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是凶手吗

　　何裳极度缓慢地眨巴了两下眼睛。

　　似乎在提示音响起之后，男人瞬间改变了意图，杀意尚是存在，但已不再是那般浓烈而露骨。而且，如果杀手还想谈判或者保留着的其他意图，也不会用似是非是的语言加以威胁。

　　除非现在，男人暂时放弃了他的小命，或者失去了杀人的权限。

　　想到这里，何裳微微松了口气。

　　“朋友，你以前认识我吗？”何裳自顾自地揉了揉眼睛，揩去眼角几颗粗糙的砂砾，“可以问一下，你对我为什么会产生一些不好的想法？”

　　“不好的想法？”男人似是无声笑了笑，“你想说的不好是什么？”他的目光淡淡扫过何裳凌乱衣襟下露出的锁骨，似是有几分轻佻。然而，男人的眼眸深处，尚是一滩未曾划开的浮冰。

　　啧，这是还不打算认了的节奏。现在的杀手这么都学会赖账了么？

　　何裳惆怅地叹了口气。他微微侧过头，从口中吐出一节短短的废电池。

　　男人的表情终于出现了片刻的僵滞。

　　“你也不要紧张。”何裳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我有一个小小的建议，比如暂时不要把主意打到我的身上。”

　　何裳从地上站了起来。此时，他也终于看清了男人的全貌。和之前估计的一样，杀手大概有一米九四的身高，腰上系着银白色的皮带，身侧还别了刚才那把弯月状的匕首。

　　纯黑的着装，将对方的身材勾勒得淋漓尽致。而那双向上勾起的桃花眼，不仅没有破坏全身禁欲的气质，反而给他增添了一抹神秘深邃的味道。

　　如果穿上古装……何裳毫不怀疑，这家伙完全可以在电视里扮演某个世家的公子。

　　正应了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你刚才……其实想和我同归于尽吧？”男人擦完方才使用的弯月状匕首，不紧不慢地挂回腰间。

　　“同归于尽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何裳一本正经道。

　　男人：……

　　“刚才你来之前，我就觉得那根树枝很不靠谱，可能一折就断。”何裳站直身子。他的身高在军队算是偏高的那种，但现在和男人比起来，还有七八公分的差距。

　　“我身上一般都喜欢准备上好几种武器，大概是以前留下的习惯。”何裳有些可惜地叹了一口气，“但来这里的时候再检查，我的兜里只有破旧的老式充电手电筒。我毫不怀疑，如果衣服可以用做武器的话，我醒来就得裸奔了。”

　　“你发现手电筒很旧，手柄的质地完全不能胜任的攻击或者防御的职能。里面防护膜破损严重，随时可能短路的电池吸引了你的注意。你觉得，可以利用一下。”

　　男人接过何裳的话茬，“你本来想利用旧电池做一个简易的陷阱，类似地雷那种。但你完全无法预测到未知敌人的行进路线，更无法在短时间内防御我的突袭。于是，你只好将电池拆开放在口袋里。”

　　看到何裳不置可否的神色，男人愈发肯定了他的猜测。

　　“刚才逃跑的时候，你本来准备找个机会将电池扔下，这样我踩到就会发生爆炸。直到你不慎被我的一抔沙子迷了眼睛，才决定兵行险招。”

　　男人说到这里微微一顿，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琥珀色的眸子显露出一抹生动的色彩。他翻了翻口袋，从里面掏出一包烟，随意挑出一根往嘴里一塞。

　　淡青色的烟雾很快腾升起来，笔直地升向高空。

　　享受片刻，他将只燃了一个头的烟随意地丢在地上。杀手聚拢了一些思绪，接着往下说道：“你知道我看到了你鼓起的口袋，明白我会防备你口袋里的东西。趁着我洒出沙子，视线同样受到遮挡的那刻，你故意向我扔出一个东西，同时顺手将口袋里的电池藏进嘴里。惯性思维影响下，我会以为你已用光所有武器，下意识地放松警惕。所以——”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奇异的微笑：“如果刚才我真的割了你的脖子，依照彼此的距离，我们大概会在电池的爆炸声中同归于尽吧。”

　　说完这些，男人长长舒了一口气，吐出口腔中残余的半口烟味。

　　果然，他还是那个他。

　　即便失去记忆，还是心思狡诈，心狠手辣。一如当年的样子。

　　何裳淡淡摇了摇头，一席白衬衫在空中飘飘荡荡，看起来温文尔雅、仙风道骨：“我只是想活下去。”

　　假的。

　　何裳很清楚自己的想法。他不是什么好人，必要时，他也不会心软。

　　男人终于大声笑出声来，在猛烈的大风中，他几乎笑出了眼泪。

　　“疯子。”他上前两步，笑着往何裳方向一扔烟盒。

　　他怎么会寄希望于何裳这个……祸害遗千年，没想到祸害也有死去的一天。

　　再说何裳。在那声机械提示音后，他就隐隐约约有了一些想法。

　　他们现在处在一场大型真人游戏中。如果仅仅凭借现在的VR技术，根本无法做到这一点。而且男子的杀机很明显，模拟的话不可能那么真实。他见过的玩家总共只有两个，且暂时看上去没有什么规律。

　　迫切于验证想法，何裳尝试着划伤自己的皮肤，发现刀锋无法在皮肤上留下丝毫印记。也就是说，他们身上被打开了类似绝对防御的机制。这同样完全不能用科学解释。

　　为了完全确定男子是否还有机会动手，何裳事先尝试着用舌头将电池短路。

　　爆炸依然没有发生。这进一步证明，机械音所说的三十分钟内，起码是可以免疫物理伤害的。

　　大胆猜测，小心验证，这是从前教官告诉所有士兵的。

　　几年前边疆地区的些许记忆翻上心头，何裳摇了摇头，摒弃掉心中的杂念。

　　他从军的经历没有什么大风大浪，认认真真干完三年，就从军队退役，到华国内陆经营了一个花房。何裳自认，从未和某些不良组织扯上关系。

　　不等男子反应，何裳就翻身站起来，往地图指示的方向前进。

　　和一个不明来历的杀手纠缠，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起码他一个人会比和对方呆在一起更安全。

　　为了回家给几朵小花儿浇水，他还是很乐意活下去的。

　　何裳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了山丘的拐角处。男子收回目光，黑色皮靴慢慢碾碎了地上烟蒂的余烬。他琥珀色的瞳孔在黄昏的残阳中，慢慢冷却了下来。直到失去最后一丝温度，男子才缓步抬腿，向着与何裳相反的方向走去。

　　……

　　何裳到达目的地的时间提前了十几分钟。他的面前，是一栋木质结构的别墅。别墅前装配了一个小小的欧式花园，宛如荒野中的小片绿洲。

　　花园前，栅栏围成的小门微微虚掩着。何裳停顿了几秒，推开小门走过花园的小径。

　　别墅的木门被刷上亮眼的银白色，门上挂了一个木制的十字架。小十字架看上去被利刃劈开过，又被人用棉线一圈一圈地缠在一起。木门很新，而刚才花园的栅栏上却积着厚厚灰尘，两者强烈的反差让何裳不禁有点走神。

　　他小心避过十字架，轻轻推开木门。里面是一间宽敞的客厅。晶莹的水晶灯高高挂起，闪射着柔和的光泽。一人座和两人座的沙发围在桌子旁。桌上的茶杯看上去不久前被人摆弄过，尚未清洗。

　　客厅旁边是卫生间和厨房。通往二楼的楼梯被一道小铁门锁住了，门锁有被重物砸过的痕迹。

　　何裳在厨房找到了咖啡机。机器很好用，很快就做出了一杯现磨咖啡。不过，何裳暂时没有动咖啡的打算。他现在身体娇弱得很，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就被一杯咖啡毒死了。

　　片刻后，他又有了新主意，拿着杯子继续做起了咖啡。

　　三杯咖啡调制完毕，花园外面传来推门的声音。而何裳，也开始在心里计算秒数。

　　当他数到八时，别墅的木门被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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