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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凉（一）
“魔君，是我········”
阿萦扔下了藕荷伞，在凄风苦雨中缓缓一步一步向他走来。她的步履缓慢，眼神却坚定，魔君看着她，她的眼神毫不畏惧的与他相撞，眼底有一种沉稳的底色。
魔君确信，她再也不是那个无助又轻信，只能依靠他才能活下去的孤女阿萦。现在眼前这个，是如假包换实打实的天剑神兵，范绮萦。
“魔君，”被雨水打湿了的阿萦站在廊檐下淡淡的望着她曾经的主公，师父，她的阿剑哥哥。
“不让我进自在天坐坐吗？”
四谛殿魔君书房里，窗下，一张小几上摆了放冷的酒菜。是中午净仙人送进来的。冷剑魂又是一口没动。阿萦看了眼那些冷食，眼底闪过一丝说不清的情绪。
“坐吧。”魔君说。
见阿萦走到桌边坐下了，魔君道：“这是怎么了？被紫微宗赶出来了？”
阿萦的神情僵硬了，眼底是掩饰不住的受伤，她低下了头。
魔君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心里又疼又快意，他觉得自己像要撕掉伤口新结的痂，虽然疼痛不堪，可有种病态的满足感，一种虽然得不偿失但报复成功的快乐。
“她应该会伤心吧，”魔君飞快地想，“她会不会像小时候那样气哭了？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就去安慰她，去告诉她没关系，紫微宗不要你了我要你，你回到我身边来吧，迦楼罗走了你也走了，我很孤独。只要你愿意我回来，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再也不——”
阿萦低着头停顿了片刻，再抬起头来时，脸上已然盈盈的挂了笑：“让你失望了魔君，但是不好意思，我是受他们之托，前来拜会你的。”
·········
“哦，这样啊。”魔君点点头，把眼神看往别处。“那你·······你要说什么？”
他又回过头来看着阿萦：“你在他们那边的时候，他们待你好不好？”
“奉为座上宾，你说好不好？”阿萦反问他。“我说了，我是受他们之托。他们平日里对我，很尊敬的。”
魔君看着她笑了一下，又把头扭过去看着窗外了。这很难得，因为魔君很少笑，更别说在这种莫名其妙从情况下笑了。
阿萦忽然反应过来，那个笑是为了掩饰魔君的不知所措。
“那·······真待你那么好，你还回来紫微宗，你——”
“魔君，我今天来这里不是跟你打哑谜的。”阿萦不想再同他这样欲言又止的试探来试探去了。这和她记忆里的魔君一点也不一样。她用手撩开额前的碎发，一双眼睛专注的看着魔君：“魔君，我有重要的事同你说，你转过来。”
魔君用眼角余光斜了她一眼，却说：“不。”
阿萦睁大眼睛，万万没想到魔君竟然能做出这种小孩子式的行为，这让她好气之余又很好笑，用一只手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了敲：“真的很重要的事，魔君，不要闹脾气。”
“谁闹脾气？”魔君立刻转过身来坐正了，有些绷不住面子似的臊眉耷眼看着阿萦。如果不是他们现在所处的情况很尴尬，阿萦几乎要笑出声来了。
“魔君，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她忍笑问道。
“什么怎么办？”魔君毫无身处漩涡中心的自觉。阿萦抿起嘴角用鼻子长出一口气，尔后她对魔君解释道：“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应对紫微宗？”
“这要取决于紫微宗怎么应对我。”
“紫微宗打算解决你，这就是他们的‘应对’。”
“怎么解决？”
“很简单，”阿萦看着他。“他们已经知道了天枢宗目前的情况——宗主遭受重创闭关，短时间内无法出关，整个宗派由大护法，也就是你打理。”
阿萦叹了口气，又看着魔君：“我不知道你对这个问题是否了解，但是我想告诉你的是，紫微宗真正忌惮的只有百里月凉。据我对他们的了解，他们真正惧怕的只有百里月凉。除了百里月凉，其他的一切他们都有办法摆平。”
“包括你。”她看着他一字一句道。
魔君没有说话，他眼神冷硬的盯着她，然后他笑了一声。
“所以这就是你今天来自在天的目的？”他嘲讽道，“来帮紫微宗做说客，来吓唬本座，来通知本座紫微宗是多么的无坚不摧无往不利无所不惧是吗？”
修罗魔君站起身，扯了扯自己僵硬的嘴角，眼底丝毫笑意也无：“你走吧。本座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冷剑魂，你能不能清醒点儿？”阿萦霍然站起，恨铁不成钢的瞪着他。
“我敢跟你说这样的话，就说明我有百分百把握肯定紫微宗有这个本事！他们连克制百里月凉的神器都有，区区一个血肉之躯的你！如何能没办法？况且，你一意孤行的带着天枢宗和紫微宗对抗能有什么好结果吗？天枢紫微之争已经持续十几年了！它给天下百姓带来了什么你知道吗？你不知道！你就只是高卧天枢，醉心修炼和争霸，你不知道百姓们在紫微和天枢争霸的夹缝之间过着怎样的日子！我来告诉你好了！如果不是因为紫微天枢争霸，紫微宗根本不需要奉行现有那一系列施政举措，我后来遇到一切痛苦都不会发生！我和我爹娘这么多年来也不会饱受至亲分离的痛苦！如果没有天枢紫微争霸，江南江北之间就不用连年爆发战争，我那身在鹅城的养父就不会因为战事而贻误了治病时机凄惨而亡！养母也不会沦为因为两方争霸而死在麦场上的牺牲品！谢玥不必因为天赋异禀而被天枢宗强征到天水涧后又被抛弃！所有净仙人就不必成为净仙人！”
“天枢十三杀不必存在，龙家那个还在奶孩子的母亲就不用死！襄阳的老百姓就不用交那许多苛捐杂税般的供奉，鹅城的老百姓就不必因为无人救援，而死在紫微修士的刀剑之下！所有这一切悲剧的起源，都是因为你们天枢和紫微这两方的贪欲所激起的对抗！没有对抗，这天下本该有个更好的样子！而不是像如今这样·······生民苟延残喘，修士不积阴德。民不民，修不修，道不道，人间·······不人间·······”
修罗魔君已经转身背着手站在了窗边，阿萦慢慢走到他身后，她大着胆子把一只手放在魔君肩头，脸上带着急切的恳求：“魔君，停下吧，和紫微宗讲和吧，如果你们双方能讲和，那——”
“你杀了他们那么多人，你相信他们会不再跟你计较这些吗？”魔君打断她的话道。
“他们依旧恨我，但他们也答应了愿意放下仇恨——只要你同意握手言和！魔君，别再一意孤行了！你的大仇已报，现在既然紫微宗愿意妥协，你为何还要抱着争霸的想法一条道走到黑呢？这样下去，对你和天枢宗又有什么好处？争霸只会给天下百姓——”
“把你的手给我拿开。”魔君冷冷道。
阿萦脸上的恳切消失了，她瞪着魔君的后脑勺，然后慢慢收回了手。魔君回头看着她。
“是他们教你这么说的么？”
“不是，”阿萦冷冷道，“我还没那么俯首帖耳。我不是紫微宗的狗。”
“紫微宗的狗，你听，你自己也这么认为。”魔君说。“你能用‘紫微宗的狗’这样的字眼来描述紫微宗的人马，说明在你心里对紫微宗并不认同。既然如此，你又有什么底气来劝本座和紫微宗讲和？”
“我的底气就是紫微宗起码是一群人的宗派，不像天枢宗是一群妖的宗派！我的底气就是紫微宗的龙子望已经向我保证，只要双方停止争霸，紫微宗就可以立刻停了江北的供奉征收！可是，如果换做是百里月凉，他会愿意停了江南众妖的各种特权吗？！”
阿萦看着魔君。
“百里月凉那个人不按常理出牌，性情乖戾，他是个从不许诺所以也不会遵守承诺的人。把天下交到他这样一个根本不知道明天会做出什么决定的人手里，难道就比交给愿意许诺的紫微宗强？”
一瞬间，屋子里有些安静的可怕。阿萦说完这一大段，微微喘着气看着魔君。魔君则眼神复杂的看着她，忽然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阿萦吓了一跳：“魔君，你——”
“阿萦，”魔君静静的说，“有时候我真想把你的小脑瓜撬开看看，看紫微宗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天枢宗是妖的天下，这话不错。”魔君说。“可是，难道紫微宗那些人，做的就比天枢宗这些妖好吗？你看这朗朗乾坤！普天之下何处不是人妖难分？妖，如阿凉那般不守承诺者是有，可人，却也有不少如紫微宗那样的，专会骗人！他们把别人骗得骨头渣都不剩，难道这就比不守承诺的天枢宗更高贵了么？”
他盯着阿萦，仔仔细细的看着她的脸：“龙子望答应你只要停止争霸就不收供奉？他为什么答应你？你和他之间达成了什么约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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