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猫

　　靳秋池路上打了几遍柯乐的电话，都没有人接，他扔了手机，愤愤地拍了一把方向盘。

　　跟林嘉禾通了电话，说了柯乐可能在家做饭来不及开门，问了柯乐家的密码，靳秋池踩下油门，往柯乐家赶过去。

　　他摁了两遍门铃，心急如焚地输入了密码，踏进柯乐家，四下查看，就看到客厅那里，穿着小熊的连体睡衣的柯乐靠着沙发坐在地上，脚边是倒着的高脚杯。

　　男孩垂着头，不知是喝了多少，空气中都弥漫着淡淡的葡萄酒香甜的酒味。

　　“乐乐。”靳秋池过去，抬手把男孩的熊耳朵帽子掀下去，轻轻地把柯乐的脸捧起来。

　　柯乐脸红彤彤的，平时总是亮晶晶的桃花眼这会微醺的眯着，像是不太舒服的样子，好看的眉头轻蹙着。

　　靳秋池触到柯乐脸颊，摸到了他脸颊还留着的泪痕。

　　“乐乐……怎么哭了？”靳秋池心里被狠狠地揪起来，小时候他也会故意把柯乐弄哭，那时候柯乐哭他还会笑上一会才去哄人。

　　可现在在看到柯乐哭，他就好怪自己，又让柯乐难过了。

　　“靳、靳秋池？”柯乐晃晃脑袋，勉强睁开一点眼睛看了看来人，然后从沙发靠进了这人怀里，“我怎么又看到你了……你来陪我过生日啊……”

　　沙发硬邦邦的，不舒服，这里舒服，暖暖的，两边都被环起来，像是被人抱在怀里一样。

　　“是，我来陪你过生日。”靳秋池低头看着靠在自己怀里的柯乐，轻声说道。

　　“嗯……”柯乐扭扭身子，“桌子上、有，蛋糕！排骨！还有……嗯烤鸡没有放进烤箱呢……”他说着，还想爬起来去弄。

　　手在靳秋池身上胡乱地拄着，踉跄地站起来，又一屁股栽了回去，靳秋池把他拉住，让他别乱动了。

　　“你干嘛……”柯乐回过头来，用有点迷离的眼睛瞪着靳秋池，“你干嘛管我……跟靳秋池一样……”

　　靳秋池听见，脸色微沉，又拗不过柯乐非要去厨房，他在柯乐身前蹲下身子，“上来，我背你过去。”

　　他原想着直接把人背到二楼卧室塞进被子里，谁知道柯乐扑上来在他背上左右拉扯着他的衣领、甚至耳廓，竟然还像小时候那样找着方向。

　　他没办法，把柯乐背去了厨房，把人放在宽大的流理台上。

　　“我把土豆都处理好了，你把水果塞进鸡肚子里就可以了……嗯从开膛的那里塞进去……”柯乐大敞着身子瘫在流理台上，手拄在身后，指挥着靳秋池，“你……洗手了吗？”

　　他说着，还抬起自己光着的小脚去踹了踹靳秋池的腿。

　　靳秋池出了口气，把手洗干净，回身向柯乐展示，“洗干净了。”

　　“嗯……”柯乐点点头，他左右看着，望向餐桌那里时，眼泪突然又流下来了。

　　“乐乐？”靳秋池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光秃秃的蛋糕胚子，宽汁焦黑的排骨，没有淋油、干巴巴的娃娃菜粉丝，还有没来得及拌的果蔬沙拉。

　　“我今天，做了好久……”柯乐用力地摸了一把眼睛，“我就……特别想他们。”

　　柯乐从来不会在这里胡闹，这里是他的家，可连他一本漫画书、一架模型都没有，他在这里永远都是乖巧的，让林嘉禾喜欢放心的模样。更别提喝成这样瘫在这里了。

　　他喝了一瓶红酒，又哭又闹的，酒就差不多醒了。

　　他抬头看着眼前熟悉的高大身影，愣了愣，“哥哥？”

　　“嗯，”靳秋池回头看他，“现在记得叫哥哥了？”

　　“我……一直都记得……”柯乐怔了下，也想不清楚自己都说了些什么，看到自己还在流理台上坐着，慌忙下来。

　　他脚步发虚，没站稳，被靳秋池抱住了。

　　男人身上的沉木香充斥柯乐鼻腔，特别好闻，不知为什么，今天晚上出现在这里的靳秋池，特别的顺眼。

　　鬼使神差的，柯乐又往人身上蹭了蹭，把自己挂在靳秋池身上，头靠在靳秋池颈间。

　　“闹够了？”靳秋池抬手搓搓男孩后颈，故作严肃地问道。

　　“没……”柯乐闷着声音，“想听生日快乐。”

　　“……好。”靳秋池就这样抱着柯乐来到钢琴前，拉开凳子坐下，抬手掀起琴键盖。

　　他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轻轻试了一下，随后架起肩膀，开始弹奏。是熟悉的旋律。空，空，嗦，嗦，拉，嗦，哆，然后是左手。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柯乐离靳秋池很近，男人平稳又低沉的歌声在他耳边清唱，引的他心轻轻缠着。

　　他把靳秋池又抱紧了一点。

　　就这样，穿着小熊连体睡衣的柯乐整个人像考拉一样四爪挂在靳秋池身上，即使这样，也丝毫没影响靳秋池优雅的弹着钢琴曲。

　　他一首曲子弹了很多遍，直到他听到柯乐在他颈间的呼吸有些发沉，才渐渐的停了下来。

　　“乐乐，困了？”他轻抚着男孩后背，问道。

　　“三十七次。”柯乐小声道。

　　“嗯？什么？”靳秋池问道。

　　柯乐抬起头来，向后靠在靳秋池环着他的手臂还有琴键上。钢琴嗡鸣一声，柯乐还泛着水光的眼睛，目光灼灼地在靳秋池眼里像是在摸索什么一样。

　　“你今天跟我说了三十七次生日快乐。”

　　靳秋池愣了片刻，才点点头。

　　他每年都会和柯乐说生日快乐，只不过因为帮他送礼物的母亲太过不靠谱，所以……

　　“哥哥，我今天，特别……难过……”柯乐咬着牙，堪堪吐出这几个字，就扑在靳秋池身上哭起来。

　　这个十七岁的生日，其实是和柯乐十七岁过十五岁的生日没区别的，所有人都觉得没区别。只有靳秋池和柯乐觉得，不一样。

　　不一样的是，在这个少年十七岁的夜晚，客厅的水晶吊顶散发着迷人的昏黄光芒，男孩埋在男人肩头，背靠着钢琴，哭的特别伤心。

　　两个人重叠的光影映在地板上，就连影子都讲着一个人难过而另一个心疼的故事。

　　那天柯乐哭了很久，哭累了，就伏在靳秋池肩头睡着了。

　　靳秋池尝试着活动了一下自己坐着被柯乐压麻了的腿，动作轻柔地起身，把柯乐又往上抱了一点，向楼上走去。

　　空荡荡的房子里，靳秋池上楼梯的声音带着隐约的回声，伴着男孩在他耳边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靳秋池把柯乐床上的被子掀起来，把人轻轻地塞进去。

　　他看柯乐在床上躺着，很快就把自己缩成一团的没有安全感的模样，没舍得离开，在男孩床上的地毯上坐了下来。

　　看着男孩并不安稳的睡颜，靳秋池轻轻地揉揉柯乐垂下的发丝，还没收回手，就被柯乐抬手拉住了。

　　柯乐没有醒，抓着靳秋池的手没有什么力道，只是神情又舒展一些。

　　昏暗的房间里，靳秋池静静地坐在床头。

　　一片寂静里，他听到柯乐在梦里呢喃一声。

　　“靳秋池……”

　　“哥……”

　　“哥哥在呢。”靳秋池温柔地应着。

　　“你要真是我哥哥就好了……”

　　在梦里，柯乐真的好希望，靳秋池是他的哥哥。
　　从小陪伴他长大，永远惯着他矫情的小脾气，在父母责备他时帮他扛着，在他难过失意时总能哄得他笑起来。

　　靳秋池想象不到在他错过的柯乐十二年的成长里都发生了什么，让那个明媚又张扬的小男孩这么难过又委屈的长大，让他心疼的，想用后面所有的岁月去宠爱他。

　　第三十八遍，“生日快乐。”

　　“今天不快乐，没关系，以后都快乐就好了。”

　　柯乐醒过来的时候，头疼的不行，人真的不能在不高兴的时候喝酒，越喝越难过，难过的……我靠，他昨天是不是抱着靳秋池哭来着？？？

　　柯乐掀起被子从床上冲下来，一个不稳差点没跪在地上。

　　楼下厨房传来器具相碰的声音，柯乐悄悄地从二楼探出头去，不是妈妈，而是……系着粉蓝围裙忙碌着的靳秋池，他身上还是昨天那一身衣服，他在这待了一宿？

　　柯乐蹲在二楼栏杆旁，看着靳秋池持着电动打发器，将奶油打发出来，奶油飞溅出来，男人摘了眼镜，抬手将脸颊处沾染的白色奶油轻轻擦去。

　　柯乐还想再偷偷看一会，靳秋池这样的人在厨房里做蛋糕还挺赏心悦目的，他回了房间，把靳秋池送的相机拿了出来。

　　找了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靳秋池拿着搅拌器查看奶油打发到了什么程度，连带着靳秋池有些疲惫看着忧郁帅气的脸颊收入镜头里。

　　快门发出一声细微的声响，取景器里的男人迅速抬头，捉到了蹲在二楼举着相机的柯乐。

　　“起来了？”靳秋池抬头看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给你热了牛奶，下来喝。”

　　靳秋池今天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柯乐回屋穿了拖鞋才跑出来，坐在吧台旁边，小心地打量着靳秋池。

　　靳秋池从厨房里端了热牛奶出来，还没递到柯乐手里，靳秋池就又搁了一个空荡荡的红酒瓶竖在他们之间。

　　柯乐愣了一下，扬起头，有些委屈的撇下嘴角，眨着眼。

　　靳秋池一肚子的告诫都憋了回去，最后没办法，只能干巴巴道出一句，“下回不许喝这么多了，听到了吗？”

　　柯乐捧过牛奶杯，大口喝了一口牛奶，粉红的舌尖舔了舔唇边沾着的牛奶沫。

　　“听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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