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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仙哥哥好像个大狗狗啊
卿卿从房里出来,反手关上房门。她没有立刻走,而是倚在门上,定定地看着面前幽深的回廊。廊边的竹帘遮住了大半的月光,长长的回廊蜿蜒曲折,一眼看不到头,铃声宛宛回荡在耳边。
惨白的月光透过云翳薄薄打在卿卿的脸上,她的脸色呈出一种诡异的青白,目光也如这月光一样,凉,薄。此时的卿卿哪里还有半分刚才活泼灵动的样子。
她站在门前,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向回廊走去。月色不曾照进的地方,回廊就像个吃人的怪兽,一口吞噬了她。
卿卿走后,屋内就只剩了南伏一人,周遭重归寂静。
南伏无事可干,便打量着自己所处的这间屋子。屋内布置典雅,窗几明净,房间右侧用一架大大的六扇屏风隔开,屏风后面便是内室。
隔着屏风上大片的荼蘼花和垂下的珠帘,隐约可见里面放置的梳妆台。窗边放着一座褐釉莲花香熏炉,轻烟袅袅。
很显然,这是女子的闺房,应该就是卿卿的,自己还真是跑对了地方,捡回了一条命。
南伏虽然不羁,可也是自小在规矩森严的勋爵之家长大,知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动”的道理,当下扫视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香炉里的香从莲花瓣中娓娓飘出,他这大半夜都疲于奔命,加之有伤在身,在这安适的环境下,疲倦如潮水般袭来。
他记着卿卿的嘱咐,不敢乱动更不敢乱跑,脑袋逐渐发昏,实在是困倦的厉害。便抱着剑,来到卿卿坐过的软榻边,坐在地上,不多时就倚着榻脚睡去了。
夜凉如水,屋内的帷幔被窗外吹过的风轻拂,零落纠缠。月下梢头,日光自天际挥洒而来,浓雾稀薄。
这惊心动魄的一夜终于过去,雾泽城的白天来了。
卿卿回来时已是日光大盛,晚上阴森诡秘的雾泽城褪去了浓雾,好比美人摘下了面纱,露出了姣好的容颜。
端着食盒走过幽长的回廊,竹帘轻扬,给暖阳罩上了一层轻纱。和煦的晨光薄薄地洒在地上,如一层上好的釉,给周围的植被镀上了金光。
卿卿走进屋里,将食盒放在桌上,环顾四周去寻南伏的踪迹。一转身,便看见了蜷缩在榻脚的南伏。这一看,却是被南伏的睡姿给逗笑了。
南伏身量虽不及成年男子那般高大威猛,但也是身姿硕长,一派挺拔。
但现在他那么大个人长手长脚地环抱在一起,倚着剑鞘,在角落里缩成一团,像极了个跑进了猫窝里的大狗狗。因为窝实在是太小,不得不蜷缩起身子,把毛茸茸的爪子收起来,有种说不出的委屈。
卿卿放缓脚步声,轻轻走到了南伏面前。
这傻小子,有床不睡偏要睡地板,他也不嫌硌得慌。
卿卿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去点南伏的额头。睡着了的少年对一切懵懂无知,面上澄明天真,丝毫没有昨天晚上那故作老练的深沉。
许是真的太困,即使身在异地,南伏也没有醒来的征兆。他只是不胜其扰似的努了努嘴,然后用头蹭了蹭剑鞘,挪了挪位置,缩到一边,复又睡去了。
卿卿看着南伏这一系列自顾自睡去的动作,越看越像只大狗狗,只差把大尾巴翘起来罩在头上。她伸手轻轻摸了摸南伏的头,嘴角弯弯,笑出了声。
南伏醒来时已经快到正午,一睁眼模模糊糊看到了床架顶上的芙蓉花浮雕花纹,耀眼的阳光照亮了整个房间。
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在楚南王府,晚上练剑晚睡,早上睡过了头。还想着老管家什么时侯给自己换床了,原先那个刻着“麟吐玉书”的床不好吗,不过这张床睡着也挺舒服的。
视线下移,看见两边绯色的床帷,不远处传来珠帘碰撞的声音,周遭环绕着若有若无的熏香。
他向来是不熏香的,屋里也没有珠帘这种饰物。这不是他的床,这也不是楚南王府。
这是在雾泽城!卿卿的闺房!南伏一个激灵,猛地清醒了过来。
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从地上睡到了床上,身上还被人妥贴的盖上了棉被。这一觉睡得酣畅淋漓,不仅身上的疲累感一扫而空,就连受伤的右臂也被仔细地包扎,筋骨活络,现在整个人精神焕发。
南伏在床上坐起来,望着锦被上连年有余的吉祥图案发了好一会儿呆,思绪才终于清明。
很好,南伏。闯了女孩子的闺房,睡了人家的床,你可真是好样的。
南伏不敢乱看,也不好在卿卿床上多待,赶忙起身穿上鞋,细心地把被子铺好,褶皱抚平,然后小心翼翼,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
卿卿原本想南伏累了一夜肯定饿了,所以就给他拿来了吃的。但南伏久睡不醒,就跟在自己家里似的睡得那么稳当。所以卿卿理所当然地坐在了桌子旁吃糕点,一块块的往嘴里送,也不嫌多。
她看到南伏过来,轻轻朝他招了招手:“这里坐,南伏。”嘴里塞的满满当当,说起话来也是含糊不清。
大概是知道自己这副样子不太好看,卿卿双手交叠遮住嘴巴,像个小松鼠似的,挡在鼓鼓囊囊的两颊前,羞羞答答的笑,悉悉索索的吃。
南伏见她吃的实在辛苦,走到桌子边倒了一杯水端到卿卿面前。
“嗯,谢谢。”卿卿连忙接过来,捧着茶杯小口小口地啜饮,一点一点把糕点都咽下去。
“啊!好饱。”好不容易吃完,卿卿毫无形象地趴在桌子上,转头对南伏说:“神仙哥哥,其实原本这食盒里的吃食都是给你的。可你睡了这么久,怎么都不醒,我都等饿了,所以就吃了一碟糕点。就一碟,不多的。”
南伏确实睡了好久,听她这么说,脸上不禁有些发烫。
南伏道:“那个,是你把我扶到床上的吗?多谢了。”
卿卿有意调侃南伏:“神仙哥哥,你可真重,把你扶到床上花了我好大的力气。不过你睡着的样子可真乖。”像只毛茸茸的大狗。这句话可不能当着南伏的面说。
卿卿把食盒推到南伏面前,“你也饿了一天了,快吃吧,都凉了。”少女的声音软软糯糯,就像她刚刚吃下去的桂花栗子糕,绵软细腻,让人不忍拒绝。
可南伏却提不起食欲来,比起这个,他更担心跟自己一起来的侍卫。但卿卿已帮他甚多,也答应了他的请求,他不愿再使卿卿为难。
卿卿见他不语,便知晓他在想什么。她昨晚就去帮南伏查探情况了,可结果是南伏不愿看到的。
卿卿对南伏道:“其实……,其实我已经找到你那些侍从的消息了。”
“真的?!”
“嗯。”卿卿别开了眼,尽量不去看南伏惊喜的目光。
“那他们怎么样?还有人活着吗?”南伏追问。
卿卿低下头,伸手去拿方才南伏端给她的茶杯,手指摩擦着杯沿,没回答他的问题。
见了卿卿这般模样,南伏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他们……,都死了,是吗?”
卿卿不敢去看南伏的眼睛,低声回答:“他们撞上了城里的护卫队,又中了毒,全……全都不在了。我……我已经把他们给安葬了,你放心吧。”
“……全都没了,一个也不剩吗?”南伏不死心,妄想有个万一。回答他的,是卿卿的沉默。
南伏不禁有些颓然,原本还想着他们能和自己一样找到地方藏身从而躲过一劫,没想到,只剩了自己。
“神仙哥哥”。卿卿见他如此,心中又是心疼又是自责。他的人死在雾泽城手中,而自己也是雾泽城的人,和自己也是有些关系的吧。
卿卿走过去扯着南伏的衣角,继续唤着,“神仙哥哥”。
南伏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知道这不是卿卿的错,自己也不该迁怒于她。
“抱歉”,南伏向卿卿解释,“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
卿卿道:“我明白的,你的人不在了,你一定是很难过的。”
出乎卿卿意料,南伏说:“有难过,但更多的是自责。”
“他们……,其实他们大部分我并不熟悉,他们都是我父王从自己的护卫队中抽调出来的。我初涉江湖,父王怕我出意外便让他们保护,这一路上,他们都很照顾我。”
南伏想起这一路上他们对自己尽心尽力,最后也是为了让自己突围才身死,心中越发难过。
南伏身为楚南王府独子,自出生起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但南氏先祖深知骄奢淫逸毁人心性,多少钟鸣鼎食的权贵之家就是从底子里烂了。
功名官爵,货财声色,皆谓之欲,俱可以杀身。
所以对历任的继承人都严加管教,南伏也是如此。他自幼有名师教导,明理知事,心胸坦荡。所以此时才会在乍闻自己的贴身侍卫死于雾泽城之后,虽然难过,但会对卿卿说“不怪你”。
“我们来雾泽城完全是个意外,事实上,我连怎么到这的也不知道。”
这事的起因,昨晚南伏已向卿卿言明,但听来多少有些荒诞不经。若是有人闯入楚南王府,对南伏用此等理由,他肯定觉得对方是慌不择言,信口开河。
可这事是自己亲身经历,由不得不信。
南伏此次虽是闯荡江湖,但一直未与家里断了联系,楚南也知晓南伏的所在。
他有一位表兄,名唤陆渊。陆渊是南伏父亲,楚南王爷的嫡亲妹妹,南伏姑姑的儿子。
南伏的姑姑自小便与勇毅候府的世子订了亲,及笄之年就嫁去了京师。南伏出生的晚,从没有见这位姑姑。后来南伏出生,他姑姑有一次回来省亲,也带回了陆渊。
陆渊与南伏不同,他虽长在京师,但勇毅候府从不约束他。是以陆渊常常游历各方,见识广博。南伏自小身边就没有什么玩伴,一见了陆渊自然亲近,常与他玩在一处,陆渊也是对这个乖巧可爱的小表弟很是喜爱。后来即使陆渊回了京师,两人也常常书信联系,表兄弟两人感情甚笃。
此次南伏的目的地是杜华,南氏未到楚南之前,已是当地大族,在杜华经营百年,已是当地大族。后来虽迁往楚南,但祖宅、祠堂仍在杜华。这次游历也不过是增长见识,开阔眼界,最终还是要去杜华参加南氏九月初九的祭祖大典。
陆渊知晓表弟行程,适逢他应华州刺史之邀参加其子的婚礼。陆渊交友广泛,那华州刺史之子李饶正是他的好友,又正好得知南伏在华州附近,便邀他前来。
南伏也是许久未见表兄,得知这个消息也是欣然前往。
李饶的婚礼定在六月十五,但南伏一行人因为有事在路上耽搁误了行程便有些晚。为了不耽误吉时,便抄就近的小路来。
本来走的好好的,眼看快到华州了,却偏偏在一片竹林里迷了路,怎么也走不出来。
“我们是在华州边界迷的路,只要穿过一片竹林就能到了,都能看到华州的城墙了,不知怎的,从晌午开始,一直走到傍晚,越走越偏,整片林子都起了大雾,到最后连华州城墙也看不见了。”
他现在想起来,也是心有余悸。幽深的竹林,弥漫的大雾,为了防止失散每个人在腕间缠了绳子绑在一起,过了许久才走了出来。
可出来之后,见到的不是华州城外的那条小道,而是一块石碑,上面刻了三个大字,“雾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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