词，走到路边一家开了有些年头的小卖铺。店铺不大，是早些年工厂尚在运营时开的，如今生意已大不如前，多是卖些日常用品，商品杂乱无章地摆放着，显得有些拥挤。苏远从旁边的冰柜里拿了两瓶水走到柜台。老板正昏昏欲睡，对于苏远的问题有些回不过神，好在虽然曾老头去世了好几年，但是同在后街生活了十几二十年的老街坊对他还有印象。鉴于后街路况复杂，老板仔细地为苏远指了路，还在旁边的赊账本上撕了一页纸，画了个简易的路线图。

　　后街有许多自建的房子，隐在主道路旁修筑整齐的单元楼后面，有些杂乱无章，更显巷子复杂，曾老头家也是其中之一。但就苏远这一路看来，曾老头家倒是格外偏僻，格外狭小。

　　大门紧紧锁着，苏远朝门内唤了几声也没人答应，正疑心自己是不是多想了，林申根本不在这，正准备回去，却在围墙边上发现了串钥匙。一路走来，旁边的屋子都空落落的，想来是都搬走了，这钥匙看来却不是之前的住户留的，既没生锈也没落上什么灰。林申肯定是顺着树翻过了墙。

　　苏远站在树下呆愣了一会儿，还是放弃了爬树的冲动。四处看了看，找了块顺手的大石头，决定还是粗鲁一些行事。心里默默对从未谋面的曾老头道了个歉，朝着锈了的锁狠狠砸了下去，没几下，锁就断了，大门缓缓打开，发出闷重的声音。

　　林申眯了一小会儿，若醒若梦间听见有人在唤自己名字，声音不大，像是压抑着嗓子，再仔细听就没了。那道人声消失了没多久，砸门的声音传来了。林申一咕溜坐了起来，内心腹诽：难不成李越那群孙子找到这来了？林申赶紧跑到那张空床下面拿出了曾老头的老式秤杆，想着躲在门旁边，只要他们一开门，这杆子就毫不犹豫地砸下去。

　　大门很快就开了，轻微的脚步声在院子里响起，显然来的只有一个人。林申不由庆幸，要是多来一两个就不一定拼得过了。那人越来越近，林申也越来越紧张，他的手紧紧握着秤杆的一端，手中的汗越来越多，心跳的厉害。

　　房门被缓缓推开，林申一鼓作气朝着那人的肩膀狠狠砸去，却在看见对方的脸时僵住了，连忙收住秤杆，好在苏远也反应够快，忙往后面退了一步，秤杆只敲到了旁边的门框，弯了一截，可想这若是砸到了身上将是怎样的后果。这一放一收间，林申的力气似乎全被抽走了，扔了秤杆，靠着墙缓缓滑了下来，瘫坐在地上。

　　苏远在门外顺了顺气，硬生生把跳出来的心塞了回去，这才进了屋。

　　后脚刚落地，就和林申的瞥过来的视线撞了个正着，彼此对视了一阵，什么也没说。苏远很快就败下阵来，默默移开了视线，又觉得有些不对劲，顾不得内心的波澜，走到林申的正前方蹲下。往日健康的小麦色皮肤隐隐有些苍白，嘴唇更是毫无颜色，刚才未看到的那半张脸更是触目惊心，从额角到下巴，从颧骨到耳朵都是红红的一片，有干涸的血迹，还有正在隐隐流动的血珠。苏远瞬间感觉血腥气扑鼻而来，浓烈得让人无法呼吸，脑袋一片空白。

　　林申似乎感觉到了苏远的不对劲，出声打断了他的愣神：“把我扶到那木沙发上可以吗？我实在没劲了。”

　　苏远这才回过神来，放下之前在小卖铺的水，转到林申旁边，把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扶着他的腰站了起来。十七八岁的少年虽然瘦削，但是连头发丝都充斥着力量，林申如此，苏远也是如此，俩人都尽量为对方承担地多一点，即使其中一个是个十足的病号，俩人也轻松地坐到了沙发上。

　　苏远把林申放下，又起身把水拿了过来。林申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连水瓶递到眼前也没察觉。

　　“要喝点水吗？”苏远嗓子有点哑。

　　林申睁开眼，接过水瓶，想来苏远没见过这阵仗，可能有些吓到了，安慰道：“我没事，只是擦破了道口子，是张铮让你来的吧，他就喜欢夸大事实，一点点小事恨不得脑补个八十集电视剧，你可千万别信他。”

　　“嗯，那现在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没事，你带了手机吗，我跟堂弟打个电话，让他来接我。”林申谢绝了苏远的帮助，倒并不是什么其他原因，只是苏远从小到大都是那种好孩子，平时玩在一起倒没什么，但是李越那群人睚眦必报，要是不小心连累了苏远，自己可就罪孽深重了。

　　苏远也没有坚持，掏出手机递给了他。

　　林申接过手机，鼓捣了号码老一阵，才不确定地拨出去，听到江信然的声音，才松了口气，简单告诉他位置，就挂了电话。他有些尴尬地将手机还给苏远，俩人平时没有单独交流的经历，都是张铮这个话痨找话题，突然少了张铮，俩人都不知道怎么开口，空气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苏远没有久留，不得不承认，他与林申的关系并没有好到一定地步，熟识起来倒是多仰仗张铮。张铮与林申是多年发小，在学校更是人缘极好，而自己偶然帮过他一次，他便更加关照自己，久而久之，和林申成了朋友，其实也就比同学关系近了一些。自己没有资格仗着自己的私心赖在这，况且他也看出来了林申的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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