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猫

　　晚上，柯乐去了张思睿的酒馆。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再进到这家黑咕隆咚、送酒都怕摔着的酒馆，柯乐却觉得很舒服。

　　他找了个角落坐下来，轻纱珠帘放下，没人知道他妆没化头发没打理，也没人知道他烦闷的心事。

　　酒馆里果酒偏多，柯乐随意点了两种，等酒上来，他便放松下来，听着不知曲目的弦乐演奏，轻轻敲了两下玻璃杯壁。

　　那天靳秋池把蛋糕做完就离开了，很困的样子，柯乐一个人胡乱吃了两口，就又去睡了。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决定要离靳秋池远一点。

　　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只是感觉和靳秋池在一起，他总是轻易地就暴露了本性。就好像靳秋池是个道士，腰间别着照妖镜一样。

　　脑补出靳秋池沧桑的捉妖道人的形象，柯乐没忍住笑了一下。

　　张思睿不在酒馆，柯乐没等他，喝了酒便离开了，很多事情想不通了，就早点睡。

　　他放学回家的时候，林嘉禾已经回来了，做了一大桌子菜，特别热情又带着歉意地搂着柯乐，“宝贝，对不起啊，妈妈没能赶回来陪你过生日，咱们今天再过一个，好不好？”

　　柯乐点着头，在餐桌旁坐下，抬头就看到林嘉禾从柜子上取下一瓶红酒。

　　他愣了一下，脑海里立马浮现出了那天的画面。

　　自从靳秋池出现后，他曾经的生活变化很大，多出了很多让他难以忘怀的记忆点，比如室内动物园、发烧、照相机，还有醉酒和钢琴曲。

　　以至于他只要稍微联想一点，从什么物件上都能联想到，靳秋池。

　　他用力地摇了摇头，低头吃了一大口饭。

　　吃饭过程中，林嘉禾不断地给柯乐夹菜，看他喜欢吃哪个，就把哪道菜换到离柯乐近的地方，让他多吃点。

　　等柯乐实在是塞不下了，准备放筷子的时候，林嘉禾才开口，“妈妈那天和你爸爸吵了一架。”

　　柯乐没什么反应，只是看着妈妈，点了点头。

　　“我回不来，不能陪你过生日，我其实很遗憾……”林嘉禾叹了口气，又仰头喝了一口红酒，缓缓咽下，“我自己又是个觉得自己特别失败，就是，我的儿子很乖巧懂事，但是我不是个好妈妈。”

　　嗯，不是，柯乐认同着。

　　他爱自己的妈妈，但不代表林嘉禾是位负责的母亲。

　　在她无数次缺席柯乐的学习成长的生活时。

　　“你爸，也不是个好爸爸，”林嘉禾苦笑一声，“那天我提醒他你过生日，他说他给你打钱了，我问他你们有没有打电话，他说发的短信。我当时就火了……”

　　林嘉禾说着，往儿子身边坐了坐，“我知道你一定很难过。”

　　柯乐喉咙发干，没有说话。

　　他们母子的共情能力都很强，甚至了解哪句话会让对方难受。

　　“可是我改变不了你爸爸，我也没立场说他，我自己也停不下来，乐乐，你能，理解妈妈吗？”林嘉禾看着柯乐，勉强的笑起来，一如过去温柔的笑容一样。

　　柯乐点点头，“你们给了我很好的生活……已经很好了。”

　　可以理解，但是，幸亏林嘉禾没有问出什么原谅不原谅之类的话。如果是今天的柯乐，失望攒够了麻木了的柯乐可以假装豁达懂事的说没关系的，这不是你们的错，可他没法代表过往所有的失望和委屈释然。

　　所以，就这样吧，柯乐想着，你们继续忙事业，我自己顾好自己就行。

　　他就静静地坐在餐桌旁听林嘉禾喃喃自语一样念叨了很多事。

　　“我有时候想着要不就不干了，可是我真舍不得，”林嘉禾一只手掩面，“可到了我退休的时候，你也就不再需要了……”

　　这句话柯乐不认同。

　　需要的，一直都需要。
　　十二岁的柯乐需要，十七岁的柯乐也需要，二十三十的柯乐依旧需要。

　　他和林嘉禾在餐厅坐到很晚，等收拾完，送林嘉禾回房间后，他才打开书包准备写作业。

　　马上就要学考了，语数外给史地政理化生让路，六科作业卷子成堆，柯乐这两天眼睛都不舒服，仰头点了两滴眼药水才写起来。

　　他从九点写到了将近一点，对过了答案，红笔校对完，又在各科错题本上整理过错题后，他才洗漱躺下。

　　闭眼后，脑海里循环滚动着今天做过的不是因为马虎做错的题。

　　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最近学校人性了许多，一直都是双休，学生们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期待过周五了，班主任一宣布放学，班里人都欢呼雀跃地往外跑，只有柯乐一个人不是很期待的样子。

　　“乐乐，去基地？”黎漫从楼上下来，正好看到柯乐慢吞吞地挪着脚步，扑过来问道。

　　“去补课。”柯乐看了他一眼。

　　“嗯？又去九号楼呀。”黎漫叫了一声，靳秋池的公寓就在九号楼，所以九号楼是黎漫给靳秋池家的代称。主要是因为柯乐不想听他“你又去靳秋池家”、“去靳秋池家”地说。

　　“对……”柯乐点点头，“你在基地等我，等他讲完，咱俩去玩。”

　　“去玩？好呀，去哪？”黎漫问道，“你晚上不住九号楼吗？”

　　“没想好，不住。”柯乐道。

　　他现在就连和靳秋池坐的近了都不舒服，捏着笔手心里也都是汗，不用故意题也会做错，这就是靳秋池的buff加成吗，只对柯乐一个人有效，效果是只要柯乐理他近了就心猿意马紧张的不行？

　　“怎么今天一直在出错，没休息好吗？”靳秋池盯着柯乐看了一会，发现他眼下淡淡的发青，问道。

　　嗯。闭着眼睛的时候想错题，等睡着了梦到的全都是靳秋池，各种各样的靳秋池。

　　有给他讲生物化学的靳秋池，有他自己脑补出来穿着白大褂的靳秋池，有摘了眼镜和他拼模型的靳秋池，还有晋江不让写出来就在柯乐梦里才不用打码的靳秋池。

　　有些人，你在现实生活里躲过去了，在梦里也躲不过去。

　　“还好吧。”柯乐干笑着。

　　“中午在学校也没法休息吧，这会没暖气，不冷吗？”靳秋池皱着眉头，“你还是来我这里休息吧。”

　　柯乐刚要拒绝，就听靳秋池接着说：“我最近一直在值班，中午回不来，你要自己吃了东西再过来，或者来这里自己做还是点外卖，都可以。”

　　柯乐咬了咬下唇，最后点了点头。

　　靳秋池家别的不说，床还是很舒服的！柯乐安抚自己道。

　　比以前周六九科连排还让人难熬的几个小时，靳秋池用食指关节往上推了推眼镜，宣布了今天补课结束。

　　柯乐拘谨地点点头，“哥哥辛苦了，哥哥再见。”然后一溜烟的跑了。

　　坐在久违的蓝河卡座里，柯乐和黎漫面对面的握着各自的调酒。

　　“乐乐，”黎漫开口，“我想和你商量件事。”
　　“说。”
　　“你哪天是怎么喝了一瓶红酒就喝多了的，能再演示一下吗？”

　　柯乐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黎漫是知道柯乐酒量的，就是没想到他的发挥这么随机，很早以前柯乐特别放纵的时候，啤酒都是半箱半箱的点的，德国的俄罗斯的洋酒也能整，浪迹各大酒吧一次都没被人喝躺下过的柯乐，到底是怎么被一瓶红酒放倒的？

　　“而且，你喝多了，竟然还能对着靳秋池耍酒疯，”黎漫惊诧道，“他那么严肃一人，竟然还任你撒酒疯？”

　　黎漫以前就说话，靳秋池严肃正经的让人想叫叔。

　　“他不会喜欢你吧！”黎漫呀了一声。
　　“他是因为我妈才照顾我的。”柯乐立马否认。
　　“你脸红了。”黎漫道。

　　“……放屁，这么黑你上哪看出来我脸红了！”
　　“你迟疑了，柯乐！”黎漫拍着手，有些兴奋道。

　　柯乐不甘示弱，他眯起眼盯着黎漫，“你喜欢湛岐吗？”

　　“我怎么可能喜欢他！”“湛岐”二字好像一个开关，打开黎漫小炮仗模式的开关，黎漫的音量都高了两档。

　　“一般来说，否认的话只需要用陈述句表示就可以，可你偏偏用了反问，心虚了？”柯乐指出来。

　　“胡说！我才没有！我这是加强语气！”黎漫哼道。

　　“哦，为什么否认喜欢湛岐需要加强语气，你平时骂他的时候，都不需要这么强烈明显的加强语气。”

　　“你——”

　　两个人你来我往的，揪着对方的小尾巴不依不饶地踩了好几个回合。

　　“行了行了，”还是黎漫先认输的，“咱们能不能跳过这两个人名，今天是我听湛岐这个名字最多的一晚上了，我PDST都要犯了。”

　　“好，那咱俩最后再确认一次。”柯乐敲着桌子正色道。

　　“我不喜欢靳秋池，你也不喜欢湛岐，”柯乐盯着黎漫的眼睛，“对不对？”

　　“对。”

　　如果黎漫再质疑柯乐喜欢靳秋池，就代表他喜欢湛岐；反之同理。这样就解决他们互相伤害的问题了。

　　两个人碰了下酒杯。

　　去他的吧，反正否认就对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