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阳不晞

　　寒风萧瑟，枯叶被吹的沙沙作响，开元节地府鬼门大开，路上本就没多少人。而你细听，却能听到几声小孩子的哭声，若远若近，仿佛来自不远处的山上。

　　白幡在风中翻滚着，地上数不清的麻席。

　　那就是乱葬岗——专门埋葬穷人或没有家人认领的尸体的地方。

　　有两个身着单薄麻衣的小女孩正在一张破席前面不住的抽噎着，虽衣衫破损，一身泥血，但若凑近了仔细查看，也可依稀窥得几分眉目间的惊艳。

　　“姐姐，怎么办？我们怎么办？”稍小的小女孩带着哽咽小声地开口，声音低得像河底的泥沙。“晚晚不怕，姐姐在呢，姐姐会一直陪着你的。”琼音抱了抱怀里不住颤抖的身子，轻柔的拍着。

　　向晚也紧紧回抱住姐姐，她想坚强一点，想像以前摔跤后一样，自己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笑着回答姐姐，我没事的。可是一旦开口，那些积攒起来的勇气就和嘴里的空气一起泄掉了。

　　之前的经历在她的脑海里循环，终于她再也压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呜呜呜哇！！娘死了！爹也死了！他们都死了！姐姐！姐姐……”

　　望了望面前已经冰冷的娘的尸体，想起无渊阁被灭门那一日，火光冲天，爹为了护送她们姐妹二人和娘顺利离开，在她们面前被一剑刺穿后依然紧紧抱着敌人的腿让她们走……

　　不同于妹妹，琼音或许知道娘为什么会自杀。

　　那夜，火光冲天，直把黑天照成了白日。可是哪里是什么白日？

　　她家破人亡，余家庄一百二十六口人，死的死、伤的伤，到最后只剩下她们母女三人相依为命。而今，娘也走了。

　　那天虽然逃了出来，娘却受了重伤并断了一条腿，她们无钱医治，也不敢求医，每日躲在山林里。娘一生胆小娇气，平日里手指破一道小口都会红着眼眶向爹撒娇求哄，可现在娘却不畏惧死亡了。不，娘还是怕的，但她更怕自己成为她们的拖累。守着苟延残喘的她，姐妹俩不能走远。但没了她，姐妹二人尚有一线生机。她们可以远离这里，下半辈子，为奴也好、乞讨也罢，总归有一条活路。

　　琼音跪在冰冷的地上，耳边是妹妹嚎啕不觉得哭声，眼前是母亲冰冷的坟。可她竟格外的冷静，她从来没这么冷静过。她无师自通的理解了母亲的想法，一下子想通了未来该何去何从。

　　娘的死，不是自杀，是谋杀！她们的爹娘是被那些人活活逼死的。

　　琼音抱紧妹妹，余家一百二十六口人命，她一定会讨回来的！

　　这时，凌乱的脚步声拉回了琼音的思绪，她急忙把向晚推到一个个挨挨挤挤坟包中间。

　　“躲起来，看到什么都不要出声，不要相信任何人，一定要活下去。”琼音看向妹妹，无声的说道。她知道妹妹看得懂唇语。
　　向晚惊慌失措，直觉告诉她不能和姐姐分开，但她控制住了自己，忽略掉对鬼魂的恐惧，捂着嘴含泪点头。琼音终究没忍住，用力的抱了抱她，然后用力推开。转身迎向那些英魂不散的恶鬼。

　　等着，姐姐一定会回来找你的。咽下泪，琼音在心里发誓。

　　她果然没猜错，那伙人是来杀她们的。好狠的恶犬，一路穷追不舍，非要赶尽杀绝。

　　但她不怕他们，他们如此，她也如此。她现在是荒野里饥饿的孤狼，靠仇恨为生，瘦骨嶙峋却带着嗜血的獠牙。她倒要看看谁能咬死谁！

　　然而老天偏偏要捉弄她。她紧张至极，带着痛和恨向那些恶鬼杀过去。却在须臾陷入昏迷。

　　那些人本想直接杀了她，看到她的相貌后却改变了主意。况且目前只找到她一个，另一个藏得好得很，像地鼠一般紧实。竟一直找不到，但地鼠也得上来觅食，他抓了其中一个，另一个小崽子还能跑到哪儿去？

　　文茵揉了揉酸痛的额头，好久没有做过关于十年前的梦了，她就是十年前被带走的琼音，只是现在她叫文茵，是当朝宰相嫡女。望了望窗外，晚晚，你如今可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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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栈里，一个约么十多岁的姑娘躺在床上，身体不自然的弯曲，额头滚烫，头发与衣服早已被汗水打湿，嘴里还不住的喃喃着什么。

　　掌柜的走近了些，听着像是“姐姐”二字，但他又不确定，因为声音实在模糊。
　　只见掌柜往后看了看，“如何？”他问道。
　　“新伤加旧疾，又高热不断，即便醒来也非傻即痴。”一个短须戴帽的中年男子说道，听口气，是一个及其自负之人。

　　“什么？”掌柜的不干了，他一把抓住中年男人子的衣领，“姓姜的你耍老子玩呢？当初是你说这丫头身上有些机缘，要死要活非要我救人回来。现在好，七天过去了，人没啥变化，钱倒用了不少！如今你还跟我说她要么醒不过来，要么是个傻子？”

　　中年男子也不在意，任由他抓着。“急什么，之前说的那些是没遇到我。”说罢，他轻轻一佛，抓住他领子的手便松开了。

　　“我应该说过，我不喜人碰。”他语气依旧平淡，甚至连之前本就薄弱的笑意也掩下去几分。

　　掌柜的暗暗握了握拳头，倒也不敢再做什么。

　　倒是中年男子，自顾自地走近床边，伸手撑开那人的眼皮看了看，又丢了一颗药丸叫她咽下去，完事后便抱着床边的熏炉走了出去，只丢下一句“醒了叫我”。

　　掌柜的气不顺，却又不敢惹他，便拿门出气，关门声震得像打雷。

　　可摔完门后他更气了。格老子的！那可是花了他好几百两银子做的雕花门！这杀千刀的姜老鬼，自打遇见他就有好事！可偏偏之前遭了他的道，欠了他五十万两黄金。

　　以他的德行，叫他给钱，那还不如挖他的肉！于是做姜老鬼五年手下，一年十万两黄金。怕他跑了，那个疯子还给他下蛊，只要离他五十米外就会蛊虫嗜心而亡。

　　想他金玉堂在江湖上也算是有名有姓的人物，如今居然落魄到这等地步！千不该！万不该！当初他就不该手贱去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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