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之书

　　“这种花好香啊，哥哥，我可以摘一朵吗？”

　　栗色头发的小女孩扒着他的腿，用软糯的声音对他撒娇，但他没有答应妹妹的请求，只是微笑着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告诉她：“不可以哦，这种花虽然很香，但是不能拿来玩，里面藏着让人睡着的小妖精，你要是打扰了她，就会睡很久很久。”

　　“睡很久很久会怎么样呢？”小女孩睁着大眼睛好奇地问道。

　　“要是睡那么久的话，你就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也见不到哥哥了，你想再也见不到我们吗？”他半是恐吓半是开玩笑的说。

　　“好可怕啊，那不要了。”小女孩连忙摇头，她还太小了，世界里只有家人们，如果见不到家人，她会很害怕很害怕的，相比之下，一朵芳香的花朵实在算不上什么东西了。

　　她看了一眼那些娇艳的黑色花朵，此刻，这些花朵的面目顿时变得狰狞了起来，她有些害怕的躲在了他身后。

　　“好了，去玩吧。”他好笑的拍拍小女孩的头，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糖塞给她。

　　拿到了糖果的小女孩开心的跑远了，而马克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树林后，总算松了口气。

　　他看向自己身后的花田，黑色的花朵在风中微微摇曳，白色的花纹让这些花看起来像是一个个掌心大小的骷髅头。

　　一种芬香的气息从花朵中散发出来，马克一瞬间有了一种想要多闻一闻的冲动，但他马上清醒过来，他用毛巾蒙住口鼻，减少对花香的吸入，然后拿起了剪刀，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天色晴朗，和煦的阳光照在大地上，不热也不冷，秋天到了，很快就到了收获的季节，今年他们可以再拿到一大笔钱，这笔钱能让他们过个好日子。

　　中午的时候，美丽的女精灵带着午饭来看望她的大儿子，憨厚的中年神族则留在家里照看小儿子和小女儿，一切都这么祥和。

　　马克擦了擦头上的汗水，看着母亲温柔的笑容，心里恍然浮现出一种不真实感，似乎一切并不该是这样的。

　　……

　　然德基尔的办公桌前，神恩的主管人正严肃的做着汇报。

　　“‘美杜莎’还剩多少？”然德基尔听完他的汇报，沉默片刻，问出现在最重要的一个问题，“还能用多久？”

　　“殿下，由于最近一段时间‘黑羔羊’的数量大幅度增加，导致‘美杜莎’消耗的速度超出了预计。”主管人神色凝重的回答，“现在所有分部的储备量平均只能再维持一个星期，最快的只能坚持五天，而总部的储量也仅仅还有十五天。”

　　“你让各地分部尽快调一批镇定药水，暂时先用镇定药维持住，然后把所有剩下的‘美杜莎’都送到总部。”然德基尔拧着眉头沉吟许久，终于做了决定，“总部的‘黑羔羊’数量太大，一但失控很难控制局面，让总部内的警备队做好准备，一旦出事先保护其他人，特别是那些收养的孤儿。”

　　“殿下，这……”主管人迟疑的看着他，镇定药和‘美杜莎’不同，副作用巨大，往常只能用来应急，而现在却要用镇定药控制分部的所有收容的‘黑羔羊’。

　　“执行命令。”然德基尔不容置疑的重复道。

　　“是。”主管人压下了心里的疑虑，飞速的回答道。

　　等主管人走远，然德基尔才终于绷不住胸有成竹，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表情。

　　如果神恩失控，所有黑羔羊涌入当地，怕是会引起一场巨大的动乱，上一次耶路撒冷红月夜对外宣称是魔族所为，已经引起了巨大的舆论压力。民众对于官方报以愤怒和质疑，他们担心魔族下一个动手的就是自己所在的地方，而官方根本无法保护民众的安全。

　　而在这个一波未平的时间节点上，神恩再一波又起，恐怕造成的舆论影响会十分巨大，将会沉重打击官方的公信力，无论是炽天使议会还是金雀花大厅都无法幸免。

　　然而现在已经明确拿不到新的一批药，镇定剂也只是权宜之计，那么，醒来的黑羔羊无论是杀人还是被杀，都不会是个好结局。

　　他可以选择立刻征调相关部队在失控前进行镇压，反正为了预防阴影卷土重来，天界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存在着不止一支影子里的武装。

　　但如果他这样做，岂不是这么多年来所有的努力都是一场笑话，他认同所有的‘黑羔羊’都不能再和其他人生活，但直接处死未免太过残忍，他希望这些被污染的人能在梦境里幸福的死去，也算一种慈悲，然而难道真的是他太天真了吗？

　　在这个艰难的选择面前，然德基尔陷入了巨大的纠结里，他凝视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很久，却依然无法得到答案。

　　“孩子，你在苦恼什么？”直到一个略低沉的女声的唤回了他的意识，然德基尔看向声音的来源，一名美丽的女人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那里，她有一头墨蓝色的长发，玲珑的身体上只轻飘飘的裹着一条蓝绿色的长纱裙。

　　“利维坦大人……”然德基尔看着她，惊讶于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利维坦款步上前，走到然德基尔面前，金色的眼睛俯瞰着他，似乎洞察一切一般，“你觉得自己做错了吗？”

　　然德基尔艰难的想了片刻，最后颓丧的低下头，“……我不知道。”

　　“我知道。”利维坦却让人意外的说，她冰冷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然德基尔的脸颊，她说，“我看着你长大，我知道你的善良，所以哪怕理智上明白他所做的事情的必要性，却依然无法认同那个孩子，但有些时候，你不得不认同你所不认同的人。”

　　“善良是好事，但你不能让善良造成更大的伤害，孩子，除了善良，你还要学会冷酷。”

　　她身上带着海的气息，有些湿冷，但并不让人讨厌。然德基尔想起了久远的童年，他就是在这种气息里度过了一个有一个夜晚，这气息如此让人安心：“您的意思是……”

　　“不要阻拦他，为了更多的生命。”利维坦垂下眼睛，她收回了手，“但你并没有错，孩子，善良并不是恶行。”

　　然德基尔沉默良久，终于缓慢的点了点头，利维坦叹了口气，知道逼他做出这个决定不容易，她忽然听到然德基尔很小声的问：“大人，真的已经不能避免了吗？”

　　“是啊。”利维坦顿了一下，回答道，“我们早就没有退路了。”

　　……

　　神恩的另一处，极少有人来的角落里，一名神族脱下了隔离服，他露出一张五官平平无奇，看起来很是憔悴的脸。

　　他举起手中的黑铁戒指，敲击了四下后接通了通讯，神族紧张的四处看了一看，然后压低声音对那一头报告道：

　　“大人，我们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在‘美杜莎’中加入了红水银的粉末，并且已经让大部分‘黑羔羊’服下。”神族说，“按照您的预测，今天开始，‘黑羔羊’的梦境就会出现异常，现在只需要那位大人的命令，他们就可以清醒过来了。”

　　“做的很好，”戒指那边传来一个有些古怪的声音，甚至分辨不出男女，然而听起来却让人十分不舒服，“等他们醒过来，我会兑现我的诺言的。”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神族闻言露出欣喜的神色，忙不迭的对着戒指感恩戴德，哪怕那边的人已经不耐烦的关闭了通讯。

　　神族重新穿好防护服，看起来又和其他的管理者没什么区别了。

　　他将要继续给这里的黑羔羊定时服用药物，直到不久之后的那一天，整个神恩都将分崩离析。

　　……

　　今天是阳光明媚的一天，湛蓝的天空让人心情都好了很多。

　　小女孩从另一个山头的家里跑过来找她的哥哥，她看到她的哥哥正在花田边巡逻，防止有野生动物破坏花田。

　　这些黑色的花朵散发出奇异的香气，说不上是什么味道，但是很好闻，让她好想摘一朵回去藏起来。

　　但是哥哥似乎很看重这些花，她只好扒住哥哥的腿，奶声奶气的对哥哥撒娇：

　　“这种花好香啊，哥哥，我可以摘一朵吗？”

　　而哥哥摸了摸她的头发，告诉她：“不可以哦，这种花虽然很香，但是不能拿来玩，里面藏着让人睡着的小妖精，你要是打扰了她，就会睡很久很久。”

　　天色晴朗，和煦的阳光照在大地上，不热也不冷，秋天已经到了，再过一个月就是收获的季节，今年他们可以再拿到一大笔钱，这笔钱能让他们过个好日子，让马上要上学的小女儿和小儿子上一个还不错的学校，他们可以再置办一些新家具，再买一块田。

　　中午的时候，美丽的女精灵会带着午饭来看望她的大儿子，憨厚的中年神族则留在家里照看小儿子和小女儿，一切都这么祥和。

　　对吧？

　　马克看着母亲温柔的笑脸，自己也不自觉的笑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