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好的恋爱运

　　北方的冬天刚下完一场大雪，视野里一片白茫茫的，树梢上结着摇摇欲坠的冰晶。魏琛站在冰天雪地里，举着手机的手有些发抖：“我在楼下”。
　　沈郁装出一副惊讶的口气：“哟，你怎么来了？我不在家”。
　　魏琛轻轻皱了眉，他可是特意让司机跑到隔壁市买了沈郁最喜欢的话梅，结果好像并不怎么美好，早知道不应该冰天雪地送惊喜的。魏琛在自己手上哈了一口气：“真不在？给你买了话梅，罗以堂的，不在我可走了”。
　　沈郁这次是真的惊讶了，不得不承认，魏公子这些招数很是令人难以招架，真可谓是早折晚折都得折。即便是不能公之于众的感情，沈郁也确实已经折在了里头：“逗你的，这就下楼。哎，你跑到隔壁市，就为了买话梅？”。
　　魏琛冷哼：“某人上学的时候不是很喜欢吃？”
　　沈郁站在落地窗前，看见了站在雕花路灯旁边举着手机讲电话的魏琛。像是冥冥中有什么感应，楼下的人突然抬头看向沈郁家的落地窗，两个人的视线隔着厚厚的玻璃和冬天的冷空气交汇在了一起。
　　魏琛穿着高领毛衣，外面套了件挺修身的大衣，围巾帽子手套统统没戴，提着一大袋子东西站在楼下，一动不动地仰头望着沈郁。电话里没有了声音，魏琛就那样举着手机维持着一个姿势，望着他朝思暮想的关于“思念”两个字所代表的实体。就这样过了十几秒，沈郁的心猛地一沉，趿着拖鞋一边讲电话，一边小跑下了楼。
　　“是喜欢，以前都是我爸妈出差的时候顺便买的，所以才每次都囤一大堆”
　　“这次也是顺便。以后不用囤那么多了，你想吃，我随时可以给你买”
　　沈郁听着魏琛用不咸不淡地口气说着撩人的话，切切实实地在这些小小的琐事里感受到了幸福，一种被记挂了很久很久的幸福。
　　来之前魏琛就已经做好了沈郁对他忽冷忽热的心理准备了，毕竟他们之间的关系很隐晦复杂，情侣之间的誓言，这些那些统统没有。即便沈郁要离开，也不需要跟他打招呼，因为他连一个“男朋友”的身份都给不起沈郁。所以沈郁给他的是怜悯、是慈悲、是同情，都无所谓，他只希望对方不要悄无声息地走掉。
　　只要人不走，他就会慢慢地让沈郁相信他们之间有以后，有未来，有关于“爱”这个字眼应该有的一切。今天给不了的，他以后一定会千倍万倍地捧给沈郁。
　　看见沈郁从楼道里出来的一瞬间，魏琛反而有些不适应了，他心里成年累月装着的那罐碳酸饮料险些原地爆炸，脸上不自觉地浮起了笑意。下一秒钟，魏琛注意到沈郁的穿着，完全顾不上自己也在冰天雪地里，张口就是一句：“怎么穿拖鞋就下来了？还不知道穿外套，外面多冷啊”。
　　“你还知道冷啊？”沈郁怼了他一句。
　　魏琛懒得理他的挑衅，一把把人拉了过来，脱掉了自己的鞋：“跟你换”。
　　沈郁好笑，心想哪至于啊：“我也是老爷们，还是那种被你赖上，说我睡了你的老爷们”。
　　魏琛没心思跟他开玩笑，他在外面待了好一会儿了，虽然很冷但已经有些麻木了，穿拖鞋也没什么关系。但沈郁可刚从有暖气的室内出来，一冷一热搞不好就要生病，魏琛用上了哄人的语气：“听话”。
　　沈郁见魏琛鞋都脱了，也懒得跟他在自己楼下你推我搡，伸脚就把鞋换了，魏琛这才勉强把视线从沈郁的脚上移开。他解开自己的大衣扣子，不由分说就把人裹了进去，魏琛发自内心地感慨，早知道就穿长款羽绒服了，那样会更暖和一点。一向在意形象的魏琛，第一次有了注重保暖的念头。
　　沈郁被魏琛的气息围绕着，轻轻叹了口气，没动手也没骂人：“你这怀里跟僵尸似的，一点热乎气儿都没有，抱我有用？我比被寒风吹着冻得更透”。
　　魏琛看着怀里的人，只是笑着，并不答话。沈郁安安静静地任由魏琛抱，得到了授意，魏琛下意识把人抱得更紧了。他心里那快要炸开的碳酸饮料，又被沈郁这个始作俑者猛烈地摇晃了几下：“嫌我怀里冷，怪谁？”。
　　“怪你自己，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天天要找虐”
　　“这么多年了，虐够我了吗？”
　　“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沈郁主动抱住了眼前的人：“你说你生在哪不好，偏偏生在魏家，还是独子”。
　　魏琛松了松怀里的人，好一会儿才轻声说：“沈郁，究竟是我过不去这关，还是你过不去？”。
　　沈郁用已经冻僵的大脑勉强组织好语言：“如果是小说里那种你爸给我几千万，让我离你远一点的剧情反而还好一些，这种手段对我来说真没什么所谓。但是你爸，你们家全力培养你，把几代人的心血全权托付给你。尤其是在你们家这巨大的生意场，又跟刘家有盘根错节，不可分割的关系，这些你比我明白。
　　而且我根本不介意这段关系是否公开，不介意所谓的身份和称谓，但是我介意分享。哪怕你觉得那是逢场作戏，是假的。对我来说，你跟她演的那些假戏，也是你生活乃至生命中的一部分，它某种意义上构成了你的现在和未来。我如果默认，那你们的戏也会变成我生活的一部分，一定程度上，也会构成我的现在和未来。我不确定我能不能承受得了这些，毕竟没经验。我们可能并给不起对方需要的，只是白白让心碎一地，还要用以后很多年去缝缝补补”。
　　魏琛轻轻地摇了摇头，沈郁知道他都懂，只是有很多事，是身处其中的人控制不了的。魏琛吻上沈郁的眼角：“让他碎掉吧，能拥有你，哪怕只有一分钟，一小时，一天，我都心甘情愿用这辈子剩下的所有时间去祭奠这份感情。你也尽力，多在我身边留哪怕一天，一小时，一分钟行吗？”。
　　沈郁没有回应这份沉甸甸的感情 ，他接过魏琛手里的袋子，毫不遮掩地转移话题，笑着说：“你也没少买啊”。
　　魏琛勉强勾了勾嘴角：“不是为了给你囤货，只是不知道你喜欢吃哪种，所以每种都买了一点”。
　　沈郁摇了摇手里的袋子：“行，东西送到了，比心。天这么冷，早点回家吧”，他一边说，一边跟魏琛换回了鞋子。魏琛看着沈郁的背影舍不得眨眼，在对方进楼道的那一瞬间，不知道从哪来的勇气，叫住了他：“沈郁，我会想办法解决那些的。拜托你，相信我，爱上我吧”。
　　那天之后，沈郁没再出现在任何有魏琛在场的饭局上，两个人之间的问题拖了这么久，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决的。魏琛为此精神不振了好几天，开始跟着陈路和张扬一起沉迷网游，尽量不去想关于沈郁的事。等魏琛发现不仅是他抓不到沈郁的人，连张扬也找不到沈郁了，这才意识到可能出了什么事。
　　沈郁给他们所有人的说法都差不多：家里有事，最近没时间，回头再约。也是，沈郁之前跟他做了几乎所有情侣都会做的事，应该不会只是为了给他留个纪念就跑掉。无论怎么看，那人都像是已经接受了这段关系，而且后来也没再刻意躲他了，怎么会在送完话梅以后，又开始找不到人了呢？话梅，那天不是挺好的吗？难道沈郁家里真出事了？
　　魏琛真是被沈郁之前动不动就消失搞出ptsd了，怎么就没想过，万一沈郁说家里出事了是真的呢？遇到关于沈郁的事，魏琛向来淡定不了，当天晚上就杀到了沈郁家楼下，静静地等着那扇漆黑的窗户亮起来。沈郁出现在小区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十点了，他脚步有些沉，整个人看起来很疲惫，看到魏琛的时候骤然停在了原地。
　　看样子魏琛已经在冷风里等了很久：“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
　　魏琛的表情很黯然，全然不复前阵子的神采：“打电话有用？谁问你都说有事，三句两句就能绕过去，见不到人我实在不放心”。
　　沈郁叹了口气，疲倦的声音传到魏琛耳朵里，那种脆弱感冲击着他的脉搏：“没躲你，真的是家里有事走不开。奶奶病了，不是什么大病，就是比较耗人。我爸觉得这边医疗条件好，家里的关系也能派上用场，特意把奶奶接到咱们这边医院了。我早上得去医院，晚上回来就很晚了，实在腾不开时间和精力出去玩。我要是住医院附近的酒店不回来，你难道要在这等一晚上？傻不傻”。
　　魏琛的表情变了变，心疼沈郁辛苦是真的，但心里也确确实实地松了一口气。他没想到沈郁家里真的出事了，甚至在来之前还在生气，气沈郁做戏也做全套，连张扬都躲着不肯见。
　　沈郁想也知道是自己之前给魏琛留下了阴影，一段时间不出现，魏琛就自然而然地以为自己在躲他，心里到底有些不忍：“对不起啊，最近太累了，很多事顾不太上，让你们担心了”。
　　魏琛伸手抱住了沈郁：“不要道歉，至少不要跟我道歉。本来也没能给你该给的，你怎么对我都是应该的”。平复了一下情绪，魏琛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吃饭了吗？”。
　　沈郁没力气琢磨魏琛话里的深意，关注点都在吃饭上。他虽然又饿又累，胃口却并不太好，医院的饭没能吃进去一口：“还没”。
　　魏琛拉着他的手说：“那你捡我回家吧，我给你做”，于是沈郁彻底被蛊惑了，任由魏琛跟着自己上了楼。
　　“怎么瘦了那么多”，魏琛伸手捏了捏沈郁的脸，也不等对方反应，转身自顾自去找厨房了。他把沈郁家里为数不多的存货盘点了下，做了个青椒肉丝炒饭，热了一杯牛奶。沈郁实在没什么心情说话，也懒得跟魏琛客气，这盘青椒肉丝炒饭勾起了他久违的食欲。作为奖励，沈郁任由魏琛全程肆无忌惮地盯着自己，直到吃光一整盘炒饭。
　　饭后沈郁躺在沙发上，一边闭目养神，一边想着等会儿要好好跟魏琛道个谢，让人家早点回家休息。魏琛，这不就是现实版的田螺姑娘嘛？不对，田螺渣男。他想着想着，就昏昏沉沉地在沙发上睡着了。
　　等魏琛把洗碗机里的碗筷拿出来放进消毒机的时候，沈郁已经睡得完全不省人事了。他犹豫了片刻，再次默默承认了“公主抱不现实”这个令人颇受打击的事实，小心翼翼地把沈郁半扶着进了卧室。期间沈郁一直迷迷糊糊的，沾床立马又睡了过去。魏琛只好充当了一晚上保姆的角色，把沈郁的外衣和袜子脱了，抻开一床被子，把人裹了进去。
　　沈郁就这样被魏琛照顾了几天，直到奶奶出院后，他才逐渐恢复了正常的作息，魏琛也终于放下心回了自己家。一切就从那天开始彻底改变了，他们不约而同地忽略了刘雅这个人的存在，魏琛不提，沈郁也不再问。
　　沈郁生日那天，一大早就收到了个包裹，他在睡眼惺忪中迷迷糊糊地签收了。打开盒子的一瞬间，他才彻底从睡眠中清醒，说是清醒更应该是惊醒。大盒子套小盒子，里面是一块价值不菲的一线品牌的手表。送礼物的人深知沈郁的风格，选择了简约精致的设计，但表盘上的LOGO却让他高兴不起来。谁会送自己这么昂贵的礼物？沈郁紧绷的神经愈发紧张，直到带着香气的信纸被急急忙忙地展开，他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亲爱的儿子：
　　20岁生日快乐，很抱歉，妈妈再次缺席了你的生日，也缺席了你的成长。
　　最近在巴黎见合作方，算着日子给你写的这封信，不知道能不能准时到。巴黎天气很差，气温在零下10°左右，时常伴着大风。这边的夜晚实在长得过分，长到我和一起过来工作的同事们有了不少私交。我也常常聊起你，不像他们那样炫耀孩子，你更像妈妈的一位老友。
　　这些年作为母亲这个身份给你的实在少之又少，而你从小时候就懂事得不像个孩子，以至于我也时常忽视了你作为孩子撒娇的权利。我给予你的太少，但你却让我收获了太多。
　　我们的小郁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长大，却能成长得如此璀璨，妈妈由衷地感到幸福，也在努力让自己能配得上你给的骄傲。想到过去与你敞开心扉，面对面聊天的日子，每每问起你的生活，你总在感谢我们给予了你更多自我成长的空间，对于自己承受的辛苦只字不提，但妈妈又何尝不知？到现在我也无法真正了解，儿子对于这样的父母和家庭，究竟怀抱着怎样的情感。
　　在你20岁的今天，妈妈想对你说：感谢你给了我更多自我成长的空间，并没有因为一个人是40岁还是50岁，而被否定“自我”的价值。亲爱的儿子，是你的理解和包容，让我拥有了更好的自己，从未被“母亲”两个字所禁锢。
　　这块表是我一个自私的愿望：希望你以后的每一秒，都能活成自己期待的样子，自由快乐地享受属于自己的人生。愿见面时沉沉拥抱，不见时深深思念。
　　沈郁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看到信的落款，不是妈妈，不是老朋友，不是张栎菲，而是爱你的人。他知道即便不能常常陪伴在身边，但他们永远彼此思念和相爱。沈郁轻轻折起信纸，把那块飘洋过海的手表戴在了左手手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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