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阳不晞

　　“咳咳……”

　　一阵咳嗽声从床上传来。

　　“真见鬼，”见此，金玉堂不得不服姜老鬼的医术，只能去叫了他来。

　　向晚醒来就见一个穿着“贵气”的胖子慌忙夺门而去，片刻后又回来吩咐她别动，随即又转身离去，嘴里还不住地嚷嚷。

　　她摇了摇头，开始打量起这个房间和自己。

　　一个普普通通的单间，布置很少，但屋里的每样东西都恨不得透露出自己昂贵的价格。比如自己身上盖着的这床薄被，面上不显，仔细看，内里却绣着金丝。

　　两人回来得很快，她还来不及想更多，便再次见到了那个胖子。

　　“你感觉怎么样？”姜老鬼迫不及待地问道，用手边说边用手在她身上好几处按压，“头可还痛？这儿呢？这儿呢……”

　　向晚一一摇头，她哪儿都不疼，只觉得身上腻得很，像是蒙了一层油脂。
　　她想，这人应该是个大夫，应该是他救了自己。于理于情她都该道声谢。

　　她这样想，便这样说了。

　　那人不太在意地摆摆手，又问她可还记得自己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又为何昏倒在野外，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没有。

　　向晚只说自己不记得了，并提出想洗个澡换一身干爽的衣服。

　　那人果断应了，于是现在屋里只剩她一人——下人们送了水和换洗衣物上来便自觉离去。

　　向晚缩在浴桶里，思考自己的处境。

　　她其实没有完全失忆，醒来后脑子里时不时会闪现一些画面。她知道了自己姓余，叫向晚，有个阿音的姐姐，还有一个娇里娇气的娘亲和爱跟他们瞎胡闹的爹。

　　然后画面一转，只剩下她一个人，在一个黑漆漆的地方掉下悬崖。画面再转，却是一个女人跪着叫她少主。那人低着头，看不清脸。

　　多的却没有了。

　　向晚猜想，她可能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姐，小时候因为什么原因掉下了悬崖。被高人所救，还成了什么“少主”。

　　又因为“少主”这身份，被人追杀，以至于她受伤昏迷在野外。

　　基于此她有些想笑，但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最终没能笑出来。

　　这些伤刀刀见骨，且根本没有很好的愈合，但无论她按压也好，扣弄也好，都丝毫没有感觉。

　　那刚刚那个疯大夫问她记不记得、痛不痛……他肯定对她做了什么。

　　突然脑海里一闪，一双眼在黑夜里盯着她，那人紧张至极，上下嘴唇不停地碰撞着：别相信任何人！活下去！别相信任何人！

　　很奇怪，虽然听不见，她却能看懂那人说了什么。

　　不信别人，那她自己的记忆又可信吗？

　　甩了甩头，向晚不再去想。

　　她快速换了衣服，仔细翻找了自己之前的衣物——可惜什么也没找到，除了一张写着“相府”二字的布条——这可能是她的，也有可能是有人故意放进来的。

　　略作收拾，向晚便开了门，之前那两个人不知道去了哪里，只门口候着一名小厮。向晚问他要了火盆，就在屋里把那堆她带来的东西全烧了，包括那张布条。

　　虽然记忆残缺，但直觉告诉她这个地方并不简单。

　　之前的两人显然是以那短须戴帽的男人为首，那人穿着怪异，言语虽透着温和，温度却未达眼底。对她的言辞、反应，他看似毫不在意，却叫人觉得就该如此，一切都在那人的掌控之中。

　　这种感觉实在不怎么好受，她对他们一无所知，他们却对自己了如指掌。

　　她像门口的小厮打探那两人的去处，说自己要辞行。小厮微微弯腰，伸出右手往楼下一指，“客人请随小的来。”

　　他引她到柜台处，可那两人也并不在此。

　　“这是何意？”向晚蹙了蹙眉，问道。

　　“客人莫急，我家主人有事在身不便前来。”小厮客气的说道，同时从柜台中拿出一包干粮和一袋银钱，“主人料到您今日便会离去，吩咐小的为您备了些干粮和银钱，算是心意。”

　　向晚客客气气的道了谢，推却了几次后，她仅仅收下了银钱，见此小厮也不再劝。

　　若要害她，又何必救她？吃食可以下毒，钱总不会有问题罢。

　　且就目前看来，这些人似乎确实是好人，既救她性命，又赠她衣物、吃食甚至钱财，且不求回报。可她心里竟越发感到怪异，想不出理由，只好早些离去。

　　出了门，向晚对着这地方拜了三拜，也第一次看清楚了这个地方的模样。

　　这儿许是城郊，这房子是这儿唯一一家酒楼，正中立着一张招牌，上书“福来酒楼”。看起来有些简陋，但干净简洁，屋檐连一根蛛丝也无，想玩不免想到那个存在感不太强的胖子。他的穿着也是如此，看似平凡却内有玄机。

　　她看了会，这会儿来往的客人几乎没有，只酒楼中有两三个，都看起来面含风尘，似远道而来。

　　向晚思忖：这酒楼做的，怕不是什么正当营生。

　　也好，且不管是恩是仇，她总归都会报的。

　　“相府？”

　　或许她该去那儿看看。

　　只是她还是大意了，姜老鬼不愧是老鬼，他把药粉撒在了钱袋上面。普通人触碰不会有事，但向晚不同，她吃了他特制的药，又被他的熏炉熏了个几天几夜，三者相互作用，用不了几日她的痛感就会完全消失了，甚至五感都会不同程度受到影响。

　　当然，就算她一件东西不要也没关系，她在他这儿呆了这么久，哪儿能干净的了？只是时间罢了。

　　金玉堂修的阁楼视野果然很好，看着她领了钱出去，慢慢融入夜色里，姜老鬼居然笑了起来。

　　真希望那小丫头能多活几日，他也想知道没有痛感的人活着会是怎样的感觉。
　　毕竟能撑过他试药的人不多，这丫头不愧是那位的传人。

　　金玉堂喝了口酒，突然觉得有些冷，也许春风楼的姑娘们说得对，今夜里真的要降温了。而与此同时，布条上的“相府”却是另外一番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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